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晴和雨

    天承帝宫，西南，盛平堂。

    丝竹笙声，玉带飘仙。

    飞泉鸣玉，仙罗曼舞。

    舞女衣袂翩翩，粉衣玉袖，步履悠悠，婀娜娇姿，引得一众达官贵人，目光精热。

    管竹之声烂乱，歌舞之人不少，比之以前可多了不少。

    刷漆红柱旁，摆放鲜花滥绽，不闻花香，倒是与衣袂飘飘的乐人相配。

    天承帝殷华墨，不惑之年，胡茬刮的干净，身息利落，身形高大。眉眼沉邃，面庞凌砾，岁月稍减，痕迹留在眼尾，剑眉被岁月划上几刀，更显凌厉，黑眸幽深，仿佛看尽人间事。

    绛紫色的龙袍，收起了他的威严，贵气更甚。

    他定定坐在椅上，面无波澜，表情不显，铁面遮住心中思。

    萧后在右，正红宫装，珠圆玉润，温婉端庄，雍容典雅，风华棠棠。

    温皇贵妃在左，身姿纤巧，衣着丹枫赤色，秀色芙蓉，桃李娇媚，桃华灼灼。

    民间皆传，今上清明，椒房多年无事，帝后和睦，是天承之福，萧后之父，勤贤有绩，温皇贵妃，温柔贤淑，得盛宠，其兄温仲柏，才干有能。

    殷离已入席，坐在温皇贵妃左下方。

    殷亦冉坐在她下首，众人惊奇，平日里不受宠的三殿下，今日如此高位。

    她朝钟行看去，只见对方低着头，目不斜视，无奈，她只好收回目光。

    手下抚着酒盏，眼中流光一瞬。

    高台之下，男坐右，左为女。

    四皇子，殷尧晔，年岁十三，温皇贵妃之子。

    五公主，殷晴曦，十二，母妃嘉良妃已逝，一直养在殷亦冉母妃崔淑妃膝下。

    六公主，殷宛旋，十一，沈昭容所出。

    七皇子，殷黎旭，十一，柳婕妤之子，脸色苍白，体弱多病，今上恩典，特许七皇子身子好了再完成课业。

    他不出现在国子监，不常出现在人前，以至于人们总是忘了他七皇子的存在。

    如今他有些目光空空地坐着，让人们不免惋惜少年风华，却受病体弱。

    那三朝元老的丞相萧远松，耳顺之年，满头银丝，一扶白胡子，端起果酒轻呷一口，当真精神矍铄。

    他曾任京城及外四州国子监丞，人谓，桃李天下。

    殷珣洛坐于萧后下首，兴致勃勃地吃着瓜果，两腮塞的满当，一边吃着，一边指着下面说道：

    “那位姐姐舞得真好……”

    一会儿又道：

    “那位乐师弹得真好听……”

    萧后看着不能阻止，只是淡淡一看，心中却已充满了怒其不争。

    高台下，众人皆是熟视无睹，这位太子殿下一向如此，不顾任何场合，丢掉皇室庄严，嬉戏胡闹是常事，偏偏陛下宠爱，任何人动不得。

    宴会上，或有有举酒相敬，或有独饮伤神，或有垂眼思绪。殷离朝着座下萧城颐举起酒杯，一如殷朝玉之前的笑，饮尽一杯。

    皮囊下的一颗心，千层肉裹着，看不清。

    萧丞相家嫡长孙，殷朝玉的准驸马，二十有一，萧城颐。

    温如清风的公子喝下一杯，再一笑，真真好看。

    过弱冠也不过一载，烟波流转间，便可见眸思深沉。

    酒杯落桌，眼眸一转，最后谁也没再看。

    萧后将殷离漆黑华裙看在眼里，脑中隐隐作痛，心中不宁，今日辰阳如此不同，为何故？

    殷离散漫地靠在椅子上，眼中慵懒挥之不去。

    接受了许多隐晦的目光，她姿态更加随恣。

    众人心中皆知，辰阳长公主穿黑衣没有缘由，像她独爱红衣一样没有起处。

    殷华墨看了她一眼，手指抚上玉扳指，眼神愈发深邃。

    忽尔有人吟诗，如水滴玉石般轻盈，为歌舞升平的宴会添了几抹诗意。

    金觞玉露盛余馥，娇颜罗裙似落仙。

    珍馐芳果好食乐，银桌楠椅偏倚忧。

    余音绕柱不尽穷，溢香缠花皆浸盈。

    升平回宴凭栏赋，唯见浊醉不愿明。

    古来皇朝覆灭，人多作靡靡之诗，此诗难免有讽粉饰太平之意，心中不免惊异，目光所聚之处，霁衣公子折枝而赋。

    温俞，温家小将军。

    不待回神。

    “叮。”

    竹笛寒光闪过，藏于乐器中的刀剑现出，衣袂玉带斩断，向上坐刺来。

    司乐局的乐人换了刺客，血溅四处，惊惧哭声此起彼伏，殷离兴味盎然地看着这场闹剧，血有些掀起心中躁动，她不管顾。

    高台上几人皆未动，萧后挺着脊背不动，即便性命堪忧关头，一言一行，体面一点也丢不得。

    温皇贵妃手下捏着腰间花佩，缓缓打着拍子，坐直了身姿，她知，不论真心与否，要争起来，前朝才安心。

    殷离顺着酒杯看过去，见殷珣洛身体绷着，眼眸紧紧看着下面。

    他怕极了。

    殷亦冉品一口果酒，再缓缓看钟行，见他侧身躲过刺客的剑，她更加坐直身体，好似饶有兴致。

    下首皇家儿女，就殷尧晔神色最为惊惧，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缩得短。他不时瞧着座上母妃，温皇贵妃却不看他。

    堂外，一小对宫廷卫从门进来，刀、戟争鸣。

    暗处影卫抽剑而出，将下面面色难看却端坐好的皇子公主隐晦护得紧，唉，那么多儿女，若真嫌麻烦，死了一了百了，又何必救回来呢。

    血溅得到处都是，一群大臣吓得面色惨白。手脚并用爬到红柱后，刀剑无眼，下一刻便颈间一热。

    达官贵人们惊慌流泪，血溅在身上，脸上湿热，不知是血还是泪。

    坐下能抵挡的，多数武将，其余人，君子六艺，拳脚功夫习得好又如何，到底抵不过杀手刺客。

    殷离心中轻嗤：都说文人口笔如刀，如今倒是比不过真刀真剑。

    厮杀中，有少年身影格外引人眼目。

    玄衣修身，他夺过刺客手中刀剑，护得自已父亲周全。

    宁亲王世子，殷无川，年十五，上京人道：文武双全。

    宁王殷则宁，年长殷华墨一载，谦玉白袍，文质彬彬，正映了其名，温良顺平，领了个光禄大夫的闲散官职。

    另一边，寒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再朝前刺去，大家闺秀端庄的面庞染上肃杀，她未及笄，黑发扬起，未有丝毫凌乱，白衣溅上一阵血痕，如雪酥疏影，霜寒却惹眼。

    温家，温仪书，十三年岁。

    朱墨身影，身形清浅着游走，剑势凌厉地飘着，招招致人性命，衣不沾血，连带衣角皆潇洒，黑发玉冠，一丝不苟，他的眼睛尤为昳丽，雌雄莫辩的容颜，此时尽是森冷。

    中书令，霍池渊，二十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