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剑屠
但总会有打破平静的那把刀。
八年前的那个秋日,她九岁。
一声惊叫划破天际,她手中剑洞穿了她四师兄的心口,用的是庄主给她的剑。
外门人将她围住,却根本拦不住她饮血的剑,他呆愣地看到她眼中寒如白霜的眸光成了嗜血的疯狂,她杀的双目发红,像一只厮杀中停不下来的兽。
庄主没有拦住她,她亦是血痕遍全身。
那个武艺高强的庄主眼中惊恐未消,他猜,庄主肯定也没有想到,她功力高得像个妖邪。
庄主在死前曾拉着他的手,让他定要杀了她,他有些愣愣,庄主目眦欲裂,言他的命是山庄给的,他必须杀了她。
是啊,他的命是山庄给的,他该杀了她的。
他看着远远而来的她,缓缓捏起手中剑。但当他看她眼中平静的死寂时,他剑柄不稳,迟迟拿不起来。
那日,残阳都似染血,更甚从前,她屠了满庄,杀光了她的六个师兄,唯独放了他。
她放了他,她手中剑带血未凝固,重重拍在他胸前,筋脉尽断,武功尽毁,她是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仰面倒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揭他的面具,他看她身影走下山,倒在一个红衣少女怀中,他看不真切。
他滚落山间,被一农家所救,他觉得身上血有点脏,那样良善的人,怎可与他一起。
后来他取下面具,去了上京。
在上京谋生的他总是在想,庄主有没有后悔将她带回去,他的六个师兄有没有后悔欺她伤她,呵,他们将命看得极重,定是悔极了。
长盛十五年,他在一家医馆又遇到了她,她将他带回了九麟殿,却什么也不要他碰,不准他过问任何事,不准他擅自离去,他活像一个摆件。
后头日子里,日日给她端碗参汤,每日下毒,他知她不会喝,但那毒只要嗅一嗅就够了。
后来,他知她身份,才知庄主为何将她带回山庄,之后的每一日他都无比厌恶自己,他的心和血都是脏的。
她给了他一个名字,她唤他离倾。
两年时间有点久,比山庄上的两年久,久到他都快忘记他的名字,灵影。
倚山高楼,楼顶似亭,落在山峰上。
眺南亭。
亭旁山峰落下一大片阴翳,遮住亭子,倒也清爽。
殷朝玉负手站在亭子里, 谁也不见她眸光阴郁。
“嘭。”
灵影被扔在地上,殷朝玉抬起他的脸看了看。
生得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温柔似水,五官俊俏,像个俏书生。
殷离唤他离倾,殷朝玉心中轻弄,上一个也叫这名,也是一双桃花眼,离倾,离倾,离了么?
灵影意味不明地唤了声:
“主上。”
温声如玉。
殷朝玉眸中寒霜难华,她话里像掺了冰:
“主上?她敢让你知晓她的身份,便不怕你背后捅她一刀……况且,你应该知道,她不喜这样的。”
灵影眼里涟漪不在,淡淡道:
“主子,离倾听不懂。”
殷朝玉拿出匕首把玩,欣赏着他眼中隐隐愤怒。
最后,声音如鬼魅般,徐徐传进耳中:
“虽然八年前她没杀了你,但是你是活不过今天了。想要九麟殿殿主的位置么?没机会了。”
灵影终是咧嘴笑着,朝她说道:
“她灭了全师门,像她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是不会善终的。哈哈哈。”
他指着殷朝玉哈哈大笑。
灵影看殷朝玉衬着刀尖寒光,脸色阴寒。
他听她道:
“不会善终么,你们伤她欺她的时候,可想过自己不会善终?”
“噗呲。”匕首入心口。
灵影倒下,倚槛任着余力笑着:
“呵哈哈哈哈哈,是啊,我当初没有伤她,也没有救她。哈哈哈哈”
殷朝玉手中利刃划过,灵影颈间血涌,笑声戛然而止。
眼神渐渐失了光色,他突然想起了,殷离要他生不如死。
没人再言语,相和的只有刀间滴下的鲜红,和快速滩了一地的红。
殷朝玉看到灵影眼中似有遗憾,她眼底讥诮
“噗。”
顿然,口中喷下殷红血液,融于地上流血。
挥手止住暗处黑影,殷朝玉嘲讽地嗤笑一声,看,都是一样的血,脏死了。
刀光晃过,红袖高撩,臂上伤口狰狞,衣袖吹下,玉锦贴臂,红霞尽染。
殷朝玉眸光冷然寂寂,所及之处,似浮寸生冰,腊月寒霜,那医者之言还在脑中回荡。
“那参汤中的毒,无色无味,对于习武之人单是闻闻就能毒入肺腑,见血后,脑死神寂,意疯神癫……”
她本就身中厉毒,这点毒算什么?不过是毒上加毒罢了,再疯点又如何?
她的阿桑啊,总是跟她讲在灵煦山庄是事,讲最开始的温润春风,讲严寒冰雪红梅染入殷红血色,再讲她持剑废掉同门武功,白衣嗜血,再讲最后有有人满眼愤恨却对不上凤眸癫狂。
可是,她的阿桑怎么总是忘了,满殿酒气压不住那思绪翩飞。
她的阿桑啊,记得八年前一身红衣的她,却记不得,清酒醉后她在她怀中向她讲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