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偏爱
壁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香薰炉里又熏了些散发着花果气息的香,令人仿若置身春日里。
阿念慵懒地斜靠着垫子,手里剥着橘子,心不在焉地听朱萸在一旁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讲着新近在坊间寻来的名唤《神仙录》的小册子。阿念原本是极其喜欢这些轶闻奇事的,奈何此刻心早已经被院子里传来的细碎脚步声、零星说话声勾了去。
打晌午起,就有侍卫们络绎不绝的或提着、或端着、或担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筐子往筱思园送,零零散散摆了一院子,热闹极了。
阿念原本还想忍耐着,怎奈还是耐不住心里渐起的好奇心。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支开了窗户,探了头向外望去。朱萸见她支了窗户,便停了正讲着的故事,只随了她的视线向外望去。
各式各样的箱子、盒子、筐子都被装点的喜气洋洋,有些是贴了大大的喜字、有些是给带了红绸子。阿念乍一看这些东西也觉得心中喜悦,又瞧了正穿梭在其中的如意,只见她一边仔细地清点着里面物件,一边干脆利落的指使了婆子丫头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妥当。如意原本就常常喜眉笑脸,现下更是喜上眉梢,阿念看着不禁一乐。
“姐姐,你看如意那丫头乐的!”不禁指了如意让朱萸看,“今天的如意倒是比旁人都显得开心呢!”
朱萸笑吟吟道:“妹妹深得王爷喜爱,如意自然是最开心的。”
阿念听了这话,不由羞地放下了窗户:“才不是呢!”
朱萸不语,只捂嘴笑着。
“可是我哪里用得掉这么多东西呀!”阿念小声嘟囔着。
“王爷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放在这筱思园呢!”朱萸揶揄道。
话一出口,阿念更觉得不好意思,心念一转,两手托腮戏谑道:“那姐姐何时也找个这样的男子呢?”
楼兰国尚早婚,如朱萸这样年过及笄还未婚配的名门嫡女,实在是不多见。朱萸闻言也不揶揄阿念了,只是一味若有所思地抠着手头的书。阿念瞧着朱萸失神的模样,自觉失言,兀自端起了桌上的花果茶,啜了几口缓解现下的尴尬。我这张嘴,可是真给自己找事呢!阿念在心里小声自责着。
怎料半晌之后,朱萸目光闪烁,虽面色娇羞,但还是开了口:“奴家想找个两心相悦的意中人!不愿匆匆嫁了不认识的!”
阿念心思一晃,两心相悦的意中人么?那她和楚风萧算是么?阿念想着,不自觉地拿手捂了捂脸颊,怎么平白想起他来了呢!一定是他送的东西太多了!
室内寂静无声,只余了炭炉上温着的清水噗噗作响。两人相对无言,都只自顾自地思量着心头那点事儿。
“王妃,东西都清点完了。有咱们楼兰最好的牛肉羊肉、南边来的金华火腿烟熏肉、东边来的螃蟹鱼虾,还有您平日里爱吃的蔬菜瓜果。”如意只挑了些特色的食材说着,手里端了果盘站在塌旁,“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呢!等您抽了空去小库房看看!”
如意兴致勃勃地说完刚清点的物件,就把手里的果盘放在小几上:“奴婢挑了些您爱吃的瓜果洗了来,您和朱姑娘快尝尝吧!”边说边收拾了几上散落的瓜果皮,为二人添好了新的茶饮,这才在一旁站定了。
阿念饶有兴致地捡了荔枝剥开皮,这荔枝肉多,核小,汁水足,一口下去还带着冰凉劲儿,阿念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姐姐、如意,你们也尝尝,这荔枝可真好吃呢!”说着捡了些荔枝,探了身塞到两人手中。
朱萸慢条斯理地咀嚼片刻才道:“是极好吃。”
如意则在一旁跟着点头如捣蒜。
阿念连吃了好几个后才回过味来,心头顿生疑惑,问道:“可是冬日怎么会有荔枝呢?”
如意想到了言副将说的话,于是照本宣科道:“言副将只说这珍惜玩意是从南方来的。”
朱萸心领神会调侃道:“奴家就说,王爷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送到这里来呢!”
阿念径自吃着荔枝,心下茫然,不觉想到了先前楚风萧同自己闲聊时,谈及楼兰经战乱数十年,正值百废待兴之际,世俗凡物都应一切从简,心下顿觉这每一口荔枝都是金贵的很呢!心下觉得心疼得很,楚风萧要多熬几个日子才能换这些金贵的吃食呢?末了才嗫嚅道:“这一定很劳民伤财吧?楼兰,楼兰好像并不富裕呀!”
朱萸见阿念面有愧色,安慰道:“虽说楼兰贫瘠,但王府中这点吃食还是不缺的。”
“楼兰向来承了周制,历来最重视冬至呢!”朱萸继续安慰道,“寻常百姓家,每逢这一日也是要大大小小备上些好东西呢!”
“即便那些家里头穷的揭不开锅的,哪怕借钱也都要过好这一天呢!”
阿念闻言咂舌,朱萸颔首:“按照往年,冬至是要上惠山祭祖,今年冬至又恰逢您的生辰,想必会更加隆重呢!”朱萸捂嘴笑道,“大赦、减免赋税都说不定呢!”
阿念在琢磨着心事,丝毫没意识到朱萸话里的纰漏。朱萸自觉失言,忙起身拉了阿念的手道:“不如我们去看看都是些什么稀罕玩意吧?”
“左右不过就是些金银玉器罢了。”阿念撇了撇嘴沮丧道:“劳民伤财的东西。”心下却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满库的金银财宝、珠玩玉器都定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好呢!
朱萸轻点了阿念的额头,嗔道:“王爷心里有数,你就只管好好受着罢了。”
阿念拗不过朱萸,只得起身跟她一道去了她的小金库。甫一出院子,阿念就裹紧了披风,这屋内屋外简直是两个世界啊!
“楼兰的冬季就是如此,难熬的很!”朱萸抬头望着天,自言自语道,“快要下大雪了呢!”
阿念顺着朱萸的视线抬头望着天空,早起还晴着的天,这会儿已经乌云密布压得极低。
“前院的小厮出门采办时候说惠山上已经积了些雪呢!”如意为两人递上汤婆子笑道,“来年定是要风调雨顺的。”
“冬至在即,想必王爷最近正忙着祭祖的事吧。”朱萸漫不经心道。
阿念捏了捏手,遂回头吩咐道:“如意,你去让小厨房做了王爷喜欢的吃食送过去吧!还有我前日里新做的霜降梨片,也拿了去罢!”
说完又觉得这样主动有点害臊,于是埋了头匆匆疾步往小屋走去。如意心下欢喜主子总算主动了一回,喏了声就笑容满面的疾步往小厨房走去。
“妹妹还是关心王爷的。”朱萸跟在阿念身后亦步亦趋,还不忘揶揄着。
阿念甩了甩手娇嗔道:“姐姐莫要打趣我了!我现在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罢了。”
晚间送走了朱萸,阿念独自坐在榻上翻着话本,头枕在胳膊上若有所思。正如朱萸说的,楚风萧最近确实异常忙碌,白日里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听如意说,楚风萧常常是夜里很晚的时候才带着倦意来了筱思园,也不遣人叫醒她,只独自坐在床边絮絮叨叨片刻,方才带了笑意离开。阿念好奇心起,要追问如意,但如意却红了脸要她日后自己问王爷,这让阿念不禁心里痒痒的。
“王妃,沐浴的汤水已经打点好了。”
阿念的思绪被打断,她原本想说,今日就等楚风萧来吧,但是话一出口便改了主意,只颔首道:“这就去了。”
梳洗完毕的阿念如往常一样早早躺在了床上,不过确是假意睡下。面上闭了眼,心里却是暗自数着时辰。正待昏昏欲睡之际,门吱呀一声响了,阿念瞬间清醒,心下生起几分紧张,不由地小声咽了口吐沫,拽着锦被边缘,紧闭了双眼。
寂静的室内,传来衣物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接着就听到了楚风萧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念?又睡着了?”
“你每日都睡得香,我很开心。”
“你遣如意送来的几道菜,我都尝过了。虽然很和我意,但肯定不是你亲自选的吧?”
阿念心下汗颜,这饭菜确实不是她敲定的,只是吩咐了旁人做的,这都能被他看出来,那是不是说明她有点过于不上心了呢?
“不过霜降梨片,我还是极其喜欢的,想必是你亲手做的。”
阿念闻言心里舒了口气,心下添了几分喜,几分甜。
“也不知道这话能入梦中去么??也不知道梦里的你听到这话会觉得怎样呢?”
还能怎样?阿念在心里小声嘀咕着。都不待阿念再想,身侧早凹下去了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居然躺在了一旁!?阿念心里啐他,但是现下确是一动也不敢动,只僵着身子躺着,如上酷刑。
阿念感觉到楚风萧略带薄茧的手抚过了她的眉梢、眼睛、鼻子、脸颊、嘴唇,最后停留在了发间细细把玩着。她一颗心揪着,睫毛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轻颤了下,忽然觉得有温热的气息迎面而下,阿念只觉得脸刷的红了,一定是红透了!耳根也发烫,手心生了汗,粘腻的很。
阿念倏地睁开了眼,目光正恰恰撞进了楚风萧含了笑的眸子里,两人之间近的彼此呼吸可闻,场面暧昧极了。慌乱间,阿念忙伸了手抵着楚风萧的胸膛,颤巍巍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面对面,阿念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利索。
楚风萧闷声笑道:“不知道阿念要装到何时才醒。”
“那你,你也不能这样啊!”阿念红着脸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楚风萧依着她的势坐了起来,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衣袖,盘了腿坐在床侧,大言不惭道:“你是我的妻子啊!”
话一出口,不言而喻,阿念埋了头呢喃道:“可是……可是我失忆了嘛!从前、从前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话说完,阿念只觉得浑身发热,头埋的更低,手心汗津津的难受,只得用力在锦被上擦了擦。
“所以要多多培养感情!”楚风萧挑了眉有心继续逗她。
阿念借着屋内洒下的昏暗月光,抬眸望向正低了头看她的楚风萧,他的眸子闪亮炙热,透着些狐狸样的狡诈。
阿念扯了锦被往床内挪了挪,半晌才答非所问道:“荔枝以后不要送了,劳民伤财。”
白日里的事情,楚风萧略有耳闻,说实话听到阿念的几分关怀实在是让他心情大好,于是促狭道:“听你的。”复又叹道,“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话说完了,楚风萧才正色道:“冬至要上惠山祭祖,阿念同我一起去吧!”
阿念惊讶道:“啊?”
“王妃随本王上惠山祭祖,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神灵庇护。”楚风萧说的郑重其事。
阿念不置可否,水润的眸子平添了几分期待:“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么?”
“当然!”楚风萧开口掷地有声,“以正妻的身份,同我一道上惠山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