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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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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庚是被轰出去的。

    身后大门“啪”的一声被毫不留情地关上,带出鼓荡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角。

    元庚却毫不生气,甚至心情颇好地拾起飘落在脚边丝帕,鼻翼翕动,深吸了一口。

    一股木质的清香。

    元庚将丝帕妥帖地折成一小块,放入怀中,步履轻快地离开了房门。

    直到他踏上镜湖的回廊,脑海里还在勾勒着那人的一言一行,像一支饱蘸墨汁的紫竹笔在素白的宣纸挥毫,一气呵成却又在细节处停笔推敲,细细斟酌。

    元庚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在唇沿摩挲着,回味着那轻柔的触感。

    唇下的脖颈纤长,淡青的血管跃动着,洁白细腻的皮肤如玉般凉而滑,衣领里幽幽透着清香,让人不禁沉溺。

    元庚笑了笑。

    他想起那句“以身相许”,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调笑,只有他自己知道。

    玄冥却是看来把它当作一句浪语,回也不回,只冷淡地提醒道:“这是第三问了。”语毕,把元庚赶了出去。

    只有在被大力关上的门户上,止不住的轻颤窗纸里,才能窥见一丝的恼意。

    元庚唇角上勾,灿金的眸子里是纯然的喜悦,如同吃到糖的孩子般欢欣,丝毫不像外人口中那位阴鸷的城主。

    然而下一秒,沿着回廊尽头他看见了一个身影,眼中的笑意迅速收敛,沉入深处,金色的眸子覆上一层云翳,晦暗莫测地看着来人。

    元庚道:“你不该来这里。”

    金铃声起,舞姬楼兰披着轻薄的纱衣,用西域妆容拉长的眼线妩媚地上挑着,一双眼含情带怨地看着元庚:“我竟是连踏入这里都不行吗?”罢了,像是知道答案,她接着问了一句,“就是他?”

    元庚不答,袖袍无风自动,镜湖风浪起,幽邃的湖水在月下渐起晶莹的水滴,如美人泪垂。

    楼兰惨笑一声,金铃声渐散,跨出停云阁,她站在牌匾下,细细看着,如同以往的无数次。

    “停云”二字银钩铁画,似有金戈之声,笔意恣睢,然而气韵流转间,那每一缕牵丝,每一处顿笔,又蕴着柔情,直叫人向往又不敢靠近。

    停云阁是城主一入府即开始建造的,选址在水汽氤氲的镜湖旁,与主院相邻,其间所有楼阁亭台都由城主亲身描画图纸,奇珍异草无数。更特别的是,不同于其余院落的金碧辉煌,停云阁风格素朴,环廊幽静雅致。

    而自建成以来,虽无一人入住,洒扫不断。

    外间传言,城主有丧妻之痛,筑此院以铭之。楼兰却知道,城主从未娶妻,他只是在等一个人。

    终于,他等到了。

    楼兰回头,再不看一眼,转身离去。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城主府像是忘了有两个来客入住,城主也不见影踪,只有日日仆人在院落间来去。

    玄冥这几日也没干坐着,让管事带了个丫鬟领路,在城主府四处闲逛。

    一路小望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惊叹器皿的精巧,一会儿嫌弃府内的奢靡。玄冥若有所思,只偶尔回一两句。

    一天,玄冥却闭了房门,坐在茶桌边,也不喝茶,只是手掌握着茶杯悠悠转着,问小望:“你可感受到这城主府有何异常?”

    小望傻眼,他想了半晌,试探说道:“特别有钱?”到处都是金银玉器。

    “算是。”

    “特别严密?”十步一岗。

    “嗯,继续说。”

    小望为难道:“没了。”

    玄冥眼中划过一缕暗光,道:“湿气太重。”

    他解释道:“天水城本就四面环山,地势向中间凹陷,水汽凝聚,城中多雾霭。而城主府又在城中心,蓄着镜湖,摆满了金玉。金生水,玉也是水性,湿气能不重吗?”

    小望恍然一敲脑袋:“我说呢,总感觉凉飕飕的,出了太阳衣服晾在外面一整天也干不了。”

    玄冥接着道:“还有,我从山顶远眺时天水城的布局呈八卦状,而城主府位于正中。近日我观府内亭阁布局,竟是阵中阵,我们的住所在巽位,是极阳,相对的是震位,极阴。”

    “这与我们何干?”小望撇撇嘴,他狐疑地看着玄冥,“公子今儿个好像格外高兴,话都多了。”

    玄冥素来冰封的眼像被融化了般和煦,道:“震位必有蹊跷。我怀疑此方镇压着什么炎性极烈的物事。”他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说,“想必我们不久就能回去了。”

    “真的!”小望一声惊呼。

    “嗯。”

    小望雀跃起来,嘴皮子利索了不少:“我想念天上的蟠桃,玉露,紫竹珍了,还有我的雀巢!”他一顿,问玄冥,“城主府守卫这么严密,公子要去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欲夜探震位。”玄冥答。

    “震位,就是与我们相对的镜湖另一侧吧。”小望抿唇,那可是城主书房——画楼,全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他道:“你等等我。”说罢急匆匆推开门,在小园里呼哨一声,几只麻雀落在他肩头,“啾啾”地鸣叫着。

    小望挥手,雀儿散去。

    他回房,对玄冥说:“画楼门口有两列队伍来回巡逻,西南方向的防守最薄弱,只有一个门可供进出,里面更是杀机四伏。雀儿告诉我,曾经有个伙伴误入门中,不久就看见侍从清理扔出一条麻雀的尸体。”

    小望担忧地看着玄冥:“雀儿尚不得入,公子欲何入?”

    玄冥道:“我自有办法。”他冷白的手指碰了碰茶杯,指着它道,“你今晚在此候着,若有异响,把此杯斟满茶水,我便得知。”

    “是。”

    -

    城主府,画楼院外。

    深夜雾起,茫茫一片,灯光晕成模糊的一团,只能看见数步内的情境。一缕似有若无的草木香,和着泥土的湿气,吸入鼻腔。

    看守的士兵使劲眨了眨眼,祛除骤然升腾的困意,一长声呵欠响起,他耳尖疑惑地动了动,发觉一同驻守的士兵也昏昏欲睡。

    他手肘一撞,小声揶揄道:“没睡饱?昨晚去哪儿鬼混了。”

    被他一肘子打醒的士兵斜眼看着他道:“你不也困着呢,眼皮还能睁开吗?昨夜家中婆娘太折腾,没睡好。”打呵欠的士兵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不觉得今晚这雾有点怪,春天夜间的,起什么雾呢?”

    “少见多怪。我以前见过一次,春天雨多,天水城又是山城,湿气重。这两天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可不就起雾了吗。老人家说,早雾阴,晚雾晴,看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那人正显摆着,一边的巡逻队却传来一声高喝:“戒备!”

    树林子摇晃着,沙沙作响。

    雾气弥漫,林深处幽寐黑暗,仿佛躲藏着黑衣行客。

    巡逻队四下散开,呈包抄的一排缓慢逼近发出声响的树后,堆积的落叶被鞋底碾平,一人踩中枯枝“咔嚓”一声,众人心中一颤,举着火把照去,树后空无一人。

    只见在围成一圈的火把的映照下,一只麻雀瞪着乌溜的两粒眼,无辜地扭了扭头。

    院门口的两个士兵举着长矛警戒地扫视着,却不知来人已从东南方越过高墙。雾气中黑色斗篷一闪,露出绣着流云的白色衣角。

    玄冥身影没入墙后的一片竹林中,半空却飞来暗镖,正对心口。

    他旋身避过,眼疾手快折了一枚竹叶衔住暗镖,免得它击中竹节发出声响或碰到镖上可能沾有的毒素。

    然而既有飞镖,便不会只有一个,玄冥裹着布的鞋轻声落地。衣袖随风轻轻翻动,他站在机关重重的竹林中,闭上眼侧耳静听。

    挤仄的竹林充斥着虫鸣声、竹叶声,竹竿也在颤动着,雾水黏附其上,悄然滑落。

    轨迹不对,似附着在光滑的铁制品上,而非表面粗糙的竹节;滴落的速度不对,似在麻质细绳上汇聚成团,而非布满毛刺的竹叶尖。

    玄冥细心听着,排查一个个可疑的关窍,随机睁眼,闲庭信步般在竹林呈之字穿行,而无一机关被触发。

    画楼近在眼前。

    他提步,却在放下时顿住。

    玄冥感觉不太对劲。

    虫鸣依旧,风声如常,书房近在眼前,他却感觉隔了一层迷障。

    玄冥打量着院内布局,心下了然,又返回竹林,蹲下身察看脚边散落的鹅卵石,从中挑拣出一块通体玉白的,才返身一看。

    只见之前他将要踩上的平地,此时确变为是凹陷的泥坑,坑里俱是蛇虫毒蝎,可能是布局者过于自信,只在表面浅浅敷上一层沙土,其下滑动的蛇皮和带毒的螯肢清晰可见,而原以为近在眼前的书房,也隔着半大的花圃。

    果然是迷障。

    玄冥不由赞叹布局者的精巧心思,东南方看似守卫薄弱,却是引人入瓮的险境,来者即便能毫无声息地躲过杀机四伏的竹林,也容易在一时的松懈中误入陷阱,三环连扣,危机叠生。

    更何况这迷阵所用之材非比寻常,是万年冰窟里深藏的月石,连他都险些中了招。

    玄冥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前路,确认了不再有危险后,将要动身,却见斋外火光涌动,院门被敲响。

    他将掌心握着的月石一掷,迷阵又起,略微变动后,却是掩盖了玄冥自己的身形。

    玄冥见一个士兵脚步匆匆进了院落,手中提着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麻雀。

    士兵在画楼外等候了一会儿,灯亮起,进了门,窸窸窣窣地说些什么,窗纸上人影憧憧。玄冥只听见一声“留着”,那人便又匆匆离去。

    静了一会儿,画楼的灯熄了。又过了一刻,玄冥才从黑暗中走出。

    他将之前接住的飞镖擦净了,藏在袖中,一步步朝着画楼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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