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难堪
楚风萧已经在塌边坐了一个时辰,心烦意乱,手中握着冰冷的帕子一下下为阿念擦拭着额头脸颊;眼神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阿念现下面上细小的表情,眉头紧蹙,脸色潮红,红唇微张,似是睡梦中也不踏实。
阿念不踏实,楚风萧也内心惶惶不安。他知道这一日会来,也想过要如何应对,但等到一切到了面前,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浑身冰冷,计谋全无。
如意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时,楚风萧正在看手里的卷宗,准备提笔做批注。他见着如意的模样,本欲呵斥一句不成体统,不料先被如意抢了白。
“王爷,奴婢该死,王妃跑了!”
“王妃在路上,哦,不是,王妃在风雪园里听了一些胡言乱语的话。”
“那些嘴碎的奴婢们说了些从前的事,说王妃和、和长得像。王妃、王妃听后脸色大变,抛下奴婢独自走了!”
“王妃不让奴婢跟着,奴婢不敢跟着。”
“哦,她们还说朱小姐和别、的旧事。”
“还、还说了王府里、那些事。”
……
如意早被刚才的事吓傻了,边说边哭,前言不搭后语、磕磕绊绊,身子越伏越低,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缄默的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楚风萧冷着脸、蹙着眉听完如意的话,目光变得凝重,脑子嗡鸣声持续着,是立时乱了分寸。
楚风萧的思维涣散,不由自主地想到,阿念听到那些话会是什么表情,该是如何的震惊无措啊!她一个女子,失魂落魄的孤身走在陌生的京都,又正赶上暗流涌动的年尾,实在是想想都令人后怕。转念又怪起朱萸来,怪她没事办什么雪宴?办了雪宴怎么就看不住个嘴碎的下人?
楚风萧边杂乱无章的想着边心急火燎的领着言泽往大门处飞奔而去。甫一出大门,先看到初九抱着裹得严实的阿念大踏步的从外而来,楚风萧才意识到,他是早就安插了暗卫在阿念身边的,心下立时舒了口气。
及至楚风萧从初九怀里接过阿念,掀了遮挡着她大半张脸的斗篷后,眉头蹙的愈发的紧。
楚风萧瞧着阿念面色潮红,心里气恼,愤怒地睨着初九道:“你一路跟着她,还让她中了毒?”
初九沉默着垂首不语。
楚风萧见他不说话,心里气愤,“下去领罚!”
“是!”
初九应了声喏,转身欲离去领罚。
楚风萧望着他的背影心下郁郁之情难以纾解,始终不解恨,直冲着他的背影冷呵道:“你现在是本王的暗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最好想清楚了。那杯哑药还为你留着!”
初九静默片刻才开口:“奴才知道。”
阿念在梦里也睡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一条巨蟒狠狠的把她缠裹着,她浑身酸软燥热挣脱不得,心下涌起难以启齿的欲|望冲刷着她仅有的一点理智。
阿念不由自主地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上下牙齿打着颤,舌尖传来阵阵痛意。半梦半醒间,阿念慕然惊醒,倏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那个她现下一丁点都不想见的人。
楚风萧见人醒了,连忙凑近些,执起阿念的手道:“还不舒服么?”
阿念顺着楚风萧的势攀上他的肩膀,唇压住他的,吻的生疏又没章法,渐渐的就被反客为主。直到两人鼻尖相抵的时候,阿念从楚风萧眼里望见迷乱的自己和不整的衣衫时才恍然惊醒。阿念如被针扎,猛的把人推开,“你别碰我!”
楚风萧只以为她看不真切,以为是坏人,便低声安抚道:“阿念,没事了。我们在家,阿念。”
阿念恨恨地瞪着他,却不知道她此刻眼眸里水光潋滟,迷离和涣散激起了男人心里的悸动。
“阿念?”
“走开!”阿念恨声道,尾音里还夹着微不可闻的□□。
话音落到了楚风萧耳朵里,‘走开’两字像极了床笫之间的打情骂俏,透着些娇嗔。
楚风萧原本以为是普通的毒,睡一觉再加冰敷就散了,但看阿念现在的样子,这毒下的可不是一般的剂量。
楚风萧思忖着,又侧了身子去拧帕子,不住的为阿念擦拭着裸露的皮肤。
阿念难受的蜷缩成一团,徒劳地伸手拍打着他的手,“滚!我不想见你!永远也不想见你!”
“阿念。”
心里委屈,身上难受,阿念眼中的泪顺着眼尾掉落到床上,她小声地啜泣着,蜷成一团,面色越来越红,小嘴微张有□□声溢出,浑身越来越热,手揪着大袖,尽量控制着自己。
楚风萧凝神望着阿念,脑海里有东西一闪而过。他想起来了,阿念中的毒很可能是慎血胶,一种极其龌龊的毒药,持续时间长,只要人是醒的,非云雨不可。
上一世,楚宜北为了讨好他,特意送来这东西,说是能让阿念听话。当时阿念每日都是冷着一张脸,天天计较着如何杀他,哪里对他有半分温柔可言。
也是他鬼迷心窍,竟然真动了心思,用了那药,许是那会儿用的计量不多,所以反应并不如现在强烈。但想也是徒劳,家仇横亘在两人中间,即便床笫之间有片刻欢愉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最后还不是照样死在她手下。
他当然知道如何让阿念舒服,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做这种事情。
楚风萧扶着额,心下有了计较,冲门外吩咐道:“去吩咐了下人准备沐浴用的冷水,快!”
冷水里泡着吧,泡到药效结束也是种办法。
言泽在门外应了声,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不断有下人提着水桶进来,一拨一拨地往汤桶里倒。
哗啦啦的倒水声倒是让楚风萧冷静下来,心中细细盘算着下毒之人,倒有九成计较,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开始设局了么?
“王爷,好了。”默默守在一旁的如意怯怯道。
楚风萧这才注意到阿念的这个贴身丫头,斜睨着她,“找秦管家领罚去。”
“都滚出去!”
一干人听着主子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麻溜的一散而尽。
楚风萧见人散了,才兀自除去阿念和自己身上的外衫。阿念见他脱衣服就想挣扎,但是身子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劲儿,只能瞪着眼、含着泪斜曳着楚风萧,眼中既委屈又屈辱。
“什么也不会做。”楚风萧探了身子,抵着她的额头,哄道:“我们去泡个冷水澡就好。”
说着打横抱起榻上晕晕沉沉、紧咬牙关不出一言、尚妄图挣扎的阿念,径直往屏障后去。
刚一没入水中,楚风萧便紧蹙着眉头,他一个大男人尚觉得寒冷刺骨,更何况怀里娇弱的女子呢?于是便又把阿念往怀里压了压,严丝合缝的搂抱在一起。
他轻抚着怀里的阿念,手虚虚的搭在了她柔软的腰肢上。衣料被水浸湿紧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来她美好的曲线,她的唇轻拂过他的胸膛,单薄的身体在他掌下战栗着。
腊月里的冰水果然更折磨人、更提神。阿念感到透骨的寒意,身子抖如筛糠,嘴唇颤巍巍地划过楚风萧的胸口,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他温暖的怀里瑟缩着,渴求着现下唯一的一点暖意。
不消多久,心里那股难言的渴望消减了许多。
“好点了吗?”
楚风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念才被惊醒,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是在他怀里,方才惊惶的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但感到背部缓缓而来的压力又迫着她向他的方向去,心里霎时涌上了许多的委屈、不甘。
烛火摇晃,两人的面孔都看不太真切,水面因为方才的动静荡漾着。
阿念敛了神色垂首望着水面不回答,眼泪啪嗒一下砸进了水里,泛起涟漪后消失无踪。
“阿念,没事的,明天就没事了。”楚风萧以为她是因为药效折磨的痛了,于是缓声安抚着。
阿念被这冰水激起些清明。一想到楚风萧那样骗她,而她又对他动了心,心里就觉得异常委屈,一颗心像是被人揪住的疼,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没一会儿就呜咽地哭出了声,泪珠大滴大滴的没入水中。
“你骗我。”阿念哽咽的开口。思绪纷乱抓不住头绪,只凭着感觉发牢骚。
楚风萧垂首打量着眼前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人,叹了口气,替她拂去泪,“阿念记住,我爱你是真的。”话出口又觉得这话不够重,继续强调着,“我爱你很久很久了。”
“你骗我。”阿念听着这话仍是不信,仰头瞧着楚风萧,又讪讪的重复道,“你骗我。”
阿念眼中流露出的不解、伤心和失望尽数落在楚风萧眼中,声音中散逸出的委屈他听明白了。楚风萧心里酸涩,反复衡量着要不要把重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还是沉默。实在是这事情说出来怕吓着她,他甚至自己都一度不相信。
时隔数年后,他再一次置身于胡氏宗祠,血腥味充斥着鼻尖。他手中捧着楚卿的骨灰,茫然回头的瞬间就看见阿念被人护着边走边退,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地喊出了‘住手’。
他当时想,这哪怕是一场梦,那也是一场太过逼真的梦。甚至日后种种,他都不敢相信,总怕这是梦幻泡影罢了。而醒后,一切不过是他临死前的虚妄幻象,阿念的刀仍旧牢牢地插在他的胸口,耳边还回荡着她恶狠狠的话‘我说过我会手刃仇人!’
楚风萧苦笑着,倒是一时间再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他的眸子变得幽深暗淡,只一下下抚着阿念的背,“阿念,不哭了。都是我不好。”
这一日实在是太过曲折,先是桂花酿喝的人晕沉沉、又是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再到那糖葫芦甜中夹毒,这一通折磨实在是令阿念身心俱疲,哭累了便直直的缩在楚风萧怀里睡过去了。
楚风萧见人不住的往下滑,只得又握着阿念的腰把人往上抬,往怀里提。她倒是睡得安稳了,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是中了毒,眼眸凝重得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