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朱萸
“王妃，王爷遣的女先生到了！”如意笑意盈盈地打着帘子进来，一阵冷风顺着门缝扫了进来。
阿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打了个机灵，睁着惺忪的眼睛望向如意，半晌才开口问道：“是么？这么快就有了人选么？快带先生进来！”
边说边匆匆整理了仪容，紧张的端坐在暖塌边等着女先生来，心里头七上八下，手上不自觉地摩挲着桌上的话本。这话本看着看着就让人犯困，着实是无趣的很，下次一定要让他送些有趣的来，想着想着她就又捂了嘴打了个哈欠，也怪这屋里头炭火烧的太旺，让人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
女先生挑了帘子进来，一袭青萝襦裙衬得肤色白皙，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眉目清秀，眼角含笑，发髻高挽，看上去颇为温润平和。阿念看着她的模样就觉得喜欢，心里竟生起几分投缘之感，刚还端坐塌边紧张的心总算平缓了下来。看来楚风萧挑人倒是不错呢，阿念心里默默地给夫君加了一分。
女先生翩翩然施了个礼，轻声含笑：“奴家是朱将军府上的幺女，闺名朱萸。”
“朱先生请坐。”阿念忙站起了身把朱萸迎到塌上，“如意，快去把昨个儿咱们做的芙蓉酥、枫露茶拿些来。”
“朱先生也尝尝我做的糕点，最近实在是闷得很，只得跟着厨房的婆子学做些点心茶饮。”阿念羞涩地解释道。
“王妃客气了，您称呼奴家是先生，奴家实在是担不得。”朱萸被这一声声的朱先生叫的脸上浮起红印来，忙说，“奴家不过是读了几本书罢了，王妃切莫抬举了。您喊我朱萸就好，或者是同我父兄姊妹那样喊我萸儿便是了。”
“那没有外人时候，你喊我阿念吧！他们总喊我王妃王妃的，我听着也很拘谨呢！”阿念抿着嘴笑道，“我看着你就觉得我们左右是差不了几岁的。我的生辰在冬至，你呢？”
“奴家的生辰在永和五年四月初九，今年刚满十八岁。”
阿念满脸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她实在对年份有点生疏。
朱萸解释道：“前几十年都在打仗，中间换了不少年号，实在太多了，的确不好记呢！动荡了许久直到今年才稍显安定，遂换了太平的年号。”
醒后这些日子，阿念虽然一直在看着时下的话本、书册，努力了解这个世界，但是心头还是落下些困惑的事情，这些事不好开口问楚风萧，朱萸的到来倒是解答了她不少的疑惑。
“我见他们都喊楚风萧楚将军，偶尔也叫楚王爷呢。”阿念状似无意自言自语道，边打量着朱萸，只见她一听到楚风萧的大名，面色微变。阿念才在心里直呼，直说了楚风萧的名字好像是僭越了，只得捏了捏自己的手。
“咱们虽然身处西北，国号楼兰，但是一切都是遵循了周制，年号也依着小周朝的。”朱萸面色稍变后思忖片刻才斟酌地开口，“楚老将军原本是驻守楼兰的前朝大将。后来前朝动乱，楚老将军举军清君侧，后退守西北，安定了西北一隅称号楼兰，讨了周朝的一个楼兰王的封号。后来楚老将军亡故，楚大公子继承了王爵，依旧承了旧制。”
“周朝后来偏安在南方，改了国号叫小周朝，楚将军仍旧是遵了楚老将军的遗嘱与小周朝以礼相待，镇守西北，是为异姓王。”
“楼兰东边还有个姑苏，不过向来同我们不怎么对付！”
朱萸解释的很详尽，阿念听的入了神，之后才舒了眉头感叹道：“原来这世道这么乱呀！那我们就只记得生辰就好了。”
阿念凝思了许久，既然这世道如此的乱，再联想到楚风萧说的饥荒一事，那她的家人恐怕早已不知道在哪里了，恐怕找到时就真的只剩一堆白骨了罢！心下顿觉几分惆怅，面上还是打了精神道：“那以后我就喊你姐姐好了，我们姐妹相称少了很多拘谨呢！”复又左右打量了片刻才继续道，“我觉得你看着就亲近呢！”
朱萸颔首，腼腆地点了点头问道：“听闻王妃受了伤，这会儿好些了么？”
“你听我这嗓音沙哑的紧。”阿念叹了口气，“恐怕也就这样了。”
这些日子滋补的药膳没少吃，但嗓子也就恢复成了这样，以后恐怕也就是这样了。阿念对这嗓音倒是有几分遗憾，沙哑的快赶上男人了，倒是真的有些羡慕朱萸温婉的音色呢，思及此，阿念又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总好过再也不能说话强，随即又兀自安慰道。
“奴家原先以为王妃会很严肃呢！”朱萸见王妃有些伤神于是乖巧的换了话题。
阿念调笑道：“我也才十六呀！会有多老成呢？”
“果然话本上是骗人的。”朱萸的回话倒是显了几分天真。
阿念咯咯笑了起来，她不由想到了前几日话本里看到的古人画像，那画的倒是挺老成的。
“看王妃和朱先生聊得这么投机，奴婢都不好意思打扰呢！”如意笑着掀了帘子进来，手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枫露茶和散发了热气的芙蓉糕，还有些蜜汁果脯类解馋的玩意。
“如意姑娘不要喊我朱先生了。”
阿念望着朱萸略显羞涩的神色忙在一旁解围：“如意，你就随了朱姐姐嘛！往后就称朱先生为朱姑娘吧！”
如意轻笑的应了声喏。
朱萸来是为了给阿念解乏，先还是跟她闲聊，后来就开始讲些民间的奇闻轶事。朱萸虽偶有羞涩，但是讲起故事来声情并茂，手一抬一放间，情绪释放的饱满极了，实在是精彩。
阿念是活泼的性子，一会儿就已经坐没坐相的摊在榻上，神全被故事里的人事勾着听的是全神贯注，手头捏着一块糕点都忘了吃。如意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塌下，边绣着手里的荷包边不时抬眼望一望朱姑娘，再不时为两人添上热的茶饮。
初次见面，气氛异常活跃。朱萸虽然是久居闺阁的女子，但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可知道的不少呢！书读的多，人又有趣，讲故事每每引人入胜、扣人心悬，引得主仆二人惊呼不已。
“你们在聊什么呢？刚进院子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楚风萧掀了帘子就看见阿念和一个陌生女子坐在榻上，小丫头坐在塌边，全部都兴致勃勃地盯着在讲故事的人。楚风萧望着阿念托着腮认真听故事的模样，心下觉得可爱极了，始终还是小孩子心性啊！
楚风萧其实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但是及至门口都无人来应他，言泽问他要不要先行通报一下，他只摆了摆手，现下看到这副场景，心中不免好笑，又生起几分愧意，实在是闷她很久了。
三人甫一听到男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朱萸和如意赶忙站起身来请安。
“奴家朱萸请王爷安。”
“奴婢给王爷请安。”
阿念望着俩人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心中玩心大起，径自下了塌学着朱萸的样子给楚风萧见礼，口中还不停：“给王爷请安，王爷安好。”
楚风萧被阿念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满目柔光宠溺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知道礼数了？”说着就去扶了阿念，手顺势捏了捏她日渐圆润的脸蛋。
阿念见他捏自己的脸蛋，顿觉气呼呼。不捏倒还好，一捏就让她心烦，都怪他！这圆润润的脸蛋都怪他！前些日子，楚风萧借故她刚好不宜外出，整日让她在这小院子里呆着，天天滋补的食材送着，不胖才怪呢！
“想什么呢？”楚风萧见她走神问道。
阿念娇嗔地脱口而出：“气你的星星月亮呢！”
楚风萧听了阿念的话促狭一笑，仿佛也想起了那个晚上，天高云稀，月亮和星星都分外的显眼、分外的亮。
朱萸望着两人眉目间浓浓不散的情意，识趣道：“那奴家先行告退，改日再来陪王妃。”
阿念见朱萸要走，颇为不舍，忙推开了楚风萧：“姐姐留下吃了晚膳吧！我这里的小厨房可是一绝呢！京都都比不过呢！”
楚风萧无奈地摇摇头，她又在自夸了，忙拽了她过来笑道：“你都还没去过京都，怎知道你的小厨房就是一绝？”
“你不要拆台！”阿念撒娇道，“朱姐姐留下来吃饭嘛！”
朱萸有些为难地抬眼看了看楚风萧，倒是楚风萧开了口：“王妃想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谢王爷王妃。”朱萸欠身。
阿念上前搀着朱萸的胳膊亲昵道：“姐姐能来陪我解闷，我已经很开心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你的！”笑眯眯地望着朱萸继续，“再说，我就是觉得你很亲近呀！干脆姐姐今日留在我这院子好了。”
楚风萧闻言扶额，不禁有些嫉妒朱萸了，他已经很久没留宿筱思园。
“如意，你去吩咐了小厨房，要做拿手的饭菜！要有光明虾炙、葱醋鸡、鱼头煲……”阿念一连说了一大串，莫了还补充道，“再加几道甜点，就要天花……”
朱萸咂舌，如意汗颜，唯有楚风萧抚着额头叹了口气，把阿念拽到了身旁，捏着她的手道：“阿念，你点这么多，就不怕吃不完么？”
阿念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点的确实过于多了，于是吐了吐舌头脸红道：“姐姐留下来吃饭，我太开心了嘛！”
楚风萧笑着刮了刮阿念的鼻子，转脸对如意道：“就让小厨房做些拿手的吧！”
如意喏了声退了出去。
这一晚，阿念觉得舒坦极了，大概是她在这小院子呆过最舒坦的日子，心里头又悄悄的为楚风萧加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