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滚雪球
于般可闻言眼睛微微睁大,随即脱口而出,“谁说的?”
冯彦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是那个偷窥狂对吧?他这是诬蔑!”于般可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他为什么要诬蔑你?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冯彦闻言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说。
“他就是个变态!整天无所事事,还拿着个望远镜偷窥附近的女孩子!这种人讲出来的话能信吗?这种人难道不应该抓起来吗?!”于般可说得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红晕,那双原本和善的眼睛里透出了咄咄逼人的光。
“你怎么知道他无所事事?”冯彦兴趣盎然地反问道。
“我,我猜的。”于般可答得很没底气,她已经冷静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此刻正紧咬着下唇,似乎要咬出血来。
“你猜得对。关于他无所事事这一点,不过,他并没有诬蔑你。”郭诚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是她戴着手套打开了阮蓝的家门。
“你们什么意思?我每天都拉着窗帘,他怎么会知道我有玫红色手套?”于般可讲完这话立马后悔了,脸上满是懊恼的表情。这个刑警刚刚只是说有人看到了戴玫红色手套的手伸进了阮蓝的家里,又没有说是她的。他们设了个圈套,自己竟然一不留神钻了进来。
她颇有敌意地看了一眼冯彦,觉得自己好像是只扑到了蜘蛛网上的小昆虫,他正静静地看着她徒劳地挣扎着。那冰冷锐利的目光令她感觉周身的温度急骤下降,炎炎夏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冯彦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温和了些,她这话倒是很好地洗清了郭诚胡说八道的嫌疑。“说吧,那天早上六点的时候,你为什么戴着手套打开阮蓝的家门?”
于般可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置于大腿上交叠在一起的手,思索了良久才说,“我,我看到她的钥匙掉在我家门口,就帮忙放了回去。”
“放个钥匙为什么要戴手套呢?”冯彦有些好笑地问。
“当时正准备要做早餐,要洗餐具。”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钥匙掉在你家门口的?”
“是这样的,我当时准备要洗餐具,已经戴好了手套,结果听到门外传来“咚”的一声,我就打开门看了一下,发现地上有一串钥匙。阮蓝的钥匙上有个毛绒娃娃,我一下就认出来了。于是我就去按她的门铃,按了一会没有人来开门,我想可能她去上厕所什么的,就擅自打开门,把东西放在玄关那里。就是这样的。”于般可说得极快,似乎已经理清了头绪,完全没有一开始那种深思熟虑过后才开口的模样。她说完后,朝安磊投去一个急于得到认可求救般的眼神。
安磊友善地回了她一个微笑,尽管这话里全是破绽,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但他们并不急于拆穿她。
“她没有锁门吗?”冯彦问道。
“没有。”于般可脸色变得煞白,好像自己也发现那临时编造出来的话中的破绽,她神色黯然地说,声音轻得没有重量。她不再看任何人任何东西,只盯着某个虚幻的地方。
“那她钥匙掉了,没有钥匙是怎么开门进去的呢?”
“这个,我不知道,可能一开始就……可能……可能是凶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放弃了挣扎一般。
“你没有用那把钥匙试着开门吗?”安磊看似好心地帮她绕开那个问题,带到另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上。
“没有,我当时想,如果她锁门了的话,就晚点再还给她好了。”于般可好像获得了希望一般。
“她是不是没有锁门的习惯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阮蓝平时就不爱锁门,那么……
“我不知道。”于般可低声答道。
“那你怎么会觉得她当时是在家的,而不是出门时掉了钥匙呢?”冯彦又将她逼到一个死角里。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然后你又在快要八点的时候,再次按了她的门铃?”冯彦咧嘴笑了起来。一旦人开始撒谎,就要不断地用谎言去圆它,直到谎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人再也控制不住,分崩离析了为止。
“对。”于般可机械般地应了一声。
冯彦点了点头,不打算再逼问下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现在最好让她心存侥幸,却又忍不住焦躁不安。从她的样子和态度中可以看得出来,逼得太急的话,她可能会什么都不说。适当地松驰松驰,说不定会露出更多的马脚来。
目前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于般可就是凶手,她也不符合冯彦心中罪犯的心理画像。她可能只是从某种程度上参与了犯罪。冯彦想做的是,由她引出真正的罪犯。
“谢谢你的协助,我们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如果可以,我们想去你住那里看看,检查一下那副手套。”冯彦换了一种口气,态度极其和善地说。
于般可先是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就这样放过她,不过她的表情并不轻松,“我想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冯彦淡然地笑了笑说,“也不是不能,如果有正当的理由也是可以的。”
“可以。”于般可轻轻地说。
“是那副开过门的手套吗?”
“对。我没有换过。”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正是有你们的配合,才减去我们工作上许多麻烦。”冯彦客气地说。
安磊从这话里听出了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
于般可似乎没有听出话外之音,思绪还处于飘忽不定之中,“那我可以走了吗?”
“稍微等一下,我们警员做好笔录,你签个名就可以走了。”安磊说道。
冯彦把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安磊,自己整理好资料出了审讯室。
“如果我早点过去看看,她是不是就不会……”于般可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低垂着头,脸罩在一层阴影里,安磊看不清她的表情。
“估计也不能改变什么。”安磊安慰她说,除非她是二号晚上过去看的。
“我不是故意隐瞒这个事情的,我是觉得说出来对这个案子也没有什么帮助,也害怕自己受到怀疑。你们可能觉得我在撒谎,钥匙怎么就突然扔到我家门口了呢,我怎么还戴着手套去开阮蓝的门,你不觉得这是凶手设的一个圈套吗?他肯定躲在暗处观察,设计了所有的事情,故意把钥匙扔到我门口的,让我去捡,为了让我成为发现阮蓝死亡的人,让你们怀疑我才是凶手,我怎么会这么傻……我……”于般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安磊递了包纸巾给她,“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抓住凶手,那么,哪怕是一点细枝末节也要告诉我们,对案子有没有帮助,我们调查之后才能下判断。凡是犯罪必会留下痕迹,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于般可小声地啜泣着,嘴里喃喃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安磊没听清,追问了她两次,她才哽咽地说,“没什么,谢谢你。”
“那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哪怕再细小的事情也可以。”安磊期待地看着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擦干了眼泪轻声说,“没有,对不起。脑袋有点乱。”
“没事,你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什么细节都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帮忙的。你在这里签个名就行,我们会让警员送你回去的。”安磊说着,指了指签名的位置,然后把文件和笔递给她。
她静静地看了那份口供好一会,才在底下写下自己的名字,手指颤抖着,写下去的字也不自觉地变了形,仿佛她此刻惊惶不安的内心。
警察着手查证于般可的证词,上班时间与加班时间这次没有出入。同时也追踪到她二号晚上打车的行车记录,车子确实开到环市东路附近折返了回来。时间和路线什么的,都能对得上。
三号晚上在电梯里出现的于般可手里提着东西,有一根油麦菜冒出头来。之后她没有再出现在电梯里,基本与证词没有明显出入。至于什么听到“咚”一声,捡到钥匙这些的,无从查证,冯彦认为无疑是她临时编出来的谎言。这些话完全经不起推敲。
如果于般可是罪犯,那么一定有共犯。他将于般可放了回去,让警员密切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追查她是否网购或者在药店购买过镇定剂或者针管之类的东西,以及周边的人际关系。
警员送她回去之后,将那副手套带了回来。说要检查手套其实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借机搜查了于般可的住所。不过没有找到他们想找的酒瓶,镇定剂和针管之类的东西。
他们查了于般可的户籍,发现她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有被收养,十八岁成年后离开,靠着赞助金读完了大学,然后出来工作。
循着这条线索,冯彦查到了更让人吃惊的事情,赞助她读大学的人是檀泽。而檀泽当时父母双亡后,就是被送进了这间福利院里,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年。檀泽赞助于般可的同时,还赞助了十来名该院的孩童,至今仍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冯彦整理着头绪,于般可跟檀泽,檀泽跟姜易轩,姜易轩跟阮蓝,阮蓝跟于般可,这些关系构成了一个闭合的圆圈。他在纸上画出这些关系形成的脉络,在此基础上补充上郭诚,赵钢,花千苑,还有沈明月。一群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竟然全部有着某种关联。
赵钢和花千苑也是那家福利院的赞助人,追溯到最初的时间,竟然是从檀泽进入福利院那年开始赞助的。
冯彦定定地看着画好的关系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还有什么处于未知当中,表面上他们看似联系在一起,但每个人都没有杀害阮蓝的动机。
凶手能留下“遗书”说明跟阮蓝肯定是认识的,才能弄到她的笔迹。花千苑的所有人都有这个可能,因为她们会给订花的客户送上一张手写的卡片。而那张“遗书”送去字迹鉴定之后,几乎可以肯定,那字迹是伪造的。造假者作假得十分巧妙,几乎以假乱真。
唯一的破绽在笔上。“遗书”并不是用阮蓝包包中的黑色中性笔写的,而是用另一支笔写的,两只笔的大小粗细只有些微的差别。凶手的细致程度和心理素质绝非常人能及。
冯彦把目光锁定到檀泽身上,他几乎符合犯罪心理画像,跟于般可相识这一点,更加深了他的嫌疑。
调查了于般可的通讯记录,二号当天晚上,她打过电话给檀泽,时间是快九点,正好是檀泽离开阮蓝家后不久。这也说明他们不单认识,两人之间还有联系。
于般可说自己当晚想去逛街而让司机将车开到环市东路附近,但实际上他们发现,那辆出租车一路尾随着檀泽的车,直到他开进了高级住宅小区的停车场入口,出租车才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回去。
他们联系到了出租车主,询问了于般可搭车时所讲的地点。司机印象十分深刻,她当时说的是,帮她跟着前面那辆车,那是她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