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辛夷香

    晚分时候，素辉光华一半隐在风吹淡云后，明明灭灭，一半撒向楼台上，映瓦浮光。

    上京外以西，临山荒，护城河以内，龙玄司以右。

    昭狱，水牢。

    灯火光芒紧贴在墙壁上，宛如雕饰。

    “吡呲。”

    灯花炸裂一下便归于平静。

    殷离刚踏足石门，便见墙壁上遍布刀伤剑痕，沟壑深处血迹或已经变黑，或不见颜色，只留沟壑狰狞。

    新伤旧伤，一目了然。

    墙缝墙缝里，潮湿不堪，生了青苔。

    铁链上横竖都是伤疤，锈迹斑斑，刺鼻难闻，暗色发出幽光，似乎一直浸在血里。

    木架上，铁器上，伤痕累累。

    狱牢中的一切都都是如此血迹遍布。

    “嘀嗒，嘀嗒……”

    不知何处血水滴落，激起涟漪。

    浓郁的血腥味袭来，引人难受，水牢下的暗流尽是血水，暗红翻涌。

    牢狱，阴霾，暗无天日。

    黑影恍过，不闻铁链之声，两旁水牢无一人。

    尽头右拐角处四根大黑木撑起水牢，定在水下，黑木围在一起，在绑上粗铁链，囚住里面闭着眼的杀手。

    牢，是樊笼。

    水牢前的砖路后是铁牢，石墙上，烛台里燃着烛火，照在铁柱上，冰冷的惨光在闪动。

    万籁俱寂。

    灯火不跃，光芒静静洒在将抉身上，似乎如此，他便能得到一丝暖意。

    他依旧斜靠在木上，手扯过顶上锁链搭在屈着的膝上，惨白无力的掉垂着。

    身上黑衣早已血痕缕缕，从旁垂下穿过木头间隙，堪堪触上暗流血水，黑色似乎更似深渊。

    陛下已下旨，三日后于上京西城西街刑场斩首示众。

    走路无声，殷离站到水牢前。

    投下阴影在将抉脸下切过，他的脸还在烛火昏光下。

    黑衣微扬，拂起一丝风。

    灯火闪动，将抉缓缓睁眼。

    他没有利刃，是个文人。

    脸上血痕像是假的。

    将抉动动唇，声音像是被扼在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又抬起手臂，却抬不起手掌。

    他盯着殷离眼眸，眸如死水，却想看出些什么。

    殷离垂手隐入黑衣，微微偏头道：

    “今夜来，就是为你解惑的。”

    将抉依旧盯着她。

    殷离道：

    “昨日，我去找过你的，你喝了我给你的茶。”

    殷离粲然一笑接着道：

    “这毒，萧皇后也尝过呢。”

    将抉阖上双眼，不想再听。

    殷离展颜而笑，丹唇轻翘，凤眸微睨，烛火闪过面庞，黑眸魅世，连黑衣都染上妖异的绚色。

    她声音很轻：

    “这药，是溪镜谷所出，除却谷中之人，恐怕无人知其解药了。”

    将抉又睁眼看她。

    殷离笑看他：

    “将门主可感兴趣了。”

    将抉想知道殷离怎么说服溪镜谷之人给她这毒的。

    殷离抬手扶过左边胸口，轻声道：

    “溪镜谷少主，在西南边陲，我救了她。”

    将抉黑眸盯着她，殷离想起了以前有人眸子黑沉言她：

    “你惯会算计人心的。”

    将抉又合上眼。

    殷离不再言语，看了将抉半晌，他都不曾睁眼。

    转身离去后，徒留牢中铁链碰撞出沉闷的响声。

    殷离再次抚上左边胸口，想要透过衣襟细细抚摸那道渗人又丑陋的刀疤。

    “辛夷。”

    殷离低声喃喃。

    她救了她。

    她与她朝夕相处近半载，替她挡了刀，用命救了她。

    若非如此，何来的神医。

    ·

    天承，钧启两国交接以西千余里往南，群山高耸，清泉碧澈，山林常苍郁以称池荫山。

    百花山中，高山裂空，称溪镜谷。

    天池高峰，拒霜芙蓉水中万里，山光旖旎，如诗如画。

    岚烟冥冥间，似人间仙境。

    谷中人历习医术，医天下苍生。

    可活死人，肉白骨，有神医之名。

    谷有训言：

    乱世救民，盛世安民。

    不可于国都繁华之地招摇，不可于乡野荒僻之处摆手。

    不医穷凶极恶之徒，不医心存死志之人。

    谷中医者不往国都之所去，出谷皆隐去身名，世间难辨，难寻。

    谷中领族辛氏，医姿卓越。

    谷主辛黛的小女辛夷，碧玉华年，为溪镜谷少主。2

    民间有言：

    辛氏少主灵心慧性，天纵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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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取自李白的《别储至剡中》：竹色溪不绿，荷花镜里香。

    2：青黛和辛夷都是药材。屈原的《山鬼》中有一句：“辛夷车兮结桂旗。”里面的辛夷是辛夷木作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