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上霜
枝上月,月下楼。
月下高台,殷离静立其上,看着抉政殿的方向。
抉政殿内
案牍上,殷华墨坐直身子,朱笔批着奏折。
案牍下,沈长苓着暗银玄衣跪在地上,发丝都透着森寒,文人风骨不在。
满殿无一点声音,连灯花都静静立着。
“陛下,属下愿领罚。”
沈长苓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龙浔,查而不报,欺君之罪,如今你将功补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龙玄司领四十鞭。龙烈,你亲自去。”
查到夏日宫宴雪泣楼作乱,却不上报。
“谢陛下。属下自知罪孽深重,望陛下准许属下辞去文阁副令一职,刑部尚书一职。”
沈长苓额头阖在地砖上,
他知,四十鞭,果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准。”
帝王声音冷淡,高高传来。
梁上黑影闪过,龙烈压着沈长苓下去。
月夜楼台上,殷离看着沈长苓若清霜的身影笑了笑。
他的绝技该废了吧,又或许他性命堪忧,帝王心思难测,他的生死只在一念间。
帝王心狠,既再不能为自己用之,留之无用。
月华冷铃,殷离换了个方向,月光倾洒在她脸颊上。
殷离闻得一旁池里鱼跃,原来,钟鹤丹是鱼,沈长苓亦是。
她抬首,凤眸里映出半边玉盘,忆起昨日沈长苓所言:
“二殿下不必忧心,您的身份是沈某查至夜归山时,再系安国寺之事,猜到的。”
“某未与任何人言之,望殿下杀我一人便好。”
殷离对着月笑了笑,她也不知她该笑什么。
她那时却问他:
“不杀你,你便会活吗?”
琉璃殿
殷离方进大殿,便见殷珣洛抱着一只白兔于烛台下端坐,赤金衣袍如白日里一样,在昏光下悠光,却不复光泽。
红蜡融化,也不见滴落在他衣上。
他一下一下的抚在白兔后背上,白兔雪白,赤金相称,如玉生辉,不似眸中无神光彩。
白兔野性微消,在殷珣洛两手狭窄的空穴间一下下地扑腾。
他气息隐藏得很好,殷离在殿外时,差点发现不了。
殷离走上前去,斜靠在主位上,一手搭在椅侧上,一手搭在腹前。
黑袖扬起,风吹灭了左右两座烛台。
她周身一暗,然后转头去看窗棂上透过淡淡的素月分晖。
殷珣洛朝殿外看去,不见有人,只有花木在月华下映在墙上的影子。
他道:
“二姐,这琉璃殿真冷清,除了你,好像没别人了。”
殷离回他:
“平日里,总有宫人洒扫的。”
殷珣洛又撇嘴道:
“今日里掌灯的,可不是平日里那位姐姐。”
“你想知道?”
殷离斜睨着他,笑得意味不明。
猎场归时,天色已晚,他如何见得是谁掌灯?
殷珣洛微瘪瘪嘴,换了话道:
“我最近功力见涨,有时难制,总是失手。”
殷离看殿外落地月华,缓缓笑道:
“你都是假的,那你猜有几人是真的?”
不待殷珣洛说话,她便又嗤笑道:
“你猜你的父皇是不是真的?他对你如此宠溺,是真是假,你杀了他,便知道了。”
殷离唇如丹蔻,白绫随风起,蟾光浮乱在她唇上,她浅浅扯着嘴角,只见妖调。
殷珣洛有些发冷,他移开眼,再说道:
“我,我想见阿姐。”
殷离微微俯头看着他,笑得蛊惑,她轻声说道:
“你杀了你父皇,我就带你去。”说着,殷离眉微蹙歪头道:
“你知道的,阿姐不喜欢这个地方。”
月华烛光交辉,闪在白玉地砖上,泛着幽冷的霜。
殷珣洛低头盯着地砖,冷色映在他眸子里,一如白玉透凉。
兔子白毛上的手在微颤,他忽然觉得置身于三九寒冬,冷入肺腑。
默了片刻,他扯着有些干哑的嗓子答一个:
“好。”
他又重新抚着白兔。
殷离抚着匕首问他:
“你又如何解了禁足?”
东宫的宫廷卫是今晚撤的。
他摸着兔子的手一顿道:
“我应了父皇,从此在监学取魁首。”
以往的魁首一直是殷无川。
“他要你让众臣看看储君之能,还是想拿你当练刀石?”
“哈哈。”
殷珣洛手下捋顺了兔毛,笑道:
“把刀架在父皇脖子上再问他。”
他敛起笑,神色认真极了,不像在说笑。
月光隐在流雾后,落地月华迷离。
殷离看着殿外白玉砖道:
“呵呵,好啊,等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缘由就已经不重要了。”
白影窜过,不知怎滴,那只野兔跃得极快,朝殿外蹦去。
随赤金一闪,殷珣洛道了声:“二姐,我先回去了。”
烛火猛摇曳过,片刻便止住。
主位后书阁上书下压着一信纸,殷离拿下展开来看。
“秋猎场西南方,温皇贵妃,与温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