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翠微黄
翌日
清风殿,一阵纷乱混杂,又安静了下来。
早间辰时正,清风殿女官念颜发现萧后上吊自尽,慌忙救下来,手筋脚筋具断,再无恢复可能,宣了太医好一会才醒,却又哑了嗓子,唇齿僵硬,只会张嘴闭嘴,后宫难免一聚,满座哗然。
清风殿大门关上,掀起一片尘土,乌桕枝扬,无人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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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不见萧相,不知从何处传出萧相在抉政殿门前跪了一晚上,陛下不理,萧相便晕了过去,去了半条命,郎中说没有半月是不会醒的话。
此番话意帝王不义。
但萧相是真真实实的病了。
九麟殿高楼之上,殷离问殷朝玉:
“这话是你传的?”
殷朝玉摇摇头:
“想要萧家倒台的,不止我们。”
帝王心疑,如此当头,谁落井下石,不免为位上不喜,仕途不顺。
萧家,不过是淮安萧氏的一支。
殷朝玉站到殿外,看向扶光东升,抬手挡住些刺眼的光,声色淡淡:
“他志不在朝堂,他恨萧家,……”
殷离站到殷朝玉身旁。
“离倾死了么?”殷离问。
“你说的是哪一个?”殷朝玉回。
殷离抬起殷朝玉的手臂,拂开衣袖,轻轻抚着那条狰狞的疤,她看着殷朝玉呵呵笑着:
“呵呵呵,我真想把他千刀万剐了……”乘便连我一齐。
殷离转头,万里山峰入目,下一时,红袖脱手,只闻得殷朝玉嗓音温柔:
“阿桑,你到底在找谁?”
话音消散在风里,等殷离再看时,只见红影远去。
回廊下,白虎扑跃而来,殷离稍稍侧身避,口中轻唤:
“祭令。”
白虎微微低头摇了摇,殷离蹲下身子,微微前倾,额头便贴于白虎额上,轻蹭了蹭。
白虎有些舒适地眯了眯眼,美人离去,白虎一跃,随着前方黑影而去。
……
朝阳东起,金乌西沉。
帝宫抄手游廊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燃,灯芯日复日新,笼灯愈发明亮,宫道最近的暗处明晃晃的,不似朝殿上混杂。
日子一天天恍过,朝堂上劫后余生的大臣,日子正道,今日参萧后企图劫狱,下手刺杀,贼心不死,明日参萧相倚老卖老,不明是非,后又参温皇贵妃意图谋害冷宫,妄作胡为,后日参辰阳长公主日日告病,不思作为,大后日参东宫太子,禁足时间,违律外出,贪玩好耍,肆意妄为,再后日参四皇子不学无术,实乃无德……
参殷珣洛和殷尧晔时,就差把不堪大用大写在纸上了,如此将皇家的脸面踩在地上,皇帝却说:
“天辰以贤治国,众位爱卿可当此为不讳之门,尽可畅所欲言。”
接着,殷华墨禁了殷珣洛的生辰宴,殷珣洛闻言,懒懒说道:
“唉,再参下去,整个皇室除了坐龙椅上那位,都要被参一遍呗。啧,不讳之门,说得好听,冒不冒犯,还不是他说了算,人心如水,皇室的水不知已经波到哪了,他想选谁啊?”
他言语缓慢,语气颇为不以为意。
浮生又暗暗心惊,微微扶额:
“殿下慎言。”
说起来,殿下刚解了足禁,明日去不去国子监。
正说话间,抄手回廊下一青衣公子手拿折扇翩翩而来,端的是光风霁月,不萦于怀。
温柔的眉眼透着意气飞扬,俊儒脸庞又带着秀气高雅,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太子少傅,孟竹清。
在天承,广招天下学识渊博之士做太子少傅,皇太子白日里往国子监念学,其余时间须在东宫学于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除上朝,休沐外,其余时间皆居东宫偏殿。
孟竹清是四年前,由礼部层层选拔上来继任的,是太子少傅,更像幕僚。
殷珣洛恭敬起来,行礼道:
“先生。”
殷珣洛抬首抬首,刚想说些什么,孟竹青折扇一敲手心说道:
“殿下,做事,当巍然不动,切忌自乱阵脚。”
殷珣洛点点头,他知,他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至彼而知己,一胜一败;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那他的敌,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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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向西南,终是立秋。
暑去凉来,秋高气爽,风朗气清,好景入满眼来,只感心旷神逸。
梧桐叶落,桂花飘香,秋色簌声草色甜。
夜星疏疏,月华昭明,寒宵流水声色凉。
月下枯荷听雨,云容容,飞鸿南徙。寒鸦声声顾孤村,天净,天静,袅袅炊烟夕阳里。
上京多个官位空缺,天承帝亲自把关,言秋闱之后再行任命。
其中不乏有高位,如:吏部侍郎丁忧三载,工部尚书命丧当场,门下给事中重伤已辞官回乡……古今历来无此先例,众大臣纷纷上书劝皇帝收回成命,然帝王一怒,多人下狱,让文武百官记起了这位帝王本身作为,可谓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一时人人噤了声,不再提及此事。
秋猎在即,上京达官贵人们,人人力行每日上马,君子六艺日日勤加练习。一时东郊马场,可谓万户人来。
马场酒楼,四楼上,殷珣洛打开面前房门,窗前,一人长身玉立,身姿颀长,黑衣随风蹁跹而动,发髻高挑,簪一只皎珠,如灵蛇缠绕,将马场一切尽收眼底。
殷珣洛在殷离身后站好,微微低着些头。
他捏着袖口,心底有些怕,他不知,不知为何两个姐姐好似都不喜他。
四岁之前的事他记不得了,在他的记忆了阿姐一直不与他亲近,夜中梦魇,他只记得他有个阿姐的。
萧城颐是举人,秋闱将近,其余贵家子弟早在朝夕苦读,他倒是来射场练箭。
殷离转头看他,看着下面平射场上十射十中的萧城颐说道:
“你下去跟他比一场,杀了他。”
她声如殷朝玉那般冷,听得殷珣洛一怔。
也不过转瞬,他便缓缓言道:
“……好。”
殷珣洛捏着手中袖口又紧了紧,下楼去了。
天承年幼的皇太子想要天承贤相之子萧城颐的命,多荒唐。
瞧这如今朝堂上的势态,水还浑着呢,今日过后,恐又要被那些个大臣口诛墨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