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橘生淮北（2）
开学考试消息在上学期学生之中传的人心惶惶，实际并没有来临。开学半个月了，也没人再提，好像从来没吹过这阵谣言。
赵冬熙看着手机屏幕飞快打字回复消息，嘴里含了颗糖，问何宓去吃什么。
何宓看了一眼讲台上自讲自的眼皮不抬一下的老师，习以为常地把皮球踢回去，“看你今天想吃啥呢。”
“怎么又是我想呀。”赵冬熙给了她一个抱怨的眼神，表示抗议。
自然是因为我说的不算啊，何宓内心默默回复。
「今天吃啥？」
「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诶。」
「那我们去吃麻辣香锅吧。」
「啊，昨天不是吃过了吗？」
「……那牛肉粉丝汤？」
「我觉得味道太淡了。」
「……」
「巷子里开了一家旋转小火锅，开业半价。」
「……行」
以上是真实发生过的对话，何宓从此自觉放弃吃饭选举权。
何宓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嘿嘿一笑，“你值得信赖。”
这话倒不掺假，赵冬熙，不仅找东西水平配得起她的名字，出去聚餐和旅游也基本是她来制定计划，食宿安排得妥妥当当，310公认最可靠。
听到这话赵冬熙乐了，豪情满怀一挥手，“冲这句话，走，姐带你吃好吃的。”
她们光临了宿舍楼下新开的麻辣烫店，这家的底汤味道很正。混着蔬菜、丸子和粉丝，再加半勺蒜，香气四溢，她俩连啃带吸溜吃得心满意足。
赵冬熙咬着勺子，漆黑的眼睛盯着何宓。
何宓送过去一个白眼，“你干嘛”。
“我这个学期周六日能空下来了。”赵冬熙面带得意，举起手机给何宓看她的课程表。
何宓一看，周末是没课了，其他时间课排得很狼狈。“你这课还选到了晚上啊。”她有些嫌弃地说。晚课也太痛苦了，大家洗完澡躺床上了，人才一身风霜地回来。
赵冬熙收了手机，满不在乎，“这个我觉得没关系，有两天空下的时间感觉很有用。”
“你是想干什么呢。”何宓看着赵冬熙，有些好奇地问。
“我也还没完全想好，但我计划这学期考个驾照。”赵冬熙热切的目光投向何宓脸上，“你要不和我一起考个吧。”
赵冬熙瞧何宓在思考，继续说，“上学的时候时间好安排一些，等以后毕了业就不是那么方便了。我班上有同学去学了，听说驾校在做活动，现在报名有不错的优惠。而且考试包过，考试报名费驾校出，一直到考过为止……”
她赵冬熙，敢与广场舞大妈争高低的女人。劝动一个何宓，自然不在话下。
“我觉得也行。”何宓说。
赵冬熙嘿嘿一笑，好嘞。
考驾照这事，何宓确实有想过。驾照像她的专业书，她不一定用，但不能没有。
下午她俩没课，本来约着想去逛街，寝室其他姑娘一听嚷着要她俩等周末，大家一块出去吃饭逛街唱歌。
谢珍摇着她圆圆的脑袋，吧啦吧啦开始算账，“你们出去肯定要在外面吃饭，算你们吃两百块吧，一人要平均就要一百，我这儿有个四人的套餐，三百二十，一人省二十喝杯奶茶不香吗？”
周晴舒也附和，“东西啊，你不是想买条裙子吗，带上珍珍可以帮你砍价啊。”
赵冬熙和何宓对视一眼看出双方心动，310唯一大杀四方的谢珍不在，她俩砍价废材必定是买得唯唯诺诺。
为了扬眉吐气逛街，她们决定再等等。
可空闲的下午也不能浪费了，当代大学生必然得要学会合理安排空闲时间，自我丰富，于是她俩兴致盎然地来到了学校图书馆。
何宓不急不徐地翻了几本世界名著，面上不显山露水，一一放回，顺理成章走到青春文学的书架旁，不慌不忙抄起了一本早几年大热的言情小说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啪”一本书掉地的声音把何宓从主角开挂的世界中拉回了现实。何宓探出头看见一个栗色短发的女生正慌张地捡书，旁边还有一个清秀高瘦的男生。
那个男生垂首望向她，额前的发散下来遮住眼睛，嘴唇动了动，神态温和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女生捧着书呆呆地站着。
男生背影从门口消失，生机勃勃的女孩像一朵蔫了的花，悄无声息地流着泪，发夹上的水钻反射着破碎的日光。
何宓瞧了赶紧把书放下，悄悄溜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找到赵冬熙时，她膝盖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十分认真。何宓好奇伸手抬了一下封面，答案之书。
赵冬熙笑嘻嘻问她有没想要问的问题，何宓点了点头，相当郑重闭了眼，心里默念什么时候能暴富。
虔诚地抬开书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从现在开始努力吧。”
脚踏实地，别做白日梦呢。
何宓和赵冬熙从图书馆出来后就差不多五点半了。太阳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早秋的风开始悄无声息吹老树叶。
她们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何宓眯着眼享受风穿过耳侧的清爽，这样的时刻并不长久，四季中春和秋的存在都相对短暂。
赵冬熙愉悦地伸了个懒腰，啧了一声，说：“我们在学校里逛逛吧。”
这个校区不算特别大，她们还没好好逛过。
学校绿化做得不错，一些旧建筑半遮掩在树荫中颇具韵味。她们路过了几个地方，兴奋地拍下照片，把这些纳入毕业照预选背景计划。
“哎，这个黄色的房尖我们好像没看过？”赵冬熙放大照片让何宓看。
何宓看了一眼，照片背景的树林后面露出了一片嫩黄色的琉璃瓦。她伸长脖子朝这个方向看去，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的房顶，但足够漂亮。
她们打算去吃饭的心思暂时搁置一边，手挽手迈着寻宝似的小步伐往小树林里去。
这条路比想象中的绕，她们总以为过了前面这两颗树就能看清了，实际上穿过这片树林之后，她们才完整地看见了这栋楼。
房子是建在学校靠近后山的平地上，约有两层楼高，整体清新欧式风格。落地窗、大理石门柱以及门前两盏复古模样的壁灯，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度假小别墅。
何宓与赵冬熙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讶。
赵冬熙哇了一声，“卧槽，我们学校怎么还有这样的房子？”。
何宓也在想，这个房子应该是属于学校的，可学校在后山搞这么一套房子是干吗呢。
诸多猜测，毫无根据，一时也理不出来。
好漂亮的灯，何宓情不自禁走到台阶上，端详着门侧的壁灯。镂花的灯沿垂着一圈水晶挂帘，外面罩着一层淡银色的玻璃，中心四根链子吊着一朵莲花灯。
她盯着莲花芯，隐约瞧见里面有块小牌子。玻璃阻碍了视线，她尝试各种角度去看，恨不得能把眼睛贴在上头。
“蜜蜜，快过来。”赵冬熙站在一块大石头前面，冲何宓招手。
蜜蜜是何宓的小名，她本来叫何蜜。当年何宓妈字写一半，村里的人和何宓妈说她家的猪翻栏跑了，何宓妈着急回去逮猪，笔一丢，边跑边扭头说“何蜜，就叫何蜜啊······”，哪想没虫的蜜也能念mi呢，派出所人就这样录进去了。
何宓小跑过去，看清了这块石头。
这块石头除了大些，外形平平无奇，只是上面刻着的字，让她们出乎意料。
“心理咨询室？”何宓低声念了出来。
呵，见了这套房子是该看看心理老师了，不然回到没装空调的宿舍会忍不住崩溃。
夜里，四周一片漆黑，何宓摸到枕边手机，摁亮，凌晨三点零八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赵冬熙穿过了迷雾森林，来到了一个古城。
古城里百姓生活安逸，路上时常有载歌载舞欢聚的人群。
何宓作为外来人，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梦里的赵冬熙徒有一个空荡荡的脑壳，只知道拽着何宓的袖子亦步亦趋。
单纯版的赵冬熙也表现出紧张的神情，让梦里的何宓反而心安了一点，虽然不顶用，但她在莫名诡异的古城里至少有个熟人。
不知是怎么走的，她们来到了一个破败的神庙。
何宓心想不要进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再晃神，人却已经在里面了。
恐惧让何宓这时没心思懊恼，她提心吊胆环顾了周围，昏暗脏乱，似乎倒没什么惊魂的东西。
侧边门引起了她的注意，古香古色的四扇隔扇门，整个门未着彩漆，木色与泥墙浑然一体。
何宓有些无语，不知道梦里她好奇心为什么这么重。她想着千万不要推开门，伸着身子小心翼翼扒在门扇上透过莲花棂格的缝隙去看门后。
结果一不小心被惊到手抖了，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十厘米左右的豁口。
门里的人们好像没受到干扰，沿着屋角围成一个圈，一步一顿，手舞足蹈地做着某种祭礼仪式。
正常人聚集举行庄严的仪式会让人产生敬畏之心，而现在的她只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她看见的是一群行走的白骨。
白骨们察觉到了，她无意间瞧见一具白骨的头骨朝门这边偏了一点，空荡荡的眼洞正好对上她的眼。
何宓愣住几秒，回神后下意识就扯着傻的赵冬熙背后被火燎似的几步蹿出大门，然后从外面飞速关上了神庙门。
暂时脱开危险后，何宓陷入了矛盾。
她确实吓得屁滚尿流，想带着赵冬熙有多远跑多远。
梦里的她意识不到这是一场梦，只预见了那群白骨给古城带来了恐怖的灾难。
泥墙上的隔扇门是白骨们的封印，不幸刚好被她破坏了。等仪式完成，它们不再受缚于泥瓦旧庙。
她紧张地透过神庙的窗户看，白骨按照某种奇特的秩序一个个缓慢地从隔扇门里走到庙堂，它们呆滞地摆动着手臂和腿骨，关节的缝隙清晰可见，仿佛一推就散。
何宓灰头土脸蹲在地上，悲壮涌上心头。她没有救世的觉悟，又没能心狠到拿其他人填自己捅的窟窿。
她得把白骨封在隔扇门内。
何宓把赵冬熙藏在一个角落里，环顾一圈也没找到像样的武器，只好就地捡了一根虚有其表的竹条以作心理安慰。
她视死如归回到庙里，像离开时那样飞速地合上了庙门。
白骨们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事情，并没管她。
这种情况让她越发焦虑，阻拦它们迫在眉睫。
何宓提心吊胆，双手握着竹条，硬着头皮朝一架白骨的脑袋狠狠敲去。
竹条接触到头骨，回弹了几下，头骨毫无损失，反而竹条顶部裂开了。
何宓：。。。。。。
白骨：。。。。。。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宓恨地狱。
她咬牙丢了竹竿，赤手空拳地迎上了被打懵的白骨。
醒来后的何宓回想觉得有点搞笑，梦里她单挑一群骨头，实实在在的骨肉相搏。
她笑精神了，一时竟难以重新睡着，白天的事情就浮现在脑中。
何宓和赵冬熙没有进到别墅里。班长下午在群里发了要开会的公告，赵冬熙接到同学的电话才知道，她们急匆匆从树林里出来，赵冬熙路边开了辆自行车，骑上就跑，丢在风里一句我先走了。
何宓被扔下后也没生气，冲她背影喊，“小心点啊。”
这不能怪赵冬熙，她班长说了，不开会的同学在评优会酌情考虑。对赵冬熙而言，山无棱，天地合，不能没有奖学金。
赵冬熙走后何宓没再回去，一个人到未知的地方总难免心虚气短，看陌生的风景也缺点意思。
何宓又零零散散地想了其他事，比如一本悬疑小说的最新情节、午餐的黄豆焖鸡腿、阿姨明天检查宿舍这些事情渐渐融合在一起，她也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