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章 第四位君主（1）
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陪伴蜜莉恩。
我们在商业街逛服装店，像以前一样，点评服装设计师的品位，只看不买。
我们在街头玩套环游戏，比较谁扔得准，套出来的东西最好。
我们去听了歌剧，台上男女主角接吻时，我捂住了蜜莉恩的眼睛，说“小孩子不能看这些”。
……
我推着她的轮椅，玩闹了一整天。
直到夜幕降临，我才披着一身星斗送她回到府邸。
「今天的天气很好呢，星星都出来了。」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仰望过星空了，当我看到星星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西蒙。」
星月之大魔法师西蒙，人们常说他是最神秘的大魔法师，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只是社恐而已。
「西蒙……说起来，他到最后有牵过女孩子的手吗？」
「没有，人们都认为他背叛了人类，没有任何人愿意接近他，更不要说女孩子了。」
我住了口。
「乌丽，你知道吗？西蒙他身败名裂了。」
「……」
蜜莉恩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沉默地推着她的轮椅，我们两个就这样相顾无言。
「你觉得福尔郡这座城市怎么样？」
「很好，人们看起来过得很富足。」
「是吗？如果没有魔族混进来就更好了。」
我没有接话。
「你应该看到了吧，乌丽。」
是的，我看到了。
这一路上的，我都看到了。
在我们逛服装店时，男士在与女士争执。
在我们看街头艺人表演时，人们成群结队地进行游行。
在我们看的歌剧院里，海报上宣传着一场宣扬自由思想的剧目。
「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我懒懒散散地回答。
「这座城市在被魔族腐蚀，它想从思想上引发城里居民的矛盾，在人们内斗时趁虚而入。」
「是福瑞思特的手笔吧，魔族向来更倾向于用野蛮的手段对付人类，这种计策只有黑森林里走出来那位会用。」
魔族的第四位君主，幽森的福瑞思特（forest）。
「我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乌丽，就当是我的遗愿，请你接下这个委托。」
我叹了口气，作无奈状，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里没有拒绝的余地？」
蜜莉恩低头笑了。
「福尔郡是大陆魔法师协会的评级考试地点之一，过几个月今年的就会举行，作为委托的报酬，我会在这段时间里，教导你的弟子一些额外的东西。」
「也好。」
「翠翠是个好孩子，有她陪伴你的话，你在未来的旅途中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必一个人，那样的话，乌尔一定会会很欣慰。」
「他一向如此，像老妈子一样爱操心。」
……
人老了以后是否都会这样？
爱说话，爱谈论以前的故事。
但至少，对待蜜莉恩，我不会感到厌烦。
长久以来地负担起大魔法师的责任，她理应得到更多的宽容。
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也可能是我移动的速度放得太慢了，将近府邸时，蜜莉恩已经歪着头睡了过去。
「晚安，蜜兰。」
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愿你今晚得享美梦。」
——这是来自世界的祝福。
在我的印象中，她始终是那个会向我们所有人撒娇的少女。
桃乐斯家族的庄园门口，管家已经等候在那里。
我到的时候他正被一个年轻的女性劈头盖脸地批评。
「如果姑奶奶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她以这段话作为结尾，转身进了庄园，高跟鞋用力地在地上敲击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老管家对此只能点头哈腰。
一转身见到我和蜜莉恩，连忙接过我的手去推蜜莉恩。
我朝他竖起食指抵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
他压低了声音向我解释。
「让您见怪了，那位是桃乐斯家族的后裔，福尔郡的现任城主。」
「哦。」
老管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说道。
「她也是城内女性权利组织的领头人，是所有运动最大的支持者。」
「你们的家事，我不关心。」
我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了。
然而第二天，在蜜莉恩的邀请下我便带着翠翠搬进了桃乐斯府邸。
「抱歉，叨扰了。」
老管家顺势接过我手里的行李。
「不，您能来我很高兴，想必蜜莉恩大人也会很高兴。」
「嗯，我想着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作为一个老友，我想陪伴她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请跟我到这边来，为你们安排的房间在这边。」
「谢谢。」
翠翠有些不安，拽了拽我的袖子。
「乌丽兹大人，我第一次在别人家寄住。」
「放轻松，过于拘谨反而会让主人家不好意思。」
「这样啊。」
「而且蜜莉恩是多么可怜的一位老人啊，桃乐斯家族虽然有钱有势，但是人丁稀少，她这一生都奉献给了人类的魔法事业，结果到最后既没有伴侣也没有子孙，蜜莉恩的晚年其实很孤独吧，翠翠是我的弟子，自然也是她的晚辈，要多陪陪她才行。」
「我会的。」
管家在前面领头，我和翠翠一边走路一边闲聊。
突然，管家脚步一顿，我差点闷头撞上他的后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管家，我想你是年纪大了，带人来府邸也不先知会我一声吗？」
「城主。」
管家敬畏地低下头。
我看出他面有难色，主动站出来打招呼。
「见过城主，在下是蜜莉恩大人的朋友，这位是我的弟子。」
「哦？」
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我。
「姑奶奶的朋友，想必你也是位魔法师喽？你是在哪个组织就职？」
「我只是位旅行中的魔法师而已。」
「这么说来，籍籍无名喽？」
「正是如此。」
「我就说嘛，不过如此啊，我还想着老家伙的朋友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才对。」
「不，在下和蜜莉恩大人是忘年交。」
的确是忘年交没错，虽然我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她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对我们的事情不再感兴趣的模样。
临走之前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希望你下一次不要做出这种逾矩的事了。」
待她走后，管家明显松了一口气。
「抱歉，还请两位大人海涵，约瑟芬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我想她应该只是被蜜莉恩大人宠坏了。」
「是的呢，蜜莉恩看着就不像会教导小孩的人。」
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她自己就只是个小孩而已。
————
「请尝尝这个。」
蜜莉恩将饮料推到我面前，在里面加了一勺我先前作为伴手礼送给她的蜂蜜。
我啜饮了一口。
「福尔郡的水很特别呢，入口微苦，而回味甘甜，和别的地方的很不一样。」
「是的，毕竟旁边就是安贝河，我们整座城市的水源都是取自安贝河。」
「蜜兰，下午我们去钓鱼好吗？」
「好啊，府邸里应当备有钓鱼用具」
虽然是即兴的决定，但是乘坐桃乐斯家族的蒸汽车，很快就来到了城外。
「真好啊，比飞行魔法的速度还要快。」
「要不我送你一辆吧，这样你的旅途也会方便很多。」
「不，那太贵重了，而且我也不会驾驶。」
开车的司机是那天引领我前往府邸的官员，我记得他名叫沃伦。
他把轮椅架好，询问还在车上的蜜莉恩。
「请问需要帮助吗，蜜莉恩大人？」
「不必，这点魔法我还是使得动的。」
说着，蜜莉恩全身被魔力托举起来，飘飘悠悠地坐到轮椅上。
「你可以去做你的工作了。」
然而沃伦没有走。
「为了防止出意外，属下得陪同两位女士才行——这是城主大人的安排。」
蜜莉恩于是没再多说，转而对我说道。
「年轻人可真是辛苦啊，明明自己还有那么多工作。」
「天空之庭的工作也不轻松哦，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所以，我现在要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我一边说笑一边撒下鱼饵。
浮漂在水面上轻轻震动，蜜莉恩眼疾手快地一拽，一条大鱼破水而出。
「很快啊。」
我「啪啪啪」地鼓掌。
「乌丽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静不下来，不然这会儿你也该钓上来鱼了。」
「用魔法的话明明会更快，我觉得没有学习钓鱼的必要啊。」
「但是，那样就失去了这项活动的乐趣。」
我浑不在意，伸手捞起她扔进桶里的鱼，鱼儿在我手中不安分地蹦哒，我一个没抓稳，被鱼尾抽了一个嘴巴子，星星点点的水溅到我的脸上。
「好恶心。」
蜜莉恩指着我哈哈大笑。
我扬起笑脸，心底却一点都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