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风波未平
风声渐歇,横波微平。
壮丽雄浑的祖巫大殿经过了大战洗礼之后,早已化作了一片废墟,处处透着一股破败之感,萧索之气,瓦砾丛生,断木飘零,一望之下,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庄严宝相,更令人悲彻的是下面埋葬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掩去了旧人的痕迹。
中间有了女娲娘娘的调停,大战自然是平息了下来,对巫族而言,却是最美不过,受之有愿,毕竟是保全了巫族一脉的血殷传承,可对东皇来说就难以下咽了,帝俊拼死重创了巫族,创造了大好的局面,然而,煮熟的鸭子却被装上了翅膀,飞走了,还搭上了兄长的一条命,岂能令之心服?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被罚到东海之眼受苦。
夜越发的深了,映照着屋子里跳动的蜡烛是那么的微弱,似乎稍稍呼出一口大气便会将其熄灭一般。
十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目光哀然,神情悲愤,偶尔打量一眼剩余的两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又蒙上了一层郁郁的忧伤。
帝江整了整嗓子,按下激荡的情绪,这才说道“此次事发突然,出人意料,谁也不曾想到天庭会在婚礼上动手,还炼出了一把杀巫剑,导致了强良和祝融的惨死,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天真了,尽然相信禽兽之言,呵呵……”说道最后已是心胆发苦,满面霜花。
烛九阴当时答应天庭的本意是想在半路上动手,可惜最后的结局不仅事与愿违,更是增添了太多的惊心动魄,遂以无比的自责道“都是小弟愚钝,欠缺考量,以至于害人害己,实在是再无颜而坐了。”说着垂着重重的脑袋快步奔了出去。
厚土继而起身想要阻挡,却被共工拦了下来,叹然道“这个时候让他安静一些吧,虽然我们损失惨重,好在局面还在控制之中,也不算是最坏的结果。”
厚土思量少时,附声说道“共工大哥说的对,相比天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帝俊死后,他们的力量也有所折扣,东皇又被罚到东海之眼,剩下的羲和光是安抚下面的妖神就忙得焦头烂额,再无精力算计巫族了。”
帝江点头苦笑道“也只好这样想了,这次遭劫,大巫也损伤不少,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整饬力量,日后定要讨回一个公道,为兄弟报仇雪恨。”
祖巫句芒掀了掀绿色的眉目,突然说道“那个丫头和天庭的小子怎么办?就让他们安乐的呆在巫族?如果不是这两个东西,我们……不如……”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说起来这次战祸的源头正是苏聿和锦素的婚约,这才助长了天庭的阴谋,句芒的意思无意间正好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之上。
见气氛突兀间变得凝重异常,厚土皱眉变色,拒绝道“万万不可,他们两个说到底只是孩子,一心想要得到自己的幸福而已,何错之有?就算是被天庭利用又何须致死?我们当初不也是打着相同的心思么?何况女娲圣人最后询问苏聿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让他们自己选择,无论是天庭还是巫族都不得干涉。”
众祖巫面露不解的看着她,不知其中还有何种深意。
厚土接着又道“依小妹看来,女娲圣人的询问大有文章,先是询问了天庭,接着是我们,后来才是他们两个,看似随意实则意味鲜明啊,好像这三方注定了一样,都在选择自己的命运,往后也是福祸难料啊。”
相对于巫族的黑暗,天庭倒是明火辉煌,金碧灿灿,但那张天帝的高位上再也没有了双帝并坐的局面,东皇细细抚摸着金龙雕座,怅然不言。
羲和俏脸如月,丝毫看不出失去大哥与丈夫的悲恸,打量着东皇的背影说道“二哥,你真的要去东海之眼?偌大的天庭从今往后就靠小妹一个人实在是有些见绌啊。”
东皇冷哼道“圣人之意啊,我虽然贵为天帝也不得不从,看是高高在上雄霸天庭,其实也不得不委曲求全,一日不为圣人,终身只是蝼蚁啊。”
看着闭目不言的妹子,东皇也知道将天庭的重担交付在一个女子手上有些艰巨,就算是他和帝俊在位之时,手下的那些妖神也是桀骜不驯,狠厉乖张,眼下单凭羲和一个人是很难压制反弹的。
顿了顿又说道“我走后会让妖师鲲鹏多多帮助于你,再派人将十个侄儿从扶桑岛接回来陪你,多少也能起些震慑作用,再不济打发寂寥。”
羲和婉颜一笑道“二哥真要将十金乌接回来么?这么些年他们也算吃够了苦头,定会长了记性,不给你惹祸便是。”
东皇又连续安顿好了天庭大事,就一个人独自去了东海之眼。
婚宴不了了之后,苏聿带着锦素连夜回到了部落,在家里反反复复的寻找了半天已然没有见到锦天的身影,这可急坏了锦素,当时人流肆虐,混战不堪,早已分不清是妖是巫了,哪里还能注意到锦天的去向。
时到半夜,苏聿又陪着锦素寻摸了一遍,仍是不知所踪,见身边伊人香汗淋漓,眼角的疲惫泛着重重的波纹,心痛道“你莫要担心,咱们驾云速度极快,伯父或许还未返回。”
锦素木然的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眼前恍然记起了白天的模样,自己长发及腰红裙飘飘,憧憬着那个红色的梦境,到头来不过是幻影一般,还记得父亲穿着异常的正式,那是与母亲成亲时穿过的衣衫,过了数十年,还是那样的光鲜靓丽。
苏聿将身躯半蹲在椅子旁,将锦素的一双玉手紧紧攥在手心,她顿然感觉到一股温热通过手掌传到了身体之上,驱散了夜半的微寒,抽走了倦怠的疲软。
透过面具的双目灼灼如浪,照耀着锦素的脸盘,声语温存道“不管如何,你便是我心中的妻子,看你这个样子苏哥哥实在是心痛的很,答应我,回屋好好歇息一晚,我在这里守着,只要伯父一回来,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你,如何?”
苏聿目光虽然柔和,但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信,不与地位有关,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平等的尊重。
锦素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炽烈又不失柔和的光线,落在身上如春风拂面,酥雨润田,有随风潜入夜的自然,又有润物细无声的细腻,令人迷醉之余不得不答应。
从大厅到卧室相距很短,锦素拒绝了苏聿的相送,一个人披着夜色漫步前行,许是白天过分的忧虑劳心,连很是熟悉的路径都悠长了几分。
终于回到了自己温馨的小楼,走到门口,赫然见里面亮着黄色的烛光,锦素心中急切的跳动了几分,如是烧开的沸水顶起了壶盖,难道父亲回来了?猛地推开房门后,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只是见到烛台上的蜡烛却像新点的一般,还没有燃成烛泪。
之前跳动激烈的心儿转眼就结成了冰点,一上一下瞬息的转换,让锦素平白多出了几分怅惘,原来这里还是这般冷清模样,但昏黄的烛火又是为谁点燃?又在为谁绽放?
她轻轻地迈着步子,正要走到床榻之上,路过桌子时,眼睛一瞟,骤然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布条,正长长的躺在桌子上,不仅是色泽一样,就连细小的纹理都是如出一辙。
锦素心惊胆颤,快步抢到了布片,捧在手心之中,似乎拿着一块儿烧红的铁片,险些脱手而去,就连牙齿都打着鼓点,自顾自地说道“这是……父亲的衣衫。”
这身衣衫对她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不仅是父母成亲时所穿,更是她出阁的见证,白天锦天就是穿着这一身,可是现在竟然出现在这里?
锦素盯着布条看了又看,正巧翻过了背面之后,只见后面刻着几个细微的字迹,正泛着妖艳的光芒,写道“若想安然见到锦天,须独自一人前往炎乳洞,过时不候,违者必死。”
她原本疲累的身躯兀的紧绷,丝丝冰冷之寒从脚底直窜到了心田,将她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手中的布条也随之落地,飘飘荡荡,恍如秋霜之落叶。
接着锦素晃过神来,祭出杏黄旗漫天飞舞,将自己周身一裹,向着炎乳洞飘然而去,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尾巴,消失不见。
有杏黄旗在身,去炎乳洞的这点路程本是眨眼即到,但此刻锦素却觉得比她走了二十年的路途还要漫长,将旗帜催动到了极致后,不消片刻已然进入洞里。
洞里依旧还是那副模样,石乳林立,如尖如刺,火红色的乳液在寂静的空间里冒着咕咕的响声,像是里面藏着什么可怖怪兽,正偷偷喘着气息。
锦素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郎朗出口道“是哪位前辈召唤,锦素如约到此,还请现身一见。”
空旷的洞内充满了清晰的回声,可将将落罢,一道冷笑接尾而至,紧接说道“你果真是一个人来的,嘿嘿,不过也在意料之内。”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话语词意之中却透着浓浓的不善,落进耳中又卷起淡淡的熟络之感。
锦素四处环视了一眼,仍不知声音是从何处而来,咬着唇角挤兑道“前辈既然邀我而来,就不必做此藏头露尾之态了吧,莫不是见不得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