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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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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冥被梦魇住了。

    他如坠迷雾,四周无光,像是化不开的浓墨,一双窥伺的眼就藏在浓雾里。

    魇是一种梦兽,常在人心神意乱时闯入睡梦中,复现人心底最隐秘的心事,以低沉、消极、暴躁等负面情绪为食。

    玄冥知道,自己神魂不定,又兼之生了心魔,才让魇趁虚而入。

    想要脱离梦境,只有两个办法,以神力为饵料,钓它现身,再斩杀之,抑或,破梦中迷障,魇见无所食,自会离去。

    而玄冥此刻神力枯竭,不得已,只能破梦而出。

    玄冥静静等着,不久,漆黑的迷障中透出一丝光亮的细缝,而后逐渐延展至整片天地,当刺目的光亮褪去,玄冥原以为会见到冲天的火光和倾塌的庙宇,耳边先传来一声清唳:“小白!”

    一道艳丽的红色身影兴冲冲踹门而入,羽嘉手负在背后,神神秘秘地藏着什么,四周是汉白石柱,而玄冥自己提着笔,在案桌的画卷上落墨。玄冥意识到自己正在云上的雨师府中。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宝贝?”

    羽嘉声音欢悦,玄冥却头也未抬,只专心画着笔下的山川堪舆图。他的神力随着雨水,落到人界地势起伏的群山,又随着河流东奔入海,是以玄冥对此十分熟悉。

    他把近日雨量一一标注在图上,开口:“我这里还缺你的宝贝么。”玄冥蘸了蘸墨,道,“你从各界淘来的新鲜玩意堆满了我的雨师府,昨天的深海鲛纱,上个月的蓬莱藤枝,人间皮影……”

    玄冥正数落着,羽嘉却得意洋洋道:“这次可不一样!”

    “这可是龙蛋!”

    羽嘉接着道:“我在烈焰山的灰烬里捡到的。我刚发现它时,蛋里都没了声息,煤炭似的黑不溜秋,结了一层厚厚的火山岩,表壳皲裂,我给它注了神力才好些,你听,还有呼吸和心跳呢。”

    羽嘉扬眉,“要不是看你一个人在天上太无聊,我就自己养着了,我还舍不得呢,你居然嫌弃它!”

    龙?

    玄冥描画的手一顿,他把毛笔在水中洗了洗,待墨汁散尽,将其擦干,悬挂在笔帘上,才悠悠抬眸,看向羽嘉。只见羽嘉手中握着一个椭圆形的物事,表壳呈现被炭烧的焦黑,像是被人洗过,倒是很干净。

    上古有二十八星宿,凤凰,玄武,朱雀,白虎,鳌龟等人皆已归位,只有乾位的应龙,命星黯淡,不知所在。

    而这,就是龙蛋?

    “你怎知这是龙?”玄冥问。

    “还不是司命那老家伙告诉我的。”羽嘉顺嘴说完了,才自知失言,懊恼地掩了面。果然下一刻,玄冥便道:“司命说的不止这些吧。”羽嘉一跺脚,道:“你和那糟老头子串通好的吧。”

    “这个蛋自我捡回府以来,被好生养着,气息却逐渐微弱,我摸不着头脑,才去问司命的。他说蛋生烈焰山,吸收了太多火气,要以水泽育之。”他撇撇嘴,“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我能不来给你吗?”

    羽嘉不甘心的强调说:“这可是龙!龙啊。以后养熟了当坐骑多威风。”

    玄冥闻此言,眸光微动。

    “便宜你了。”羽嘉一把拉过玄冥的手,把蛋放在他手掌心,“等蛋破壳时记得叫我。龙也是在天上飞的,指不定也像我们羽族,有雏鸟情节,我要让他第一眼看见我!”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像来时般急匆匆去了。

    玄冥看着手上表壳粗糙、颜色黄褐、泛着滚烫热意的龙蛋,寻了一处空的玉砚,正巧把壳嵌进去,那枚龙蛋便一直呆在了玄冥的案头。

    他每日以水汽滋润龙蛋,蛋壳渐渐变得光滑,褐色的斑点褪去,黄色的暗纹变淡,逐渐变至莹白,幽幽地,像羽嘉送他的深海鲛珠般皎洁,摸上去却散着温热,临近破壳之日,还有轻微的碰撞感。

    龙破壳时,玄冥和羽嘉在案边等着,看着蛋先摇晃了两下,随后愈发剧烈,蛋壳上出现一道裂缝,裂缝扩大,蔓延,莹白的壳四分五裂,一条白龙盘踞在蛋中。

    龙还小,除了背上的肉翅,形似凡间的泥鳅。

    羽嘉刚想出声调侃,就见白泥鳅睁开眼,一双金眸熠熠生辉和玄冥的墨玉眸相对。

    他来不及哀叹,见小龙用尾巴挺起身子想爬出壳,却身子一颤,剧烈地蹦跳起来,掉出案桌,羽嘉慌忙去接,一双玉白修长的手却先他一步,将龙捧在了掌心。

    龙一碰上玄冥便息了动作,脑袋奄奄地垂下。

    “怎么了?”羽嘉问道。

    玄冥灌注了神力,探进龙的经脉,半晌停手,面对羽嘉的追问回道:“他吸取的炎气过剩,损伤了经脉,而脆弱的经脉承受不起应龙神力的冲刷,破碎成段,龙息外泄。”

    “怎么办?”

    “封住他的神力。”

    “啊?”

    “只是暂时。”玄冥一边凝结有疗愈之用的水灵,盛在剩下的半块蛋壳中,把小龙放进去,一边用余光瞥向羽嘉,“等他成年经脉强健,能掌控神力时,便可解开。”

    羽嘉:“哦,然后呢?”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你照看着他,我去取了刻阵法的材料。”玄冥把白龙托付给羽嘉,转身去了古漠寻月氏旧址,在崖壁上采了黑色曼陀罗,又去了深海,往鳌龟讨了千年珊瑚角,疾行两日,回到雨师府。

    他将黑曼陀研磨成汁,用珊瑚角最尖锐的一端蘸了汁液,在白龙布满细密鳞片的肚腹上刻画,每一笔都勾连着经脉,每刻一次白龙都一颤,却仍乖乖地露出肚皮。

    只是完阵之时,闭塞经脉的痛感太过强烈,白龙打着滚昏迷在榻上。

    当白龙再次睁眼时,玄冥发现他灿金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灰翳,眼神无焦,涣散无力。玄冥探了探,发现白龙体内的炎烈之气,随着神力逆行被封锁在了眼部,而白龙已不能视物。

    玄冥怕小龙不便,把他搁在眼下,在案头放了个玉碗,盛着天池水,小龙就在碗里游曳。

    一日,玄冥作画入了迷,回过神时,垂在案边的手腕沉甸甸的。他捋起袖子,低头一看,原是小龙沿着他手腕绕了一圈,正在安憩。

    玄冥看着手腕上小龙绕着的圈,恰似莹白的玉镯,比之玉的温凉,却带着鲜活的温热气息,肚皮还随着呼吸在一起一伏。

    他继续提笔作画,仍由小龙绕着。后来便渐成了习惯,玄冥一提笔,小龙便悠悠从玉碗中爬出,蛇行到手腕边,圈做一团。

    小龙长到一拳粗细时,玄冥在书房里放了个水缸,地上铺了羽嘉带来的毛毯。

    他盘膝坐在案桌边处理事务,或画着山水堪舆时,小龙便出了水缸,在毛毯上蹭干水分,行至玄冥身边,圈住他的腰。

    白龙一对肉翅已具雏形,在龙莹白的背上轻轻扇动,而小龙细软的触须仍旧缠缚在玄冥腕骨上,松松地绕着。

    玄冥停笔时,间或在龙鳞片还未成形的滑腻表皮上轻抚,捋着他的脊椎,小龙这时便会摇着头,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小肉翅羞涩地发红。

    小龙将近百岁生辰时,玄冥已经需要两手合抱,才能圈住龙身。他在雨师府的后院辟了一方龙池,引天湖之水,源源不绝,又将羽嘉所赠的深海鲛珠、墨莲叶、白玉藕等置于池中。

    玄冥还在池边摆了一方案榻,因为刚开始移居时,小龙总是忍不住跑到书房中,龙尾一扫,打坏了不少玉器。玄冥便将案桌移到了池边,日日陪着小龙,积年已久,也成了习惯。

    应龙在池里游水戏浪,时而玩累了就探出头,搁在玄冥的案边,玄冥停下笔摸摸他,小龙便又精力百倍地入水游弋。

    应龙的翅翼也长成了,龙骨笔挺,上面附着轻薄的肉膜,边缘锐利,可削金玉,振翅一飞,狂风大作。

    玄冥有时骑在他背上,双手攀附着龙身,随着它上天下地,腾云驾雾,在疾风中酣畅淋漓地打着圈飞行。

    小龙百岁时,已是庞然大物,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鲶,耳似象,蔚然成形。

    玄冥不知不觉已经陪着他过了百年,他正要为小龙取名,并以为他们会一直相依为伴,度过无止境的漫长岁月,然而,下界已灾祸暗生。

    修炼万载的玄蛟走火入魔,欲逆天而为,强行化龙,集合了一帮堕神、妖邪为非作歹,横行一时。

    下界苦苦修炼千年的妖们,要么归顺了他们,助纣为虐,要么被斩杀,取了一身精华,炼成他们口中法力无边的“仙丹”,下界竟有一统之势。

    近日,玄蛟野心愈发旺盛,竟打起了弑神的主意,众神一时不查,被他偷袭得手,折了几位。

    而玄冥半刻前,收到了羽嘉被擒的消息。

    一只麻雀衔来一根带血的翎羽,往日色泽艳丽、耀武扬威的羽翼,被暗褐的血糊成一团。麻雀说,羽嘉被玄蛟捉住了,性命垂危,麻雀自作主张衔了掉落的羽毛前来求救。

    玄冥急急前往,临走前,担心小龙会来寻他,去了龙池,叮嘱一番,并布下结界,既是防护,也是束缚。性命攸关,他心揪着,担心羽嘉等不及,走得匆忙,却忽略了小龙的不同寻常之处。

    那日,小龙一直拦着他,胡搅蛮缠,嘴里发出“赫,赫”的吼声,玄冥只安抚地摸了摸龙头,便施法走了。

    却不料,回时,龙去池空。再不复见。

    而玄冥现在,正站在龙前,手抚着龙的脊背。

    应龙粗壮的身躯圈住他,硕大的金眸蒙着一层薄雾,哀哀地恳求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触须紧缠着玄冥的手腕,用龙角撒娇般轻蹭着玄冥,嘴里低吼着,似乎在一声声叩问着玄冥:你要走吗?

    你要走吗?

    如果你知道这一走,便是和小龙长达十年的分离,如果你知道羽嘉已被人救走,此去只是扑空;

    如果你知道玄蛟真正的猎物是应龙,抓羽嘉只是个声东击西的圈套,如果你知道玄蛟正隐在暗处,只等你转身离开;

    如果你知道,十年后,昔日通体莹白、喜爱撒娇的小龙会龙鳞破碎、满身伤痕,会风流成性、游戏人心,会乖张阴鸷、为祸人间,你还要走吗?

    你,还要走吗?

    魇在他耳边低语。

    -

    玄冥昏倒后的次日清晨。

    小望搪塞了管事的关心后,提着侍从送来的饭菜推门入了玄冥的卧房,却惊讶地看见,玄冥已然一身白袍,衣衫齐整,端坐着,在桌旁啜着已凉的清茶。

    床上的被褥已被方正地叠好,床头放着他们刚进城主府时,携带的包袱,包袱鼓囊囊的,结口处露出一角云纹。

    小望惊道:“公子这——”

    玄冥一杯茶尽,低垂着眸子,收敛了眼中的神色,起身道:“准备一下,今日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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