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一波又起
一语相激，果然收到了奇效，听在耳中恰似碧水平波投进了一粒顽石。
盈野的暗中传出冷哼一声道“人面倒是见得，不过怕你见过我之后与他就再难相见了。”随着最后的一语，眼前突兀般显出一人。
黑衣烈烈笼罩着全身，阴鸷的目光破眸而出，高挺的鼻子弯成了钩状，薄薄地嘴唇拉成了一条长线，正噙着漠视的笑容立在身前。
锦素只是随意的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对于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可就算如此，也敌不过心中迸发的寒气加身，冷的她频频后退了数步，这才问出了一句“是你？巫童！”
巫童凄厉一笑，扯开嘴角道“很好，我们又见面了，果然还是青梅竹马，有缘的很呢。”
锦素又重新打量了一眼，这才注视到今日的巫童似乎又有所不一样，比那日相见多出了些什么，难以言状，唯一的明显之处就是额头的那条黑线越来越长，愈加的浓厚，初始还像外面点缀其上，现在更像内部映射而出。
不管怎样，总之是找到正主，她悬起的心思也减缓了许多，轻启檀口驳斥道“是缘是孽我们有目共睹，不消你多说，我父亲呢？”
巫童浑不在意，绕着锦素走了一圈后，脸上闪过一丝戏谑之色，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不在我这里呢？”
锦素微微一怒，脸颊上荡开几圈焦躁，急切道“你说什么？不在你这里？不可能，那条布缕分明就是父亲衣服上的。”
巫童打了一个响指，诡异笑道“是那老家伙的没错，可并一定就在我这里啊。”
望着满脸的得意，锦素明白了，巫童这是戏弄她呢，越是这样，就越能证明父亲在他的手上，想到这里反而舒心了许多。
她定了定神，平静问道“你直说吧，怎样才能放了父亲，莫要再戏耍于人。”
见锦素恢复了平淡，巫童却渐渐起了不忿，连声线都冰了三分，阴恻恻说道“戏耍于人？当日面对部落的亲族，你又是如何戏耍于我的？既然不想下嫁于我，又何必答应婚事，让我在族中丢尽了脸面，几无落脚之处，只能躲在这个阴深的鬼地方度日如年。”
这件事过时已久，但至今在心中填满了愧疚，特别是见巫童变成了这般的模样，锦素心性柔善，尽皆归到了自己的身上，听闻他又谈起此事，心中又渐渐起了不忍和内疚。
她眉目流转，露出丝丝自责道“巫童大哥，千错万错都在锦素一人之身，父亲自始至终都待你亲厚，你若有悲愤尽可拿我出气，父亲是无辜的。”
岂料巫童听在耳中，竟然仰天大笑，似乎连眼泪都落了下来，良久后才说道“无辜？我又何辜？难道真是无辜可欺？告诉你锦素，我今日才发现这种乐趣，看着你眼底那种焦急无助，恐慌不安又愧疚自责的情绪，真是比小时候吃到蜜糖还要快活。”
望着几近疯狂的巫童，忽然发生在人族的一幕又重新回旋在心底，那日虽然他一再的否认，可今天的感觉却异常强烈。
她弱弱的缩紧了呼吸，怔怔的盯着巫童问道“原来发生在人族的一切真的是你做的？甚至是部落里那些死法诡谲的同族弟子？”
巫童癫然一笑，甚是赞赏道“你只答对了一半，部落里的事确实是我干的，可人族的杰作是我非我，真正出手的只是它而已。”说完后手中恍惚多了一个碧绿色的壶。
锦素连连扫视了几眼也不曾看出异常，只是碧绿之中透着隐隐的漆黑，如是蕴含了疾风骤雨般的气势，狂涛骇浪般的惊悸。
巫童黑色的眼球转了几转，嗤笑道“你不是想见到你父亲吗？我就如你所愿。”说着晃荡了几下炼妖壶，接着捏了几句法咒。
法咒既停，巫童将炼妖壶向下倒去，乍见壶口绿气氤氲激流澎湃，可在锦素感觉之下却毛骨悚然，冷汗津津，炼妖壶像是一只巨兽，张口之间便吐出一道人影站在了面前。
锦素定睛一瞧，只觉五雷轰顶身如电击一般，眼前这人乱发如枯，杂髯似霜，虽然掩盖了大半的面容，可这身衣衫却似金阳耀烈，如此的夺人耳目，胸口露着一条细细的缺失，和屋中留字的那一缕竞相吻合。
她顿时泪如崩泉款款而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抱着这个落拓的老者，撕心裂肺的嘶吼了一声“父亲……”
这两字听来犹如千斤之重，万斤之力，轰然一声撞击在锦天的心扉上，适才心胸大开，眼眸微张，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娇俏身影，仿佛梨花带雨，海棠挂露，正满目忧怆的望着自己。
虽然被炼妖壶吞噬不过短短一天，但锦天却感受了像是亿万年的苦难，那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四处充斥着浓郁的绿气，每每呼吸一口，都会觉得心肝胀痛，头裂如凿，更加可怕的是里面食物的匮乏。
除了这些就是其中飘荡着妖异的绿色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来去无影，可怖的是竟然互相吞吃，每吃下一只后，便会凝实几分，若不是巫童下了命令，锦天早已被分尸而食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日。
锦天一双深陷颧骨的浑浊眼眸炸然暴睁，抖动的双手扶在锦素臂膀之上，神色迷离道“是你素儿？你怎么也被……”
话音未落，他忽然发现了不对，环顾一周后，终于嗅到了记忆中熟悉的气息，适才舒缓心胸，后怕道“原来是在炎乳洞里，刚刚实在是吓死父亲了，以为你也被那个畜生掳了进来。”
锦素一个劲的摇着脑袋，桃面泣珠，素手抬起整理着父亲散乱的头发，舌头仿佛是打了一个死结，竟不能发出丝毫的言语。
就在这时，一阵畅快的笑声悠然传来，接着说道“伯父只顾自己叙旧，却忘了您口中的畜生就站在这里，这番父女相见的大恩大德又如何鸣谢呢？”
锦天突然转身，张开双臂将女儿护在身后，言辞凿凿的说道“巫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否放过素儿？我随你处置绝无怨言。”他眼窝深深，浓情毕露，像极了一个饥饿的老人在乞求着最后一口饭食。
巫童语气渗渗道“你以为自己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放你出来已是莫大的恩赐，现在嘛还是给我乖乖回去吧。”说着右手双指一点，锦天身化流光又被吸进炼妖壶，留给锦素的只有一声凄惘长鸣。
“不……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忘了小时候父亲是如何的待你？巫童，你的良心也被狗吃了吗？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短暂的一面已变成了一柄尖锋利刃，将锦素从皮囊到灵魂刺透而过，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婉雅量的温柔女子，更像是一只受伤的雌豹，双手似爪，疯狂的撕扯着巫童的衣裳，似乎要将他撕碎。
巫童冷笑涟涟，静静地看着锦素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似乎别人的悲伤总能化作灵丹妙药，洒在自己往日的伤痕之上，便也舒适了许多。
观赏了一阵，巫童渐露不耐之色，挥出厚实的手掌，只听啪的一声，锦素羸弱的躯体飘飞而出，白皙的脸上映着一方清晰的掌印，指痕之间缓缓集聚成了红色。
“只是这么点痛苦就不堪忍受了？还差的远呢，我要将自己的屈辱和痛苦在你们身上百倍千倍的讨回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劝你最好做足了准备。”这时的巫童早已与她认识的那个朴实青年大相径庭了。
一个耳光将锦素打得清醒了过来，她缓缓起身，径直走到了跟前，无悲无喜道“你怎样才肯放过父亲？只要你说得出锦素照做便是。”
巫童闻言神色一亮，嘴角阴阴扯动，露着血腥的牙龈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只要能应允一事，便可保证伯父的安全，如何？”
锦素迟疑片刻，虽然不能确切的救出父亲，但只要保的安全日后再救不迟，遂以问道“到底什么事？我答应了。”
巫童从衣袖中一摸，转眼间手中多了一束美艳的花朵，红白条纹相间，蕊上蓝点斑斑，中央的卷芯之处荡着缕缕气息，说不出的娇柔可人，灿烂夺目。
他将花捻在手指之间，望着锦素言道“此花名为忘情花，生在九幽之下彼岸之畔，服下之后忘情绝义，对世间一切的情爱之事无知无味，甚至深恶痛绝，你只要将这忘情花吞服下肚，安能保你父亲一世平安。”
锦素腿下一软，险些跌落在地，她早知对方提出的条件不会简单，可没想到这般尖锐苛刻，虽说忘情不过是忘人罢了，又比忘人残忍了数倍，就好像苏聿一样，过往的记忆虽然失去了，可还拥有未来，拥有爱与被爱的希望。
而这忘情花却彻底断绝了一切复生的萌芽，从此之后，心的世界里一片黑暗，都说爱是付出，被爱是索取，世人往往将索取贬的一文不值，可服下忘情花后，就算是连索取的权利都失去了。
巫童惬意的站在原地，咄咄逼人道“你最好快些思量，我的耐心有限的很，一旦不耐烦了就算你服下也没任何的用处，其实也无甚艰难，不过是得与舍之间的衡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