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难伺候
凭借着扎实的基础和优良的语感,半个小时不到,舟容就做完了一套题,他抬头,薄怿秋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化学卷,在解一道设置实验方案题。
少年鼻梁上的眼镜有些下滑,眉头微皱,审题的目光透着认真。薄怿秋左手支着太阳穴,右手握着笔,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笔杆,周围很静,舟容听得见他指甲顶端触碰笔杆时极轻的“叩叩”声。
盯着薄怿秋看了一会儿,舟容伸手悄悄拿过茶几上的文综卷子,他们的教材都是人教版,知识点和学习进度都差不多,何况帝都的教育水平比d市高了不知多少。舟容又是文科生,答二中的文综卷子基本没什么问题。
两人的字迹蛮像,连笔但不潦草,字体偏长,尤其是写到最后的笔画会加重力道,遇上捺、竖、竖弯钩会拉得又长又潇洒。舟容模仿了几下就掌握精髓,写出来的字和薄怿秋本人笔迹极为相似。
等薄怿秋从“通过实验证明氢氧化钠容液已经变质”的方案题挣扎出来时,偏头瞧见舟容正在写文综,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舟容举起卷子冲他笑了笑,道:“你看,字迹模仿得不错吧。”
还真能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
薄怿秋扫视了卷面,又看几眼英语卷上的题和答案,惊讶道:“没想到你是个学霸啊,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舟容一脸了然,:“以为我是个不学无术、胡吃海喝、两手空空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
字字句句皆是薄怿秋心中所想,被说中了他也丝毫不觉尴尬,反倒很认真的点头承认。
舟容翻了个白眼,指着英语题道:“实话跟您讲,以前考试小爷就没掉过年级前十,就这种程度的题,完全小case。”
“那你现在”
“退学了。”
“哦”
薄怿秋耸耸肩,把写完的卷子拍照发给纪羽,继续做剩下的题。
“你\"哦\"什么?”舟容问:“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薄怿秋眼皮抬都没抬,敷衍地反问:“我应该问什么?”
舟容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嗯?”薄怿秋见舟容没出声,追问道。
“就比如比如我为什么退学啊,为什么来这儿这种问题。”
“”薄怿秋慢吞吞地开口:“你为什么退学?为什么来这儿?”
大爷的。还不如不问呢。
舟容咬牙切齿地说:“我发现你丫特别容易把天聊死。”要么像没长嘴一样不说话,要么说出的话气死人。
薄怿秋把卷子翻了个面,边快速阅读题干边划重点做标记,他嗤笑一声,问道:“这有什么可聊的?”
“我们是朋友啊,朋友间什么都可以聊。”
薄怿秋终于动了动眼皮,带着疑惑的目光看了舟容一眼,问:“你是不是没朋友就特别无聊啊?”
舟容噎住了。
他舟容,从小到大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好歹也是众星捧月养大的。舟北槐工作忙有林南枳陪他玩,林南枳走了有家里的保姆阿姨哄他睡,从幼稚园到小学,再到初高中,舟容身边总围绕着一群同学朋友。以前身边有人接踵而来,他总想着清静一会儿,如今形单影只,他犯了矫情劲儿,明明可以叫开锁匠开门,却非要刷心眼儿,非死皮赖脸住邻居家,非要跟人家做朋友。
要搁在他还在北京那会儿,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薄怿秋这种长得帅的玩伴,帝都帅哥一抓一大把,比薄怿秋性格暖,比薄怿秋会聊天,比薄怿秋会来事儿,比薄怿秋会玩。就冲薄怿秋没什么表情的棺材脸和浑身上下散发着的“低情商”气息,舟容就觉得心里憋屈。
可他没法挑,身边就薄怿秋一个大活人。薄怿秋的问题问到他心坎里了,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难以习惯形单影只。可小少爷有小少爷的骄傲,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的落魄和失意。
“无聊个屁,小爷朋友多着呢。”舟容猛地扭头,后脑勺冲着薄怿秋,头发毛茸茸的,像只巨型犬。
薄怿秋对着后脑勺,仿佛看见舟容头上写着五个明晃晃的大字:我是幼稚鬼。
一个人来到异乡,举目无亲的情况下独住,开始的时候应该都不适应吧。
这么想着,薄怿秋开口道:“我刚开始一个人住,也是没人说话,闷着无聊就自己和自己说话。”
那时候谢依柔刚嫁人,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小城市的消息传的快,他被“遗弃”的事很快被编排成不同版本流传于学校里,别人都对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不怎么熟悉的同学跑来要和他做朋友,老师也对他格外照顾、分外怜悯。好像周围的人都特殊对待他,因为他是被“遗弃”的小孩子,他很可怜,他需要所有人的怜悯。
没有人叫他起床,没有人给他做饭,没有人陪着他听他说学校的委屈难过。薄怿秋憋着难受,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在客厅里写作业的时候,踩着小板凳生疏且慌乱的做饭的时候,拿着拖把打扫卫生的时候,他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点点把满腹委屈说出来,说出来就感觉心情好多了。
后来薄怿秋长大了,自己足以接受和消化所有的不满不甘,便把情绪都收在心里,缄口不言。
“自己和自己说话?”舟容难以置信的回头问:“你不会是人格分裂吧?你不怕你说着说着,就有阿飘回答你吗?”
“”
薄怿秋眼角抽搐了一下,难得的理解和耐心瞬间烟消云散,木讷着一张脸“哦”了一声,觉得和舟容讲话不如写作业。
“你是真的会把天聊死,”舟容使劲儿翻了个白眼,泄气般趴在茶几上:“我想睡觉了。”
“右边卧室是空的,枕头被子都在衣柜里。”
“能借我套睡衣吗?”
薄怿秋写字的动作顿了顿。
“还有,你家有热牛奶吗?”舟大少爷觉得自己今晚睡前情绪十分不好,需要牛奶助眠。
薄怿秋感觉头皮正突突地跳,十分想把给二哈喝的羊奶扔给舟容。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就翻出来一套大红色的衬衣衬裤,递给舟容:“全新的,我没穿过。”
“你这个审美挺喜庆啊。”舟容一脸嫌弃的接来过,抱着颜色鲜艳的衬衣衬裤,眼睛盯着薄怿秋穿在身上的墨蓝睡衣上下打量,问:“要不把你身上的给我?”
“我已经穿过了。”
舟容笑得意味深长:“我不嫌弃,你脱给我啊。”
薄怿秋闻言,双眉微蹙,接着,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记得舟容不止一次夸他帅。而现在,刚好可以印证一件事。
“好啊”薄怿秋拉长声音,在舟容期待的目光下,修长的手指覆上衣领的扣子,缓慢且坚定地解开,一颗,两颗,三颗,露出少年的锁骨,以及清瘦且结实的胸膛。他扬起和舟容同样意味不明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说:“我脱给你。”
舟容没说话,翘起的唇角笑意正浓,目光在薄怿秋身上饶有兴趣地打转儿,在看到薄怿秋露出腹肌时的那刻,舟容吹了声口哨,说:“身材不错啊。”
解扣子的动作仍在继续,薄怿秋的乌黑眸子在镜片后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在灯光下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眼看着薄怿秋马上要解开最后一颗扣子,舟容起了坏心思,脱口而出问道:“裤子也脱吗?”
薄怿秋手指一顿,原本挂在脸上的淡笑褪去仅有的那点温度,只是一瞬间就好像变了个人。他把解开的衣扣重新扣好,又伸手摘下眼镜,露出细长的丹凤眼,方才扯着的嘴角有点往下压,整个人看上去不大高兴,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脱个屁。我有点乳糖不耐受,家里没牛奶,你凑合一晚上吧。”
“啊?那你是不是没尝过奶啊?”舟容已经习惯了薄怿秋突如其来的变脸,没再追问脱不脱衣服的事儿,而是顺着薄怿秋的话继续提问题:“你可以吃奶酪吗?奶油?奶昔?奶疙瘩?奶”
“我吃你奶奶个腿儿。”薄怿秋几乎是咬着牙说:“舟容,滚去睡觉,不然我立刻把你从我家踹出去。”
几秒钟后,极会察言观色的舟大少爷飞速闪进右边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薄怿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换作别人,他连门都不会让人进,更别提还有机会在他耳边逼逼叨叨了。
但他对舟容有那么一点特殊,有那么一点耐心,有那么一点包容。可能是因为上次被舟容喊了一晚上“妈妈”,导致他“母爱”泛滥,一时间无法从母性角色里清醒自拔。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几条微信消息显示出来,发件人是舟容。薄怿秋点开,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场把舟容从卧室里揪出来,一脚蹬出去。
聊天界面列着四条新消息:
-薄怿秋,你家床垫好硬啊。
-为什么床单下只有一层薄床垫!
-怎么会只有一层!还是硬的!
-真的超级硬!
去他的母性泛滥吧,他要是舟容的妈,怀孕的时候就能把舟容掐死在腹中,让舟容不见天日。
薄怿秋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把打出来的字删掉,索性直接发了一条语音:“你他妈是豌豆公主转世么?睡床和睡楼道你选一个吧。”
下一秒,舟容迅速回复:我选睡床,朋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