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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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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间,一条黝黑的河水泛着银鳞静静流淌。

    玄冥下了马车,随元庚步行至此,听他道:“一年前,李义从平谷之役凯旋,进门后,三日未出,五日后,他下跪于我面前,求问我是否有保尸身不腐之策。”

    当日情境我记忆犹新,他面色颓唐,全然不似得胜归来的将军,反倒像刚从死尸堆里爬出的鬼魂。”

    玄冥问:“你有办法?”

    “没有。”元庚道,“尸体是不可能永远保存的。但我告诉他,我只有延缓尸身腐朽之法。”

    “何策?”

    “冰镇。”

    河水里的暗影随波浪起伏。

    元庚指着奔流的河水道:“此河从城主府的镜湖流出,蜿蜒至此,又转为地下暗河。每月十五夜,一条乌篷船搭载着大量冰晶,从镜湖出发,由暗河入将军府。”

    “留香苑是将军府重地,难以硬闯。但据我猜测,这条河正通向留香苑的密道。”他从岸边折了两根芦苇管,递给玄冥。

    玄冥接过芦苇管,问:“这是?”

    “苇管。我令人探过这条河,河口分支无数,只有一条尽头连接着暗河,而且暗河口有黑甲军守着闸门。唯一的办法,就是潜入水中,等乌篷船来,躲在船底随它入府。”元庚解释道,“把苇管含在嘴里,可在水中换气。”

    “乌篷船何时来?”

    “子时出发。”

    元庚算算时间:“快到了。”

    他们在岸边将繁琐的外衫脱下,又束紧了内衫,含住苇管,潜入水中等待船只经过。

    正春末,水还是寒凉的,细细密密地包裹着玄冥,黏附在温暖的躯壳上汲取热量。玄冥性属水,也习惯了天上寒冷的环境,并不受影响。而元庚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白,像是在强忍着不适。

    玄冥正想以手势示意他,自己一个人去即可。一叶暗影随着奔腾的水流而至,他们游去船底。

    尽管是顺水,两人想跟上船仍是不易。玄冥划着水,手已抽不出空,只能向后扭头,示意元庚返程。水下光线蒙昧昏暗,元庚似乎看见了,又像不知情似的,执意向前游着。

    也罢。

    事已至此,玄冥一边留意着元庚的情况,以防他溺水,一边在破桨声中,夹在船缝,与元庚一道,追逐着头顶的暗影而行。

    当河水的流速变缓,模糊的火光被水扭曲后射入玄冥眼中。

    船停了,水流敲击耳膜时,携带的人声被玄冥摄取,岸上人短促的命令悉数进入耳中,“令牌”,“验身”,“查货”,“允许通行”。“哐啷”,坚硬的铁栅栏向上拉开,惊起细小的气泡无数。

    船移。

    影动。

    人行。

    他们进入暗河。

    四壁悬着火光,船身压下暗影,暗河里更加沉寂,只有船桨的划水声落在耳畔。船的速度减慢了,玄冥转头去看元庚,他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动作也变得僵硬了,怕是撑不了多久。

    玄冥准备随时接住他。

    幸好暗河不算长,船停了。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船摇晃着漾起波纹,吃水深度逐渐减少。

    船舱里的冰块被成批地运走,直到船只轻飘飘地浮在水面,岸上重回寂静,桨声动,船顺着暗河继续下行。

    玄冥二人悄声浮出水面,背靠着壁。

    岸上人的倒影映在水中,是两个裹着袄子的黑甲士兵。此处的温度受冰块的影响,寒冷似冬天。元庚被冻得嘴唇发青,他哆嗦打着手势,问:“打晕?”

    玄冥摇头,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倒出一点药粉在手心。火光下,迷药的底部被手上的潮湿晕染,结成底座,顶部却托举着干燥的粉尘。

    他示意元庚:“用药。”

    黑甲兵腰悬剑囊,守着密道的入口。

    子时已过,船上的冰块都搬上了楼,按理又是一个肃然长夜。

    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道却传来水声。一位黑甲兵谨慎地走近,俯身一看,河面上除了一道划开的涟漪,没有任何影踪。

    士兵原以为又是石壁滴落的水,或者掉落的螺栓,水底却影影绰绰金光一闪。他欲细看,俯下了身。

    另一位黑甲兵见他单膝跪地后,就没了声响,心下生疑。

    他紧跟着走到岸边,用剑囊敲了一下俯身的士兵,却不料,只轻轻一拨,他就软倒在地。士兵大惊,剑还未出鞘,细密的药粉就临头洒下。

    两个黑甲兵都被药迷倒。

    玄冥二人上了岸,沥干衣衫浸的水,沿着密道上行。越往上,越冷,火光越昏暗,直到四下一片漆黑,玄冥推开一扇石门,进入一间堆积着冰块的密室。

    轰隆一声,玄冥一惊,或许是碰到了什么机关,石门在背后自动合拢。

    玄冥打量着密室,它的四面由冰墙围着,中间放着一副冰棺,顶上悬着一颗夜明珠,洒下柔和的光晕。

    玄冥走近了,看见冰棺里躺着一个女子,身着诡异的大红喜服,面容安详。她的身躯已经开始发涨,小腹干瘪,肤色惨白,隐约透着腐烂的臭味。玄冥听身后的元庚道:“看来传闻是真。”

    “什么传闻?”玄冥问。

    “一年前,李府娶妻,办了场喜宴,却不见新娘。李义对外宣称新娘子身体弱,不见客,然而有嘴碎的仆役透露风声,和李义拜堂的,是个灵位,正主早已香消玉殒。”

    冰库里呵气如吐雾,刺骨的冷意侵袭沾水后湿黏的身体,元庚绕着冰棺打着圈取暖。

    他接着说道:“随即,有更多的流言传出,其中一个版本是,新娘子名叫苏玉,原本是个商人献媚,转赠给他的瘦马,李义迷上了她,却执意要娶她为妻,李府的老夫人却不满她的身份。”

    “适逢苏玉怀孕,老夫人松口,道只要生了个儿子,就让她进门。可谁知,没等儿子出生,李义先上了战场”他顿了顿,语气有几分怅惘,道,“没曾想,回来时,便是死生两隔。”

    玄冥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他意外地听见元庚问:“你猜怎是为什么?”却不意外地答道:“老夫人做了手脚。”

    “是。”元庚停下脚步,冷然开口,“老夫人始终嫌弃苏玉低贱的身份,认为她不配生下将军府的嫡长子,更恨她勾引了自己儿子,教唆他违逆孝道。”

    于是趁李义在战场厮杀之时,暗下滑胎药。孩子侥幸出生,但苏玉大出血,等不到李义回府便辞世了。”

    “而此时离李义凯旋只剩三天。”

    元庚叹息:“人间自是有情痴,一念之差,一令之误,多少人阴阳分隔,生死相殊,却也至死不渝。”他凝视着玄冥寒澈的眸,一步步向他走去,道,“我不想重蹈覆辙。”

    玄冥的心被这一声叹息揪紧。

    他像是被钉在原地,仍由着元庚逐步靠近。玄冥看着元庚清晰的眉眼,触及那双金眸里凝结的滚烫情愫,喉咙发干。他低头,看着冰棺中面色青灰的女子,口中无意识低喃:“不过是传闻。”

    “或许吧。”元庚停在玄冥眼前,和他一同看着冰棺,声音低哑,经由空气振动,引发玄冥心的震颤,“但他们终究错过了,一辈子。”玄冥闻言,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

    墨与金。

    水与火。

    各自翻卷着情潮,又隔着迷雾,掩埋着各自的思绪。

    冷气入体,元庚打了个寒颤,玄冥故作自然地移开目光,袖中食指上,被元庚咬下的牙印,却隐隐发烫。

    李府的疑点已经查清,玄冥正想开口折返。正对冰棺的石门蓦的发出沉厚的声响,一丝光线射入暗室,玄冥立即带着浑身发冷、反应迟缓的元庚,躲去石墙后。

    石墙和爬满霜花的冰砖间,有一条缝隙。

    玄冥透过缝隙看去,见本应醉倒卧室的李义,提着一壶酒,来到暗室。他靠着冰棺颓唐坐下,举着酒壶往下灌。

    似乎酒总能勾起人的倾诉欲,没过一会儿,李义开口道:“整整一年了,你从来没入过我的梦,你是在怨我吗?”他喝了口酒,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镯,踉跄起身,套在女子的手腕。

    “他来看你了。不过他不知道你被我藏在了这,只从你的卧室偷了一枚玉镯。”李义一笑,“我知道他想留个念想,但我不给。”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直说他是个懦夫,被我抢走了心上人都不敢拿出点血性。但他今天来了,我捉住了他,又怕你不高兴,把他放了。”李义温柔地给女子掖了鬓角。

    “他说……我对不起你。”李义摸着了酒壶,重新跌坐在地,仰头灌下,一口又一口,直到酒壶空了。李义本想把酒壶一扔,手扬到半空,又轻放在地,转而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玉儿,你看,你不在,都没人管我乱扔酒壶了。”

    李义掩面痛哭。

    忽然,他像听到什么动静似的猛一抬头,泪水浸满了眼眶,他却只顾着睁大了眼,仿佛眼前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又仿佛浮现着那人活生生的音容笑貌般。他抑住哽咽,絮絮说着话:“玉儿,是你吗?”

    “玉儿……你冷吗?”

    “玉儿,你还疼吗?”

    “玉儿,你在奈何桥上等等我,陪着我,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可以吗?”

    ……

    “玉儿,我来陪你好不好?”

    李义彻底醉了,潦倒在地。

    玄冥把嵌在元庚嘴里的小臂抽出,白衫染了血迹。

    方才惊动李义的声响是元庚发出的。寒冷顺着毛孔流经四肢百骸,元庚牙关不自觉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两人同时惊觉,元庚下意识去咬自己的小臂,玄冥见状,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了出去,啮合在元庚齿间。小臂上,牙齿隔着衣衫,嵌进血肉。

    玄冥蹙眉,忍着痛楚,把已经半昏迷的元庚抱入怀中。

    李义“砰”地倒地,玄冥抽回手。

    他起身摸索着机关,打开石门,背着意识不清的元庚下了密道。

    玄冥把元庚放在岸边,脱了他湿淋淋的衣衫,又剥了士兵的棉袄裹在他身上,然后转身,谨慎地,从外面关上石门。

    石门渐渐隔断了光线,漆黑暗室里,苏月腕间一枚玉镯,温润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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