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倾诉
车子在姜易轩的指挥下,停到了街道边。
这是一条并不怎么热闹的小街,开着零零散散几家餐饮店。
姜易轩走进一家烧烤店,大手一挥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时间尚早,离吃夜宵的点还远,又已经过了吃晚饭的点。街上基本没什么人。老板也是刚开店东西还没有摆齐。
檀泽用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桌子和椅子,擦了老半天似乎总算达到了他心目中干净的标准才坐下去。
姜易轩早就翘起二郎腿坐了好一会。
老板将先烤好的东西端过来,姜易轩跟他要了两瓶啤酒。
“你就带我来吃这个?”檀泽看着盘子里黑乎乎油腻腻的烤串问道。
“这个可香了,你尝尝看就知道了。”姜易轩读书那时不时拉着檀泽出去跟他那帮同学吃饭,只是檀泽每次出现都能让气氛冷上几分,加上他不喜欢这种喝酒吹牛的场合,渐渐就很少去了。两人相处了十几年,尽管性格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谁也无法带跑偏谁,但对彼此的性情没有十分了解也有八分了解。檀泽根本就不吃这些,姜易轩却偏偏要改掉他身上这些所谓的“毛病”。
“这东西不是致癌吗?”檀泽压低声音说,似乎不想让老板听见。
“可拉倒吧你,偶尔吃一次至于吗?你这人这么讲究,是打算活到宇宙毁灭吗?”姜易轩拿起牛肉串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
檀泽看着他吃完一串又接下一串,也不知道他点了多少,老板不断端过来,桌子已经快放不下了。
“快吃,趁热才好吃。”姜易轩催促道。
他勉强拿起一串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盯着看了半晌。
“吃啊,不是让你看的,买来让你吃的。”姜易轩忍住想把烤串直接塞进他嘴里的冲动。
他犹豫着咬了一口,只尝出调料剂的味道。
“这就对了嘛。吃了最多不舒服拉个肚子什么的,绝对死不了的,你就相信我好了。”姜易轩拍拍胸脯保证说。在檀泽的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地痞流氓,而檀泽才是个真正内修兼修的贵公子。
“为什么不找你群酒肉朋友一起吃?”非要来勉强他。
“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玩腻了呗,偶尔我们也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多好啊。”
檀泽停下来看着他,他显然是有话想说,才会在院子里等他,又拉着他过来吃夜宵。
“怎么了?”他难得主动关心道。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做什么提不起劲来,我怀疑自己生病了,去李叔那里看了下,他说我好得很,壮得能打死两头牛。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哈哈,李叔还是那么幽默。你应该很久没见过他了吧?”姜易轩说着笑了起来。李叔是他们从小到大的家庭医生,平时小病小痛什么的,都会上他那里看看,病得稍微重一点则是直接把他请到家里来。
檀泽听他打起了太极,说话不讲核心,不知道会东拉西扯到什么时候,拿起啤酒想喝一口,又思及自己开车来的,默默放了下去,让老板给他拿了瓶可乐。
“喝啊,一会找代驾就行了。”姜易轩劝道。
檀泽还是没有喝,他不太喜欢陌生人坐他的车。
姜易轩喝完两瓶啤酒,又叫了两瓶,就着烤串,吃得不像很香,倒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
“你倒是吃啊,老看我做什么?虽然我秀色可餐。”姜易轩毫不意外地又收到一枚白眼,叹了一口气,收起了不正经的说笑,转而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感觉哪哪都不得劲。你会不会偶尔也这样?”
“这是正常的。”檀泽淡淡地说。
“真的吗?”姜易轩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这要是正常,那他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体验过?
“恩。”
姜易轩思索了片刻,“我跟阮蓝来过这里,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这事来了,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他不是因为跟阮蓝来过这里才带檀泽来的,而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也跟阮蓝来过。
檀泽等他接着往下讲。
“我确实挺,恩,害怕她真心喜欢我。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嘛,什么都好,就是不专一。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觉得谁都一样,都行。为什么要喜欢我这样的人呢?搞不明白。”姜易轩说着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认识我,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檀泽见他难得说起自己的缺点,认真听完后发现他的心结是阮蓝,他觉得自己害死了她,从而感到良心不安才闷闷不乐,于是开解他说,“这个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警察还在查。”
“你一直在关注吗?”檀泽问。
“我想知道答案,又有点害怕知道答案,万一……。”姜易轩止住了话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某种期待,又夹杂着不知名的恐惧和猜疑。
檀泽从这眼神中看到了乎之欲出的答案,因而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喃喃道,“答案重要吗?”
“很重要,对于我来说。”姜易轩同时说得很轻,话语消散在空气中,化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们包裹在其中。“她希望我,看清楚再做出决定。她希望我能幸福,就算那个让我幸福的人不是她也没有关系。可看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我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事情可能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姜易轩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檀泽一直觉得他活得太容易了,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美好得如同镜中幻影,他眼里的世界可能是一片光明灿烂,连阴影都没有。可是,光明必定伴随着阴影。
“世界本来就有很多面,不需要看到黑暗的一面其实是一种幸运,不是一种不幸。你也不用想太多。”知道自己生在黑暗之中却摆脱不了黑暗的人才是真正的不幸,檀泽暗自想道。
“你这话说得,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得很自在?没有经历过痛苦?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用想,活得就跟个傻子似的?”姜易轩突然发起火来。
檀泽给了他一个“你难道不是吗”的眼神。
姜易轩气得磨了磨牙,“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什么吗?”他问完后根本不等檀泽反应,又接着自己回答,“我特别不喜欢你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好像自己处于高位,别人如同蝼蚁,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跟你没关系似的。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上帝!没有人是旁观者!你明白吗?!啊!你说话啊!”姜易轩越说越激动。
檀泽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喝多了发起酒疯来了的醉汉。“我知道。”他淡淡地说,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姜易轩特别受不了他此刻的态度和神情,“那你是不是得放低姿态,活得像个人一点!”姜易轩见他如此傲慢,已经彻底怒了。
“我想怎么活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檀泽口气也跟着强硬起来。
“不行,我是你哥!我今天就非要管管你不可!”姜易轩气极了站起来双手直接扯过他的领口,把檀泽扯得跟着站起来,又推搡了他一把,蛮力之下,檀泽领口的纽扣绷开了两个,他显然没料到姜易轩会突然动起手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拉扯,踉跄之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也不反抗,任由姜易轩撕扯着那件价格不菲的衬衫。
一阵闪光灯晃过,有人在偷拍。姜易轩停下动作,望向闪光灯的方向,搜寻着偷拍者。那人知道自己不小心暴露之后,已经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
“可别打架,别打架啊。”老板见状忙跑过来劝解道。
姜易轩被人二次打扰,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焰,这时见有人来劝,做一副放你一马的表情,松开手,坐回椅子上,脸上表情依旧有些阴晦消沉。
檀泽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理了理衣服,神色冰冷地走向他的座驾。
姜易轩见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没好气地咬着烧烤串,发泄着心中未平的火气。
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他以为檀泽折返回来了。抬头一看,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衣着相当随便,脚上一对人字拖,像是刚洗完澡,出来散步的住在附近的居民。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味道,闻得出来是柠檬味的。他边拉开椅子边问,“介意吗?”
姜易轩看了眼到处都是位子的烧烤店,没好气地应了句,“随便你。”
“刚跟朋友打架呢?”冯彦问道,拿出烟来做了个手势,在征求他的意见。
他摆摆手,示意他随便抽,“没有打架,吵了几句而已。”姜易轩火气来得快得去,气已经基本消了。他也说不好,要是没有人来劝,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动手打他。当时确实很想冲他张不可一世的脸来上一拳。
“为了女人?”冯彦八卦道,用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老板给他拿了个烟灰缸过来。
“不关你事。”姜易轩冷漠地拒绝回答这个陌生人的问题。
“我也就随便问问。”冯彦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不是因为女人,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是。哎,我现在脑袋很混乱。”姜易轩好像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生硬,又补充了一句。
两个人就着烤串和啤酒,有一句没有一句地闲聊着。姜易轩向来跟谁都能说上几句,加上现在心情烦闷,有人陪他说话解闷,他也乐意说说。冯彦向来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跟谁聊天都不在话下,两人越聊越投机。
“最近有个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有个女人在出租屋里被人勒死了,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冯彦见聊到一定程度了,突然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姜易轩微微顿了一下,酒喝多了话也就收不住了,张口就说,“不仅听说过,我还认识她。”
“不是吧?”冯彦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惊讶地说。
“恩。”姜易轩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副童叟无欺的样子。
冯彦整张脸都写满“感兴趣”三字,“是你朋友?”
“对,是朋友。她这个人啊,真的特别特别好,只要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又担心自己那样会给别人造成负担,还要装成不是那么在乎的样子。她那么好一个人,我却……唉……”姜易轩说着满脸难过,似乎悔恨得要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冯彦追问道,正好讲到关键处怎么就停了。
“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姜易轩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真的喝醉了一样。但凡对他有点认识的人就会知道,他可谓千杯不醉。区区一打啤酒根本不在话下。他此刻只是想通过喝酒宣泄内心的压抑,刚好又有那么个不认识的人可以供他发发牢骚,反正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就害死她了?”冯彦烟也不抽了。
姜易轩悲悲戚戚地喝着啤酒不说话。
“兄弟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明天来一趟警察局,我们再好好聊聊。”冯彦把烟辗灭,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放在桌面上,临走之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易轩闻言,痛苦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眼睛盯着桌面上那张名片看了许久,连冯彦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