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凌霄锁
利箭破风而出,正中靶心。
“大表哥。”
少年略带稚涩的声响起,萧城颐站得挺直,回首看殷珣洛手握长弓看他。
弓太长,衬得八岁的少年显得有些幼小,堪堪到萧城颐胸口,眼中未有悲喜,但身上悲伤之感从未消散。
“参见太子殿下。”萧城颐抱拳行礼。
殷珣洛一笑出声,微微侧首:
“大表哥,我们比一场。”
萧城颐动动唇瓣,看着殷珣洛眼眸,只得道一句:
“好,那就三局两胜吧。”
“好。”
殷珣洛应的快。
萧城颐心异,他竟不与自己争论规矩,若是以往,就算符合他心意,他也是要持议一番的。
今日的殷珣洛不太一样,萧城颐想了想,才发现少了平日里面上那一抹纯粹的笑。
平射场上人不多,还无甚眼目注意这边。
殷珣洛拿起一旁的羽剑搭在弓上,弓弦似满月,可见用足了力气。
箭离弦,插在皮靶边缘上。
萧城颐拿弓的手一顿,似想说什么。
殷珣洛垂下手,侧头看萧城颐搭箭上弓,再拉开弓,那箭却迟迟不肯脱手。
不知何时,他与他之间也要互猜心思了。
利刃破风,直直擦过皮靶上方,插进靶座后方土地。
殷珣洛从一旁箭筒中抽出一根羽箭,拿在手中把玩,眼中笑意不明:
“你在糊弄本宫?”
“臣不敢。”
萧城颐抱拳又是一礼。
殷珣洛敛笑不言,箭上弓,对准靶心,拉弓半月。
他顿然转向,朝萧城颐射去。
萧城颐眉心一蹙,那箭势弱,他举弓拂在地上。
马场众人被这边的动静弄得一惊,纷纷回首观着。
萧城颐一撩衣角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道:
“殿下恕罪,臣知罪。”
他脊背一弯,拜服下去。
殷珣洛看看远处凉亭静静吃茶的青衫公子,离开了马场,去了国子监。
钟二公子在马场,想必钟御史也定然是在的。
酒楼高处浅蓝身影离去,殷离看了一眼,知他定然是那个常出京的沈尚书。
窗棂透阳辉,有人见黑衣美人关窗离去。
……
国子监
儒雅的男人看着不远处和他走在一条道上蹦蹦跶跶的殷珣洛,只觉头疼。
平日里,这位皇太子上课听学睡觉,下课又总出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将国子监搅得鸡飞狗跳。
课业虽不属上乘,但也算是勉强。
他不是愚钝之资,也算聪慧,但就是不好学。
看殷珣洛进来,他行礼道: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殷珣洛难得状作负手,虚扶一把道:
“秦夫子不必多礼。”
秦岑山问道:
“今日休沐,不知殿下来监学内所谓何事啊?”
殷珣洛侧身负手看远处,颇有些故作成智道:
“本宫今日来,是想问问秦夫子,四皇子和宁王世子在哪里。”
秦岑山压下心底疑惑道:
“四皇子和世子今早来过监学,待到午时便去了。”
殷珣洛一听,跳起来委屈叫道:
“啊,哼,四哥说过要等我的,怎么去找了堂哥。”
说着顾不得跟秦岑山说话,转身便跑了出去。
秦岑山见状摇摇头,口下轻喃;
“太子殿下到底是心性纯善了些。”
他转头看见依旧书生意气的温雅男子在教房处等他,他走上前去,柳云生唤道:
“兄长。”
他们当年都是同批进士及第,一路走来,感情深厚,索性就以兄弟相称了。
两人并肩负手前行,柳云生道:
“兄长,当真觉得太子殿下心性纯善么?”
“澈弈慎言……”顿了顿,柳云生不说话,秦岑山还是说道:“太子是半君,百年之后,对天下百姓也能仁善些。”
他道:
“四皇子课业虽差,但比太子殿下可信些。”
柳云生看了看四周,方才太子去后,有暗卫离去,大抵,帝王心疑,一生都无法消除。
“唉……”秦岑山长叹一口气道:“澈弈,你说话还是如此意气,不把你的命当条命,也把我的命当条命,行吗?”
生气模样,多些吹胡瞪眼。
柳云生温声笑道:
“多少年了,兄长终于有些老顽童的样子了。 ”
……
天承帝宫,汀兰宫
花艳各色,白玉山浅清池不作假,流水绵潺,唯独亭旁秋千上一人,静风不动。
院内景致灵毓,秋如春放,各花争艳,许是花蛾不在的原因,悲秋清冷之意不减。
宫妃静坐,衣袂微飘,可见体态轻盈纤细。
明明那般艳如桃李的人儿,如今眸光空洞,寂寥萧瑟之意从中生。
美人白面冰冷,乘带着额上花钿如浸冰霜。
周遭鲜花如冰结,又有阳光照到暗处,不见有人,院无生气。
见殷离进来,她眸睑微颤,似意识回笼。
温皇贵妃站在身,微微屈膝,行礼道:
“妾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殷离挥挥手示意温皇贵妃站起,走到石子路旁折了一枝花,将那粉夏堇冲到鼻前嗅了嗅,花香沁脾。
眼看院中各花,殷离道:
“贵妃娘娘,四皇子又去赌场了?这次是和宁王世子一起去的。”
温皇贵妃站至她身旁,素如平常温缓道:
“一向不听管教,久了,妾身就随他去了,只要他能平安喜乐长大。”
殷离看看周遭,莞尔而笑道:
“本殿记得,小时来过,贵妃宫中有一株芰华。”
她未看别处,只盯着温皇贵妃。
宫妃终是漫然一笑道:
“陛下不喜,便着人搬了去。”
殷离笑得粲然:
“是啊,他喜欢折了翅的鹰,蹩了脚的虎,父皇一向喜欢断了剑的将军。”
温皇贵妃抬头看殷离的脸,她定定似是要看许久。
只过顷刻,她微微抿唇,俯身道:
“妾身失态,殿下恕罪。”
眼帘微敛,温皇贵妃站直身,一如之前淡然道:
“殿下说笑,妾身等自是不敢妄揣圣意。”
殷离看着温皇贵妃垂下的手,皓明如玉,不知利剑锈了几时,满手生茧消祛无踪。
她是将门之后,如今双手如柔荑。
殿门外有内监匆匆而来:
“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皇贵妃娘娘。”
行礼毕,他又道:
“传陛下口谕,着辰阳长公主即去抉政殿。”
看着殷离离去背影,温皇贵妃招来身边女官吩咐道:
“去将四殿下唤回来。”
看着落地夏堇,她弯腰捡起扔进花圃里。
再抬手看了看,有一刹那的怔愣,腰间花佩取了去,才知,芰华终成夏堇。
那株热烈桀骜成了柔和温顺,随心所欲成了自持矜重。
长烟落日成了红墙香草,奔腾骏马成了掖庭坐驾,坚骨长枪成了芙蓉娇扇。
她曾以为她的手只会沾上敌人的血,没想到会沾上女子的血。
满手嫣红,那是宫妃的血。
她名唤灼华,可谁还记得她小字唤,凌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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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1,芰华的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