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保命
夜已深，马蹄声脆，朝着皇宫飞驰而去。
任谁也无法想到，这匹华丽龙辇之中，竟然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乞丐。
楚澜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当然，一个小叫花子不见了，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结局无非是倒毙在了哪里，尸体用乱草一裹，埋了或喂了野狗。
没了谁，魁京城都照样转。
比如刀哥，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将那三百文钱据为己有，去烟花楼找了个尾牌的舞女，搂着睡了一宿。
再如陈凡，似乎也并不在乎钱，除掉了自己的心头大患，从此心里不用再受煎熬。
他从楚澜身上摸到最后的五文钱后，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相较于楚澜失踪的这种没人关心的消息，另一个惊天新闻，却开始让所有魁京人，惶恐终日。
——皇帝，驾崩了。
这个消息，在某个天不亮的清晨，忽然冒出来。
接着以超过寺院钟声的速度，从北方的魁京城迸出蓬勃之音，横扫天下。
“大齐开国一百三十二年，第十四位皇帝驾崩，如今内有世家军阀，官官勾结，外有鲜卑、沙陀强敌环伺。多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天灾人祸，又使民变四起，世道动荡啊！”
“听闻这个皇帝没有子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子都没立，说死就死了，这国家交给谁？”
“大齐国要完了！众多龙妃，却无龙子，如今皇帝又暴毙而亡，岂不是天要灭它？”
几个穿着朴素的人，在早饭的小摊前啃着馒头，窃窃私语。
乱世之下，一点小事都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更何况是膝下无子的皇帝死了。
一时间，各种宫廷内的斗争猜测，在说书人、好生是非者的嘴里，上演了一场夺位大戏。
此时的皇宫内，反常的一片平静，宫人们困在房间中，严禁私自外出。
皇帝暴毙其实已过五日，消息还宣而不发。
但已经无所谓了，连百姓都有耳闻，还藏着掖着完全没必要。
只是现在缺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
殿外，每天都有一群大臣嚷着要上朝奏本。
戍边藩王急书来问，已经到了两封，还有一封应该也在路上。
皇后找到了六十五岁的首辅大臣王峥商议。
连哭带跪之下，王铮最终同意接手宫内外一切事务。
这是个烫手山芋，一旦引起权力旋涡中的众人不满，他这个首辅都可能直接下岗。
但王峥咬着牙接下了。
他发布了第一条命令，将所有妃子，禁足在后宫之中，派兵丁把守，避免后宫起火，出现一些幺蛾子。
在新皇选择上，他暂时稳住三个来信的藩王。
敢这么做，只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来自一个叫李春儿的小太监。
“她人还好？”王峥合上一份奏疏，看向跪在桌案下的李春儿。
李春儿今年十四岁，穿着太监的常服，青色锦帽下是一身泛紫的绸缎长衫，一双皂靴干净整洁。
“回大人，楚……姑娘正在我的房间休息，人已经醒了。范太医给她开了药方，属下已经吩咐人去抓药了。”李春儿低着头，语气虽轻，吐字却很清晰。
“走吧，去看看。”
夜已深，李春儿在前打着灯笼带路，从文渊阁一路来到司礼监的直房。
此时皇宫内，只有巡逻的御林军不时走动，除此外再无其他响声。
王峥心事重重，这个叫楚澜的小叫花子，倘若真是先皇子嗣，他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辅佐其登基。
但如果不是……
王峥不敢多想。
李春儿的师父是一位陪伴了三代皇帝的元老级大太监，临终前将皇帝私生之事，偷偷告诉了李春儿。
两年前，李春儿才十来岁，遇到此事哪敢多声张，只偶尔在闲暇时，出宫接济楚澜，偶尔还教她读书认字。
如今皇帝崩殂，李春儿思前想后，不忍皇帝遗孤流落在外。
这才告诉了首辅王峥，并拿出来那块能证明楚澜身份的玉玦。
两人来到一间还亮着灯的直房，李春儿推门，提灯迎着王峥先进。
王峥踏入房门，第一次看到楚澜。
楚澜被刀哥痛打一顿后，差点死在破庙外边，好在李春儿着急寻他，看到之后赶紧带进了宫里。
经过清洗和疗伤，楚澜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叫花子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秀少年。
王峥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长得非常像先皇，这就是最大的倚仗。
到时候那块先皇的贴身玉珏一出，谁都知道先皇在江南锦绣湖畔的风流韵事。
这件事要快办，先皇驾崩如此突然，事必有妖，等这少年登基后，要彻查此事。
就算没有猫腻，也要趁这个机会，把那几个权臣给搞掉。
这样，还可以延续大齐百年的气数……
王峥思绪万千，身后的李春儿走到跟前提醒了他一下，他才清了清嗓子，道：“楚澜？”
坐在床上的楚澜，感觉像在梦里一般。
她竟然是先皇私生？
母亲被迫害致死，自己也流落街头？
皇后张氏作梗，自己差点死于非命？
眼前的年迈大臣，对方的眼神倒是没有恶意，楚澜回道：“我是楚澜。”
“你娘……”王峥吐出两个字，等待楚澜的下文。。
“死了。我爹是个不见鬼影的混蛋，你现在不会也要告诉我，他是刚死去的皇帝吧。”楚澜吸了吸鼻子，看着这个大臣。
李春儿猛使眼色，示意楚澜注意言辞。
他可知道这位王大人的手段，说不定一个手势，楚澜就被秘密处死了。
但还好，王峥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好，虽然长于市井，遇事却不畏缩。只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可以调教。”
“李长随（职位）你应该认识了。他告诉你了吧？”王峥又问。
从李春儿那儿听来的话，楚澜不知该信不该信。
李春儿说他的师父，曾是个非常厉害的总管太监。
皇后张氏尚且年轻时，在得知皇帝巡游江南有私生子的消息，直接下令给李春儿的师父，令其暗杀母子二人。
那时楚澜尚在襁褓中，总管太监手上沾着楚澜母亲的血，看着这个在襁褓中如白玉一般精致纯洁的婴儿，一时不忍下手。
尤其在发现这个婴儿，只是个女孩而非男孩后，总管太监忽然生出了疼爱之情。
他已到了准备身后事的年岁，终归也要死去，再造杀孽，怕是要入地狱受轮回之苦，不如放下屠刀。
总管太监多年来仅存的一丝善念，换回来楚澜一条命。
他将楚澜抛弃在魁京城一户人家门口，任其自生自灭。
总管太监临死时，将此事告知了李春儿。
楚澜对这些事并没有太多印象。
说来奇怪，她只记得自己六岁开始就在京城当叫花子要饭讨生活，却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母是谁，又怎么长大到了六岁。
“春儿哥告诉我了。虽然我不相信，但看现在这架势，我不信又能如何。”楚澜边说着，边抬眼观察王峥。
她感觉到这个年迈老者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现在的自己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哦，好。”
王峥不知在想什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上去心思已经不在楚澜身上，而是在想别的什么。
楚澜也坐在床上，只是看着王峥，不发一言。
李春儿就有些煎熬了，看着来回走动的王峥，他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眼睛跟着王峥来来回回，露出焦急神色。
“楚澜，你什么都不用做，在这里养伤，我就可以辅你上帝位。但有一条，如果你露馅了，那就神仙难救。”
良久，王峥停下脚步，平静说道。
四周静的发慌，楚澜嗓子有些干，虽然她玩世不恭惯了，总觉得自己烂命一条。
但现在她紧张了。
辅她称帝？
前两天还是一个被暴打的叫花子，今天就能有称帝的机会了？
多年的市井生活，令楚澜有了迅速的适应能力和反应，她只呆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过来。
楚澜硬撑着伤势，从床上下来，拜倒在地上：“先生若能保我性命，一切听您的吩咐。”
王峥将她扶到床上，捋了几下胡须：“孺子可教。那从今日起，你须以男子自居。”
“一旦参与了那个位置的争夺，再被发现你是女儿身，我，你，李春儿，还有很多很多人，恐怕都要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