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念弃

    前方人流涌动，巷口有百姓排着队领银子。

    稍一打听，便能知晓一切。

    萧相在此处招些没有营生穷苦之人做事，再给酬劳。

    至于做何事？

    可做百姓之事，做西城护城河修缮之事，亦可做谋生之道，做丞相府中府侍。

    殷离看到一个坚实的身影在看东边，灰锦白花纹边，她知是萧远松。

    身旁有一个身姿健硕的侍卫在替他发银子，领银子的有男有女，多是卷起裤脚衣袖的模样。

    有人对他行礼道谢：

    “多谢萧大人，多谢萧大人。”

    萧远松抚着胡须，笑里透出和厚，他是见得市井泥泞，暗巷崎岖的。

    他虚扶那人一把道：

    “以后不必如此了，这只是你们应受的酬劳。”

    虚怀若谷，高风亮节，这便是百姓的萧丞相。

    他在民间素有贤名，是贤仁之官。

    他从淮安到上京，一直不变的就是心怀百姓，那是初心。

    做纯臣也是初心，但终究没守住，门庭荣耀，尔虞我诈卷进了多少无辜人命。

    他不算黎民百姓，不计天下苍生，却算血缘亲情，算血浓于水。

    殷离心中轻啧：不见当年对舅舅如此仁厚。

    九年前在凌州归夜城，舅舅的尸骨就埋在那里。

    呵呵呵，他们见过的。

    轻抚袖中匕首，殷离想着，要早些送他下去见见地狱。

    舅舅在天上，他见不到的。

    她们，都该死，都该下地狱。

    ·

    殷离在宫门落钥前，回了琉璃殿。

    洒扫的宫人居于后偏房，前主殿门中间两扇大开，只有寒笙穿着不合身的宫服静静立于殿前。

    前殿寂静，灯花跃动；风过，廊上竹铃响动，若深涧泉滴，格外悦耳。

    有美人若轻蝶玉姿绰约，黑翼翩然，轻逸而过。

    殷离玉足轻点，入主殿中去了。

    灯火绸缪，侧座烛台下，端坐一俊美紫衣少年，纹丝不动，再无他人。

    他眸如死水，不见丁点情愫，犹如一尊偶陶，彩釉无光，烈火无神，少年精美却黯然。

    殷离坐到主座上，她正疑惑，东宫外的宫廷卫怎么没看住殷珣洛。

    “二姐。”

    殷珣洛缓缓摆头，木木地唤道。

    殷离坐下抬眸看着他，支颐着下巴笑眯眯言道：

    “你可知这话传出去，这深宫之中又要起一番波澜，皇太子被废也在一夕之前。”

    殷珣洛不顾，瑞言波动，他又道：

    “秋猎我不能前去。”

    殷离漫不经心地笑说道：

    “你既能出东宫，又有何处去不得？”

    殷珣洛嘴微撇，升起些怨怼，偶陶有了颜色。

    他道：

    “他们没拦我。”

    话落，他看殷离，似在等她话语。

    殷离却不言，也在等着他下文。

    他挣了半刻，还是开口道：

    “秋猎，萧家那个二公子，回京了。”

    “萧家二公子？”

    殿外忽起一阵骚乱，殷离看的主殿门口，只待人进来。

    寒笙自殿外过来，身后跟了一个宫廷卫的统领。

    来人沉着阔步，有头领之风。

    寒笙侧身让开，他上前一步行礼道：

    “末将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皇太子殿下。”

    说罢，他见殷离摆手，才直起身，又道：

    “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还在禁足期间，末将现需带太子殿下回去。”

    东宫的宫廷卫是故意放他出来的，那是帝王的意思，不过他们谁都不知殷珣洛要与她说些什么，他们也不需知晓。

    殷珣洛站起身，姿态自觉地走出殿门。

    那将军也行礼出门去，走在殷珣洛身后。

    琉璃殿殿门前的宫廷卫悉数撤走。

    “寒笙。”

    “这些衣服不合身，换回之前的吧。”

    “是。”

    寒笙应得快，也出去得快，殿中又只剩殷离一人了。

    拿下身后书阁上的小纸，拆开来看。

    清风殿念颜的，这才知殷华墨去了清风殿。

    要与萧后问话时，便遣她出去。

    手指微动，字纸灰飞烟灭。

    殷离黑袖一扬，殿中烛火尽灭。

    瓷白玉盘洒下清冷月光，透过窗棂，殿门稀稀落落映在地砖上，银光不动，再见夜风扶起白纱绫，银子在地上飘曳，更显幽凉。

    殷离自顾走到大柱茶几旁，捏着兰花指倒出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呷一口，脑中便似夜风秋爽。

    玉手把玩着青玉茶盏，朣朦影中，衬得玉手更白皙。

    她扯着嘴角笑意，有如幽魂阴怨。

    她的笑像桃树枝头殷红花瓣落烂泥里的那一抹绮丽，笑颜渐沉，桃华被搅尽泥淖里，再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