第 23 章
甄青鸾得了《医经》与九针，又置办了许多锅盆炉灶，牵了一辆小驴车回到竹荷家中。msanguwu
“这是怎么了？”
竹荷正在洗菜，见了驴车神色忐忑。
“青鸾你要出门？”
“对，去鸿关马场，医治沛然所说的赛马。”
甄青鸾隐去一月之约，只是笑着说道：
“那马儿病症复杂，又需要我长期照顾，所以我回来收拾东西，去马场住上几日。”
“也免得每天来回奔波，把长长给饿着。”
果然，竹荷一听甄青鸾要去马场住，立刻眉开眼笑，连连说好。
不仅帮忙收拾起药材、衣服，还去羊圈牵出了山羊母子。
小羊羔快三个月了，仍在吃奶，一身绒绒嫩毛，雪白细软，衬得一双黑黄眼睛浑圆清澈，走出来左摇右摆的小模样，可怜可爱。
“咩~”
小羊羔奶声奶气，依偎着母亲。
【妈，这是要去哪儿？】
母羊一撂蹄子，尾巴转向一甩，打它臀上。
“哼。”
【闭嘴。】
又被竹荷牵着绳，拴在车把式上。
“两头羊你都带上。”
竹荷热情激动，仿佛甄青鸾听了她话，去做高官典守了。
“鸿关马场不比村里，想借个羊奶、买些母羊都是难事。”
“我知道你是有大本领的人，但长长只是小崽子，没有熟悉的羊奶喝，它定会哭闹。”
“你去马场一月，也不能亏待了猫崽子。”
说着，她还探头去看猫窝，逗弄起睡着的奶猫。
“你说是不是呀，长长？”
甄青鸾懂得竹荷的好意。
长长眼睛还没睁开，确实需要母羊。
先不说有奶的母羊好不好找，就说突然换掉了它惯常的羊奶，也许小奶猫会娇气的闹肚子。
甄青鸾也不拒绝，赶着驴车上一车家什，抱着猫窝，领着两头羊回了鸿关马场。
她这阵仗声势浩大。
每一双眼睛都透着惊讶与错愕，仿佛做实了她来骗吃骗喝的流言。
甄青鸾不管，直往马厮里去。
她刚找地方，拴好两头羊，头顶就响起翅膀啪沙的响动，还有熟悉的尖叫。
“嘎！嘎嘎——”
【臭猫！可恶的臭猫！】
大鹦鹉滟晴方依然讨厌猫。
即使长长眼睛都没睁开，一身无害的羊奶味儿，也不妨碍阿滟本能的嫌弃猫猫。
它在马厮上空盘旋，始终不肯落下。
等到沛然来了，才伸爪收翅，落在主人左肩。
“青鸾……你这是……”
即使是沛然，都盯着两头羊，傻了眼。
“怎么弄来了羊？”
“我的猫咪太小了，离不开我。又得天天喝羊奶，所以就把山羊母子带来了。”
甄青鸾将绸缎猫窝，放在腾出来暂居的空屋。
她稍稍一撩绸缎，里面金灿灿的小山猫，已经闭着眼睛，竖着短尾巴，伸展着绒绒爪子四处乱爬。
“喵～喵喵喵～”
长长不仅闭着眼睛叫唤，还哼哼唧唧的。
又被自己的小短腿绊了一跤，跌坐在柔软猫窝里，喵喵直叫。
“好可爱的小山猫。”
沛然一眼认出猫咪的花色，露出惊喜眼神。
“之前在你家院落就见了这包裹，还以为藏着什么宝贝，想不到是小山猫。真可爱，我见过许多，都没它年幼呢！”
“呱呱呱、呜呜呜。”
只有阿滟嘀嘀咕咕，不高兴。
【坏猫！臭猫！等我告诉小叔，就让他像以前一样，将这些猫儿赶尽杀绝！】
这仇恨不小，还把更为凶狠的杀猫贼给抖了出来。
甄青鸾惊疑的盯着阿滟。
若不是沛然在这里，她一定会追着大鹦鹉问：
沛然的小叔，为什么要将猫赶尽杀绝？
阿滟呜呜咕咕，叨念着全杀了全杀了。
又被甄青鸾直愣愣的盯着，觉得有些害怕。
偏偏鸟借虎胆，理直气壮的拍翅。
“呜呜呜——”
滟晴方理直气壮的咧。
【看什么？看什么？这些臭猫祸乱朝纲，按律该斩！】
哼。
甄青鸾看透这个朝代的律法了。
耕牛病了就杀牛，要打仗了就杀马，朝纲乱了就杀猫。
制定这朝代律法的，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动手杀猫的明先生，绝对是古往今来兽医公敌。
瞬间，她对明先生印象降至冰点。
又嫌鹦鹉吵闹，径自伸出手，对沛然说道：
“沛然，现在我要治疗赤焰了，你该信守诺言，将阿滟给我。”
“嘎！嘎——”
阿滟吓得扑扇翅膀，立刻想逃。
【她要吃烤小鸟了，快跑！】
然而，阿滟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沛然。
主人动手一抓，熟练的摁住想逃的鹦鹉，双掌一捧，将它固定得稳稳当当。
就像递送老母鸡似的，把大鹦鹉给送了过去。
沛然依依不舍：“给……”
“不给！不给！”
阿滟叫得声嘶力竭，尾羽扑腾，人话频出。
“吃鸟了、吃鸟了！”
小鸟吓得爪爪直蹬，拼命扑腾。
要不是出门没吃东西，它得立刻拉上几滩，叫甄青鸾瞧瞧它的厉害！
甄青鸾当了这么多年兽医，哪儿能看不出阿滟的心思。
鹦鹉爪爪乱扑，尾羽高翘，努力的小样子藏满了坏心思。
她接过鸟来，十分谨慎，直接抓来布条，把阿滟顺手缠了。
免得它真的乱拉一地，难以清理。
骄傲的大鹦鹉，捆成了走地鸡。
“呱呱呱！呱——”
【放开我！放开我！】
阿滟叫声凄厉，奈何挣扎不过甄青鸾。
被她提拎在手上，瞪大了豆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到了小厨房。
灶上烧着，蒸笼盖着，沸水腾腾。
阿滟叫声噫呜呜噫，婉转凄凉。
“嘎！嘎嘎嘎——”
【完蛋了，要吃热炖小鸟了，想不到我一世英名，娘都没见到，就要被吃了呜呜呜！】
阿滟躺在灶边，不挣扎了，哭得好伤心。
宛如一只废鹦，爪爪伸直，开始等死。
“呜呜呜——”
【要吃水煮小鸟了呜呜呜——】
鹦鹉悲痛，沛然笑着伸手去摸它。
“你怕什么？怕青鸾会把你丢进热水，拔光你的漂亮毛吗？”
阿滟：？？？
什么！还要先拔毛的吗！
“嘎嘎嘎！”
它叫得更是刺耳。
【沛然也坏坏！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骂着骂着，悲痛欲绝的阿滟忽然闻到一阵奶香。
甜甜腻腻，萦绕嗅觉。
它咕咕咕呜呜呜的一转头，就见到身旁，放着一碗刚热好的雪白羊奶。
“咕？”
阿滟豆大的眼睛，充满了小鹦鹉的不理解。
【咦？】
甄青鸾笑着说道：
“这是小山猫最爱的羊奶，你只要答应我，以后不许讨厌我的猫猫，我就给你喝。”
阿滟愣神思考，不过片刻，就馋得要死，能屈能伸的嚎道：
“猫好！猫好！”
“乖阿滟。”
甄青鸾满意了，替它松绑。
重获自由的大鹦鹉，完全忘记了打击报复。
它立刻翻身起来，背着双翅，聪明的迈出小爪，一边看甄青鸾，一边靠近美味，谨慎试探。
阿滟见甄青鸾没有动作，猛一个飞扑，冲到碗沿嘴巴去啄。
金喙浸入温暖羊奶，简直此生从未有过的绝世佳肴！
“咕噜咕噜！”
阿滟没见过世面的拍翅。
【哇！好好喝！】
啧啧水声。
蓝色尾羽边喝边抖，看得出漂亮阿滟瞬间被羊奶收买。
喝着喝着，还会显摆一样，张开它鲜红的翅羽，讨好般的说道：
“猫好！猫好！喜欢！喜欢！”
再也不嫌弃什么猫猫，什么青鸾了。
沛然顿时无奈，伸出手指去戳它脑袋。
“好你个阿滟，还跟小山猫抢奶喝。”
阿滟抖抖羽毛，很是得意。
欢快的仰头叫起来。
“咕咕咕。”
【不是抢的，是青鸾赏我的嘞！】
诶嘿嘿。
阿滟执着于羊奶，不愿离开半步。
沛然也不管它，跟着甄青鸾去了马厮。
有林照整理的马厮，敞亮干净，更是将赤焰擦洗了一遍，让病马躺得更舒适了些。
甄青鸾没有急着检查赤焰，而是绕到马厮之外，去看林伯收集粪便。
赤焰排便并不多，淅沥沥的渗水，应当是吃得太少。
排尿更是腥臭黄绿，一闻就知道前几日水喝得太少。
沛然都被熏得捂住口鼻，皱着眉在一旁问道：
“青鸾，你打算什么时候救赤焰？”
孩子般的焦急，恨不得她立刻大展神威，速速让赤焰重获新生。
然而，甄青鸾盯着排泄物思考。
“赤焰体质虚弱，饿了两天，排便排尿都不正常，贸然治疗只会加重它的身体负担。”
“先休养几天再说。”
她一说休养，整间马厮都显得悠闲起来。
林照负责喂饲、烧水，顺便还挤羊奶，给猫崽温奶喝。
甄青鸾则是白日读《医经》，分辨九针，傍晚又去鸿关马场的溪水边，捡了不少奇形怪状却边缘圆润的鹅卵石。
针灸针灸，自然是讲究针法与灸法的双管齐下。
甄青鸾手边没有红外线烤灯、热水袋之类的安全加热方式，又拿不准艾草的烧灼与保温。
于是用沸水烫煮鹅卵石，再包裹进厚实的布料里，充以灸疗。
她守着一锅煮好的鹅卵石，等水沸之后之间拿长勺舀入厚布。
厚布裹暖石，熨烫虎口处。
温度不错，稍微散散温，还能揭开外层布料，延长熨烫时间。
先热敷，再针灸，或按照《医经》所说：“以热火烧针，淬刺燔之，主治瘫痪不仁。”
万事俱备，只差马匹的穴位图。
甄青鸾捂了捂温热发烫的虎口穴，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一等天光大亮，甄青鸾便带着笔墨纸砚，进了马厮。
她准备循着《医经》上简陋的人体穴位，绘制一张赤焰的经脉穴位图。
人与马都是高级哺乳动物，在经脉穴位上，具有一定相似性。
甄青鸾学过中医针灸，懂一些关键穴位的基本施针手法。
只要确定好了马匹的穴位位置，直接施以针灸，也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她取了笔墨，摆了纸张，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匹站立的骏马。
再比照赤焰做参考，凭借她学习针灸时候的记忆，迅速在图纸的马身，点出几团墨色，标注了能用得上的大概穴位位置。
弓子穴、膊中穴、肩井穴、抢风穴、冲天穴，可治前肢麻木、肌肉萎缩。
居髎穴、环跳穴、后伏兔、汗沟穴、牵肾穴，可治后肢麻木、腰胯闪伤。
初步描图点穴，从清晨画至日暮。
夜间又用沸水煮熟鹅卵石，以砭石熨烫疗法，逐一测试穴位图的准确性。
一来一往，甄青鸾花了整整两日，反复取舍琢磨，画出了赤焰身上六十一处大穴。
专治肢体麻木、体质虚弱、脾胃不良。
连续三夜砭石熨烫，赤焰虽然没能站起来，却胃口大增、饮水积极。
还饶有兴致的呼呼咈咈，兴高采烈的和甄青鸾聊天。
这日，甄青鸾在马厮里，等着林伯给赤焰喂饲料。
她顺手抱来了猫窝，伺候没睁眼的小长长喝奶，仔细给长长温水擦拭。
小东西长得壮实了些。
身后短短的尾巴直翘，像一根小天线，颤颤巍巍的发射信号。
甄青鸾觉得好玩，伸出指尖捏捏。
“喵~”
长长顿时奶声奶气，牙牙学语。
【妈妈~】
甄青鸾惊讶的抬眼。
只见长长金灿灿毛绒绒的小脸颊，终于睁开了它泛蓝的眼眸。
澄澈无暇，努力撑开一条细缝，又眨巴眨巴，瞪得浑圆，努力瞧她，还扒拉着嫩嫩的小爪，晃悠着短短的尾巴。
“喵~喵喵~”
长长喊得直舔爪爪，粉舌卷曲，绒绒耳朵随着它舔爪，一颤一颤，耳朵尖尖的黑色簇毛，稚嫩的一抖一抖。
【妈妈~妈妈~】
小猫咪睁眼了，会叫妈妈了！
甄青鸾欣喜若狂。
她徒手救活了多少小奶猫，都不如这一刻来得骄傲激动。
“青鸾。”
她抱着长长，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
“我叫青鸾、青鸾。”
“喵~喵喵~”
小奶猫咬着爪子，睁着眼睛，一片婴儿般盈蓝。
显然看不清楚，更不懂得什么是“青鸾”。
它小脑袋努力扬起，又不堪负重的耷拉下来。
整个绒绒身体在甄青鸾掌中翻来覆去，连连嘤嘤嘤、喵喵喵的叫唤，又回到了毫无意义的断断续续。
仿佛刚才叫妈妈，只是小崽子被捏住了短尾巴，本能的求助母亲。
甄青鸾仍是欣喜，冲着什么都看不清的小长长，不断的呼唤。
“青鸾、青鸾。”
希望它能够记得，这是她的名字。
“呼呼……”
躺在一旁的赤焰，看她快乐逗猫，反而出了声。
【青鸾，你不怕吗？】
马儿澄澈眼眸欲说还休，浑身散发着善良的哀怨。
它不必直言，甄青鸾也知道它问怕什么。
怕不怕它再也无法站立，怕不怕被它连累，怕不怕死。
甄青鸾心绪一片柔软，说：“怕。”
她小心翼翼，将吃了就睡，舔着爪子，眼睛要闭不闭的小生灵，放回了温暖的猫窝。
“所以，我一定会治好你。”
然后带着她可爱的长长，平安回家。
甄青鸾的一举一动，都会报到马场外的偏僻小院。
不是明先生派人跟踪，主要是沛然每每都爱来说。
“青鸾在马厮里，画了一副马儿的穴位图，说要用针灸来治赤焰。”
“她还用沸水烧煮石头，用热石逐一按压穴位，说能活血化瘀、消除麻痹。”
“我昨日看了她画马的穴位图，竟像是师父画的天地经脉论，头躯足皆有着墨，比《马经》所著穴位更为细致！”
沛然叽叽喳喳。
翁断摸了摸胡须，并不怎么信甄青鸾，也不由得感慨道：
“看起来，她总算有一点儿医者的样子了……”
明先生忽然问：
“她每日抱着的锦绣包里是什么？”
翁断愣了神，不知明先生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沛然却兴奋的说道：“是只小山猫！”
“绒毛金灿灿的，连斑点都和墨点儿似的，尾巴不足一指，四爪还不如阿滟锐利，看起来娇嫩可爱。比我见过的山猫都要小许多呢。”
她兴高采烈，虚空捧了一掌，去形容可爱的小山猫。
“青鸾可宝贝它了！还亲自一口一口的喂它喝羊奶。”
“呜！”
阿滟格外高兴，难得没有骂猫，扑扇着翅膀发出轻快鸣叫。
“呜呜呜——”
应当是在回味羊奶的美妙。
明先生不喜欢不会说话的畜生。
他翻了一页手上的书，平静说道：“既然赤焰得到了妥善安置，你也该尽早回去了。”
逗鸟玩的沛然，顿时反对。
“小叔，我不愿回去读书。我想和青鸾学治疗马匹的医术！”
“她有什么医术？”
翁断先不同意。
“莫说你徐师父医术了得，名满天下，够你学上一生一世。就说她待在鸿关马场五日了，最多是烫了烫石头、画了画穴位，准不准还不一定呢。”
他痛心疾首，觉得东家误信外人就算了，沛然竟跟着外人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甄青鸾如此慢腾腾的，这马就算不杀，我们玉靶赛也必输无疑啊！”
“你竟然还想跟她学医术？”
明先生显然更懂沛然的任性，等翁断怒问之后，慢条斯理的抬眼，放下了手上的书。
“你说不想困于一室，学琴棋书画，要和师父学医术，太后允了。”
“你说想来鸿关马场见识铁军勇马，圣上也允了。”
“如今你又说要跟甄青鸾学习医术，太后问过了吗？圣上同意了吗？”
“是也是也。”
翁断摸着胡须，总算找到机会了，赶紧说道：
“我看还是等徐御医来，看看这甄青鸾搞的什么名堂要紧。学习医术不必了……”
沛然还想为甄青鸾辩解。
忽闻门外护卫急报：“甄青鸾在马厮安置了四架垒石灶台，调来许多柴木，正在烧火灼针、沸水煮石，说要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