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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玉珏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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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朝间,帝王殿上言,为明日秋猎,西北镇边军镇国大将军温仲柏今日下午回京。

    那起十年杀案,刑部结案,言追查凶手时,就地正法。

    年岁长了,此案于朝中无利可争,群臣便无异议。

    沈长苓没问殷离,他也不知凶手死在了南边雾虚山的九麟殿。

    退朝后已是辰时一刻。

    蒙光初尘,晨光微曦。

    朝殿向东,一出殿门便可见东方半白微光。

    秋风微凉,吹起了殷离早已有些乱的鬓发。

    朝殿前,刚下长阶,霍池渊着浅紫朝服信步来到殷离身旁。

    “殿下,可听闻过雪泣楼?”

    “十年前那桩惨案,本殿自然记得。”

    “微臣无意间得知,明日秋猎恐有亡命之徒作乱。”

    殷离看前方雾蒙中半阙曙雀道:

    “既如此,霍令该让龙玄司悉知。”

    霍池渊美眸上挑,看了看周围大臣皆隔得远,才道:

    “殿下恕罪,这等大逆不道的消息不为准,便只能告知殿下了。”

    殷离道:

    “啧啧啧,霍令这是把欺君之罪让给本殿来犯啊。”

    霍池渊一脸不以为然:

    “殿下此言差矣,有些事总得防范未然的,谁都不希望陛下有危险。”

    殷离抚了抚袖口,语气俨然漠不关心,道:

    “那,你猜陛下会不会出事?”

    霍池渊正眼看晨光,嘴上却道:

    “微臣惶恐,断不敢妄言。”

    “呵呵。”

    殷离低笑两声,若风铃清耳,却偏偏透着诡异。

    她瞧着霍池渊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道:

    “你这张面容,生得真好。”

    话音落,眼瞅着到了承宫门1前,殷离牵起嘴角浅笑大步离去,将缓步的霍池渊留在了身后。

    ·

    琉璃殿中,殷离换下朝服,取下朝簪,挽上灵蛇髻,穿上黑衣。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内玉石小几上,看着院内梧桐,才细细想了想那萧家二公子是谁。

    萧家,城颐、漠燕,一文一武。

    偏偏这萧二公子萧漠燕自小体弱多病,倒是萧城颐文武兼习。

    萧漠燕五岁岁被送往庭州淮安祖宅养病,今年也该十六了。

    殷离抚着匕首银光的手一顿,才想起十年前那个秋日,在归夜城,她,见过他。

    萧漠燕那时候披着大氅,脸色苍白,面颊清冷,打眼一看,就是一个病弱富家公子,不知是哪家俊俏小郎。

    “嗙当。”

    殷离丢下手中黑玉柄的匕首,朝怀中抹去,蓦然发现,那玉珏不在了。

    怎么会不在呢了,她歪着头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在九年前,玉珏早就被埋在灵煦山庄后山了。

    殷离蹙起眉头,眼前突然闪过些什么,她伸手抓了一下,再摊开手来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她猛然觉得忘了些什么。

    她在桌子上撑着手,支着头,看着梧桐叶,闭上了眼。

    她看到护凌门前,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个男孩。

    依稀看得是个墨绿衣袍的中年男子,身姿魁梧,胡茬点星,剑眉入鬓,严厉冷肃,像个将军,赞得出一句,风姿都美,英姿伟岸。

    蓝银袖边纹锦的病弱少年,垂髫六齿,脸色苍白却隐隐看出些冠玉春华,兰容玉貌。

    城守将军打开凭牒和路引,上面写着凌州,归夜。

    “阿爹,我们来凌州做什么?还去归夜城。”

    那小公子仰头看他的父亲,咬着稚嫩的音问道。

    将军冷硬坚毅的面庞浮上慈爱,低头看少年,本该寒意四溢的声音也如坚冰温化:

    “我们去看看姐姐。”

    少年蹙眉,疑惑道:

    “姐姐?”

    将军笑得慈蔼道:

    “是啊,另一个姐姐,她名唤扶桑。”

    碧海的扶桑神树,栖与朝曦。2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3

    “嗯。”

    少年重重地应了下来,跟着父亲前去。

    似有黑雾遮眼,殷离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了。

    黑雾撤去,她看到将军摸着那个女孩的头道:

    “小离,我是舅舅。”

    那个女孩拿着剑,黑绫白衣。

    她看到了少年道:

    “姐姐,我叫萧漠燕。”

    看到他将一块青玉珏递给女孩。

    她还未听女孩说什么,就不见了。

    殷离又看到山脚下,池上楼台中,病弱少年在刀剑声中中嘶吼哑了声音,他哭了,殷离只觉他很久没哭了。

    他在几人的钳制中挣扎,大吼:

    “不,不要,不要。”

    他终是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那个女孩在几个暗卫的剑下奋力抵抗,那将军已被几柄长剑杀得浑身是伤。

    她知那些人不敢真的伤了她,便把剑横在颈见以作威胁,他们终于还是放他过去。

    她流泪无言,害怕地将手抚在将军心口上,却怎么也堵不住涌出血。

    黑衣微抖,殷离脸色微白,不寒而栗。

    她看将军将手缓缓放到女孩发上,断断续续地说着:

    “别别哭,舅舅舅在天上,看看着小离。”

    将军唤的虚弱,言罢,像是耗尽了气力,那双温暖的大手垂下。

    女孩顺着将军的目光回头看去,看到了那个老人,还有,她的师父。

    老人没穿官服,但她知他是大官。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痛苦,挣扎,可将军已逝,眼眸情愫便也无用。

    黑雾遮了狼藉场面,她看不清了。

    有音虚无言,她该死,她该死,若不是她,舅舅就不会死。

    是啊,都怪她,都怪她害死了舅舅,她该死。

    她拿起剑,横向颈间。

    “当啷。”

    匕首砸在案几上,殷离倏地睁开眼,白皙的颈间偏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寒笙低唤道:

    “殿下。”

    她以换下宫女服饰,此刻以一支木簪挽发,青丝不落,着鸦青玄衣。

    眼中还留有几丝愣然,殷离拿起那黑玉柄,拿到眼前,再抚上匕首,眸中渐有清澈。

    她想起了。

    那个女孩将玉珏埋在了后山,记忆随土一起封藏。

    后来,她记起了那天山脚下的闲潭落红,楼台下的血入河下汀洲,白鸟泣血。。

    归夜城,夜归山。

    灵煦庄,被她杀个干净。

    ·

    殷离抬手轻抚去颈见血痕,离了殿。

    出了帝宫,朝上京以西野低山荒去。

    山荒小路上,殷离步履轻盈。

    弯弯绕绕间,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前。

    后是一高高的山峰,挡住了斑驳陆离的痕迹。

    若非来过,否则容易迷路。

    时不时从深山传来几声空灵的鸟鸣。

    斜在窗前的黑木断裂处昭示着曾经这里的火舔舐房屋。

    后殿被山峰上垂下的藤条遮得只剩半边角。

    金黄的落叶铺了满地,将屋顶遮得不见一点青瓦,每走一步,都喳啦喳啦地向。

    到处都是蛛网,遮了旗帜,什么图案都看不清,垂丝处挂了点摇摇欲坠的落叶。

    曾经雪泣楼在天承国都的城外据点。

    殷离方见此处,便觉周围人影气息攒动。

    仿若为查,自干净的半边门框下进去。

    又见烂木,斜倒了满大殿,右偏殿的隔木已烂得不成样,左偏殿被烂木堆起隔开。

    遍布蛛网,挡得不见其本色。

    主位上,蛛网肆意生长,不见原样。

    在干净点的地方,隐约能见深蓝色旗帜上有一雪花图案。

    下有一方小红木桌,两小椅子。

    小桌上如往常般有一红暗红瓷壶,两小暗红茶杯。

    这是如今雪泣门待客的地方。

    殷离自顾上去,倒出两杯温茶。

    一枚雪花银镖自左偏殿过空隙打来。

    殷离袖中银光一过,端起茶盏侧身划过那镖凹槽处。

    那镖被卸了内力,弹落在门框下。

    殷离一转匕首再藏入袖中,手中茶杯未洒,她轻呷一口,看向主位下自左而来的黑衣人。

    他披着黑色披风,遮了头发,带了黑色面具,遮了容颜。

    雪泣门门主,将抉,奔四的年纪。

    殷离以前只见过他两次真容。

    他的声音不应合他的装扮,一如既往若文人笔墨,温雅有礼。

    “长公主殿下,又让您见笑了,殿下功力又见涨了。”

    他刚用了六成力。

    殷离功力远在他之上。

    “将门主别来无恙啊。”

    殷离莞尔笑着。

    将抉负手而立,啧啧摇头:

    “啧啧啧,殿下这次又是要谁的命啊。”

    “呵呵呵。”

    殷离低声笑两声,微弯了凤眼将另一杯茶杯向前推了推。

    将抉走过来端起在手里转着。

    殷离道:

    “钟鹤丹,千金。”

    两千黄金,可见这人的命是何其重要。

    将慢敲节拍的手一顿,再听殷离说道:

    “定金三百金,依旧可先去上京城落商楼取。”

    落商楼,上京城的一家药铺。

    将抉晃着手中茶杯大笑道:

    “和哈哈哈哈,钟鹤丹身边有一高手,鲜少有人能胜出,殿下何不自己去试试。”

    殷离轻敲茶杯外壁,接着喝了口茶道:

    “本殿不愿因不慎留下把柄,况且,本殿相信将门主的功力。”

    重要的生意,重要的信任,真是令人高兴啊。

    国都权贵,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原因,要买凶杀人,总是不愿自己动手的。

    她又笑着看他:

    “借刀杀人,最好不过了,不是吗?”

    雪泣楼杀手为钱,只要给钱,所有人就都在考虑范畴之内。

    将抉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从来不会问雇主为何杀人。

    他不似第一次考虑万千了,老主顾总是容易令人相信。

    将抉终是道:

    “这桩生意,将某应下了。”

    殷离淡笑一声道:

    “午时四刻去落商楼,会有人同将门主商谈。”

    说着她端起茶盏对着将抉手中茶杯一碰,便喝了个见底。

    搁下茶杯,殷离转身离去。

    殿内将抉取下面具露出一张文人的脸,他端起茶盏喝下,而后坐在椅子上,手随茶杯放在小桌上作思考状。

    殷离于山路上,凤眸微扬,手中匕首斩断一片落叶梧桐,一半两指夹住,抚了抚叶脉经络。

    手指微动,那一半落叶,似箭般射近远处树干下厚厚枯叶下。

    殷离唇角微勾,谈后喝茶,这是将抉的习惯,落商楼的茶,他不见得会喝。

    上京小巷中,一墙之隔是沈府后院,殷离足下轻点,顺墙而进。

    ……

    琉璃殿,寒笙不在,只院墙下,有宫女缓缓扫着似雪落花。

    似乎每日落花都是她在扫,其他三人洒扫皆在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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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个架空的门,像故宫的午门一样。

    2:传说中的扶桑神树,有言在东海之东的碧海中,又有言在海外以东的汤谷,亦或大荒之东的汤谷,但无论碧海还是汤谷,皆是在东方的某一处所在。

    3:出自屈原的《楚辞·九歌·东君》。意为:温煦明亮的光辉将出东方,照着我的栏杆和神木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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