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三日后,裴诃出发去苗疆。chunmeiwx
因着城门兵那事,出城的关卡很严格,但包打听打点好一切,和春渡背着大小行囊,带裴诃出去。
奕妁在她身后,裴诃等了许久,不见她走上来。
奕姐今日好像心情很差,早上甚至因为春渡做的咸菜太咸,抱怨起来。
此时是正午,日光猛烈,城门口排了几十个要出去的人。裴诃好容易到士兵面前,将文牒交过去,听到对方示意她可以出去后,提起手中的包。
却也被一人叫住。
听到奕姐啧了一声,臭着张脸从身旁经过。
接着从熙攘人群里,捕捉到一人奔来的脚步声。
谁?
难为裴诃此时看不见了。
那人和她一同住半个多月,平时都粗布麻衣,不怎么讲究打扮。今日却穿一条海绿长裙,长发梳成双刀髻,露出一张秀丽的脸,虽还是没有任何饰品,不过已经足够动人。
她站在两三丈外,提起裙角跑过来,露出瓷青色的鞋子。
“哼,”奕姐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丢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裴诃似有所觉,总算猜到她这坏心情的由来,正要展颜笑出来。
那位秀丽貌美的女子已经来到跟前,大胆抱住了她。
“唐贞!好几日没见了你在哪啊,真的看不见了吗?眼睛痛不痛?”
那人正是裴昭。
“我拜托李水徵,找到了包打听和奕姐姐,一大早就在这儿等你了。”
“一大早?”裴诃愣住,“你等多久了?”
“两三个时辰?不重要,有人欺负你了吗,好端端眼睛怎么看不到了?”裴昭还抱着裴诃,抬头凝视她已经缠上布条的眼睛,很想伸手去摸。
被奕姐拎住,“好了,寒暄够了就回去吧。还有你——”
嫌弃地望向裴昭身旁那人,“中午的太阳很毒,对你这阴虚体质不好。”
只见能陪在裴昭身边的还有谁呀,不就是洛玉秋吗?裴诃才知道她那病人也在这儿,分神问,“你身子如何了,药有准时吃吗?我如今”
没能说完,洛玉秋轻咳几声,捏了捏裴昭的衣裳。
“你这次去苗疆,还会回来吗?”裴昭便问。
“应该吧,但或许要九月,”裴诃记得奕妁说过的话,要在中原过中秋。
况且战乱将起裴诃再次觉得沉重,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只是凑巧身边有两个野心勃勃的人,从他们那儿得知大战在即,却不能挽救局面。
她也知道人是非常渺小的存在,不能妄想去插手因果。
不过临出发前,还是寄了封信给朱禅将军,暗示祸事将要发生。
裴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会不会那朱禅早就猜到中原皇帝的狼子野心,不过她那样做,也是为自己求一点心安。
裴昭看她在走神,以为她是不舒服,“唐贞,我和你一同去苗疆。”
奕姐第一个不乐意,“小丫头,你一个累赘和我们去干什么。”
洛玉秋抬眉,忍住没反驳,把话留给裴大夫。
裴昭侧身,让裴诃摸到她背着的行囊,对方惊讶,“你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对,”裴昭一顿,“若公子也说要一起”
谁?
奕姐弯唇,附耳和裴诃说了几句,后者当即笑出声,“还有这事,你家人也答应让你出来吗?”
问的是洛玉秋,他有点尴尬,瞥向身后站着的几个下人,都拎着好几大包东西。
不愧是有钱公子哥啊?奕姐又丢给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裴诃是想拒绝他们俩,她是去治病,又不是去游玩,拖着那么多人干什么。
不过眼盲后,好像心变细了。想到裴昭选择跟着她,无非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城里很无助,况且城门兵那具尸体被挖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查到裴昭身上——
“好吧,”答应道。
奕姐要再说几句,却被前边已经等了许久的春渡和包打听打断。
“还不走吗?再耽误下去,天黑前到不了客栈。”
“走吧,”裴诃扯了扯她的衣角。
奕姐没出声,往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数,数到五后右手臂被人握住。
“慢点,走那么快干什么,”裴诃的声音传来。
于是唇角扬起,心里的不愉快被风吹散了。
这又是一段往事——
奕姐几年前和陈匪照在中原各地游玩,两人都是随心所欲那挂,因而偶尔会找不到客栈投宿,大晚上赶路。
四周围幽寂无声,陈匪照提着灯笼,每踩断一根树枝都会心惊胆战好一会儿,板着脸盯着前面悠然自在的奕妁。
“害怕了?”对方头也不回。
陈匪照点头,知她看不到,也不吭声。
心里怪罪对方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走这山路。
“走这边快啊,你看这月亮,它爬到我们头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客栈里睡着了。”
“那还要很久!还有,哪有人这样算时辰的,”陈匪照说着,险些被一个石头绊倒,气得她放下灯笼,“不走了,又累又冷。”
奕姐停下来,到她身边,“冷?”
“如今是深秋,”陈匪照随口回了句,才意识到奕姐才穿一件薄衫,反观她可是裹了厚衣裳在外面的。
“你不冷吗?”说着便去摸她手臂,抬眉,“怎么暖呼呼的。”
“武功好,内力高,奇人都这样。来,握紧我,不出一个时辰带你走出去。”
“你怎么不索性背着我跑出去”陈匪照心不在焉,刚弯身拿起灯笼,便听到一句“好主意”,被拎起来,体会了一把宛如江湖人被追杀的“痛快”。
都是前尘。
之后陈匪照和奕妁走在一起,也会握住她的手臂。两人都需要安全感。
风卷黄沙,驼铃声起,几人里有的坐上马车,有的骑上马背,离开大宛。
身后猎猎军旗,朱禅站在城墙上,手里拿着一封信,还未开封,只捏在手里。
有士兵走过来,“将军,那中原人出城了,要跟吗?”
“和她一同住的两个男人如今在哪。”
“有一位正被我们跟着,在路边吃羊肉馅饼,还有一位甩掉了我们,不知行踪。”
“没跟紧,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朱禅低头拆信,心不在焉地问,“他叫什么名?”
“谢恒。”
于是动作一顿,看着纸上写信人的名字——居然也有一个谢字。
黄沙万里,烈日当空。
裴诃坐在马车里,好几次掀开帘子想和外面的人说话,都被无视。
“别再说自己想骑马,”奕姐一勒马绳,低头扫来。
“就骑一会,马车里好闷啊。”
“那没礼貌的小子不准备冰块了吗,”奕姐眼珠子一转,看向洛玉秋。
他坐在裴诃对面,点头。
“你觉得无聊吗,”又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我会占六爻,有什么想问的吗?”
如此生硬的话题开展,裴诃弯唇,问他,“你有为自己占过吗?”
“占卦之人最好不要自占,”洛玉秋装作没看到她那耐人寻味的笑。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你有吗?”裴诃轻拍旁边的裴昭。
正中洛玉秋下怀。
可惜裴昭沉吟不语。
他便试探着问,“你想知道姻缘吗?”
还在马车旁边的奕姐笑出声。
裴昭摇头,“我不想嫁人,对男子也没什么兴趣,会更想知道”略微停顿,瞟了好几眼旁边。
裴诃看不见,只茫然坐着,裴昭动动嘴唇,当着她的面说不出来,倾身在洛玉秋面前附耳低语。
洛玉秋原先还因她那句话而伤神,和她近得快贴到一起,僵直着身子定在那儿。
“嗬,”裴诃好似听到他那急促的呼吸,偏头望向车外——和奕姐“对视”。
奕姐手一伸,将她推回车里。
裴昭所求的,是一个能长久陪在她身边的朋友。
十三四岁时情窦初开,会憧憬爱情,对男子有幻想,后来年长,心里那些火便渐渐消去。
她更想要一个能说心底话的朋友。
可先前和她同窗、一同长大的女子大都嫁人,有着完全相反的生活。裴昭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她时常想,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才会和昔日密友渐行渐远。
她把别人放在心上,当挚友去对待,却发现这段关系并不平等。于是她又会去思考该如何挽留,补救,才能让对方同样珍视自己。
裴昭认识的人很少,裴诃是至今最特别的存在——她帮助裴昭逃婚、又是她杀害兄长的共犯,甚至裴昭在知道对方曾是个大夫后,觉得对方这是在牺牲。
大夫怎么会去杀人,他们该是最善良的存在,但裴诃,因为裴昭而做了这事。
裴昭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私,但在她贫瘠生命里,能真切抓住的人只有裴诃。
“我能一直和唐贞在一起吗?”她问洛玉秋。
洛玉秋点头,掷铜板六次,得出一卦。
“已经在占了?”
裴诃听到声响,问裴昭,“你想问什么?”
“和一个人的关系,”裴昭不想瞒着她,也羞于让她知道。
裴诃却误会了,笑问,“和谁啊?是爱慕的人吗?”
洛玉秋根据卦象得出结论后,欲言又止。裴昭攥着拳头,轻声问,“是卦象不好?”
他犹豫。
“你说,我都能接受。”
“是凶卦,你想的那个人有性命之危,”洛玉秋开始后悔自己提议要算卦。
裴昭皱眉,“可以避免吗?”
他斟酌,又算一卦,松了一口气,“有人会为她续命。”
谁?!奕妁和裴昭同时望向洛玉秋,前者也猜到这问的是谁。
“和她有过姻缘的人”
这暗示很明显了,即便裴昭还不曾知道裴诃的过去,但奕姐立即想到一人,脸色铁青,“技艺不精,以后不准占了!”
裴诃还懵懂着,“你们说的是谁?”
三人都不答。
平沙落日,四面空空,他们在孤月爬上枝头时,来到一家客栈。
包打听去和老板交涉,春渡安顿马匹和马车,裴诃和奕妁在一旁坐享其成。
裴昭第一次和这几人出行,走到裴诃身边小声问,“唐贞,我去帮帮包叔叔和你徒弟吧?”
“他不姓包,叫他守英就好,”裴诃笑道,“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每次出远门,都是他俩在操劳。”
“哦”
说话间春渡从外面走来,裴昭今日才认识对方,知道他和自己同龄,不过两人不熟,她不好意思直呼其名。
为了避免尴尬,一直没说过话。
不过春渡长得实在漂亮,又不像谢恒和李水徵那么有攻击性。
裴昭每次瞥见他,都会失神。
于是那洛玉秋便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她的视线。奕妁瞧见,闪身过去,“今日没抹粉?”
两人从一开始就莫名不对付,洛玉秋很冷淡,“没有。”
“为何?坦白说我很少见到男子这样在乎容貌,在打扮上如果有疑虑的话,可以找我。”
奕姐长得好,又是开妓院的,在梳妆打扮这方面一骑绝尘。
洛玉秋不语,见那春渡又走到裴诃身边,被裴昭偷瞄,思索是否该开口,转移她的注意。
奕姐看得有趣,“你说,怎么今日不抹粉了?”
“前阵子脸上铅粉太多,有些泛红。”洛玉秋被她问得心烦,又心虚,皱着眉小声道。
“泛红?”奕姐便凑过去看他脸,“好像是。”
“离我远点。”
“我倒带了很多胭脂和铅粉,明日早些起来到我房中,我给你化,保证比那春渡小子要漂亮。”
“别乱说,”洛玉秋也是羞愤,身为男子居然要和另一位男子攀比容貌。
被奕妁笑眯眯看着,心慌慌开口,“你怎么忽然那么好心。”
“给我详细说说之前你替裴昭占的那卦,关于小大夫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