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制造噪音早该入狱
故意上扬的语调却蕴含显而易见的咬牙切齿威胁意味,双手搭着身前人肩膀的罗婧站在后面,朝着方远露出‘快给老娘一个面子!’的凶恶表情。
被推到方远二人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年轻又非常疲惫的姑娘,衣服虽然整体干净却有边角污渍和凌乱折痕,潦草扎在脑后的马尾没什么精神的垂下去。
勉强笑起来的脸上有着再浓的妆也根本遮掩不住的、大大的黑眼圈,眼白部分血丝密布,眼瞳有些无光涣散,嘴唇干裂起皮,脸颊皮肤有多个红痘还因缺水而脱屑。
“你们好,我确实非常需要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接下我的委托。”
格外憔悴的姑娘朝着方远跟李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被身后的罗婧推到病床上一起坐下,表情仍带着没有遮掩的恍惚茫然,开始讲述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恶邻。
事情要从哪开始说起呢?
于宛瑜在过度疲惫的大脑里翻找着记忆的碎片。
最开始是跟交往几年的男友订婚买房,即使是旧城区的老房子,也不影响他们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家而开心激动。
装修新家的过程很顺利,打过招呼的邻居看起来都很友善,因为是一层三户的老楼所以有许多房子是空着的,主人们经常住在其他地方。
在新家装修好空置一段时间后,于宛瑜跟男友却分手了,不过难过一阵子后也就放下,转而自己一个人住进新家。
第一年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情,只有楼上打通两户的一大家子让于宛瑜有点不愿意接触,他们家住着老两口和一对兄弟,和其中弟弟带着的妻子与孩子。
就算楼上楼下住着,平时见面的机会算起来真的并不多,会让于宛瑜产生敬而远之想法的是那位弟弟,也就是那家的二儿子。
二儿子有天突然闹起了自杀,割开自己手腕不说,还把血甩在于宛瑜的窗户玻璃上,当时真的把她吓坏了。
听说是二儿子跟妻子闹离婚结果想不开,楼上一家的老两口下楼跟被影响到的于宛瑜道歉,还换了她家的玻璃。
然后没多久那位极不愿意,却还是离了婚的二儿子又搞出了事情来,判给他的孩子临近升学考试,请来补习功课的老师被他不明原由打了。
当时警卫局赶到将二儿子带走,于宛瑜还贴在门边听了一阵热闹,顺便小声抱怨几句那家伙脑子真有病。
可那位二儿子惹出来的事情远远不止于此,之后的日子里于宛瑜时不时就能听到脑袋顶上一大家子人打来打去、激烈争吵闹出来的巨大声响。
很多时候里面叫喊最大的就是二儿子跟他孩子的声音,有一阵子于宛瑜在吃饭时听不到楼上的邻居吵架还有点不习惯。
作为1市一名普普通通上班、早出晚归社畜的于宛瑜,真没想到自己还能碰上有这种热闹看的日子。
但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于宛瑜再没碰见过早起下楼时,偶尔会见到买菜回来的楼上老两口,二儿子跟孩子的争吵也许久没有爆发,楼上一大家子好像眨眼就搬走了。
于宛瑜心里其实松一口气,她也不是那种爱说人家长里短听八卦的人,每天上班都很累了,回家还要被动全程听取邻居的争吵真的很烦。
可安静平和的日子并没有过上多久,那位医院确实下诊断精神出现问题的二儿子,就开始折磨于宛瑜的行径了。
先是早上会在客厅位置听到巨大的敲击声,于宛瑜赶去上班便没在意,可等她下班回家躺在沙发上想要放松时,那一下又一下震动天花板的砸击又开始了。
没有特定规律,似乎是想起来就砸一下的举动,如同高高抬起腿重重落在地上的动静,除了中间间隔时间偶尔拉长缩短外,整个夜晚都没有停止过。
躲进卧室关紧房门的于宛瑜整晚都没能睡好,被动与楼上制造噪音的家伙保持相同频率的清醒,第二天完全没休息好的她还要赶去上班。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老房子的隔音很差,那位二儿子的敲击行为最大受害者无疑是正下方的于宛瑜,但上下左右的其他家也饱受噪音干扰。
有的邻居找上所属小区的负责人,有的邻居则找上警卫局,还有的联系了搬走的二儿子其他家人。
总而言之达成的结果是二儿子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然后于宛瑜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可没多久他又被放回来了,老实没几天故态复萌,又开始整夜不睡的敲砸。
二儿子是个身宽体厚的成年男性,而且还有精神不正常的诊断,那样相当于拿着免死金牌的对象,作为一名身体娇小纤瘦女性的于宛瑜真的不太想跟他正面起冲突。
可长期噪音污染对于宛瑜的伤害属实很大,睡眠不足带来的不仅仅是精神状态明显下滑,还有身体多方面的影响。
半夜二儿子又在上面闹的一个夜里,于宛瑜向警卫局求助,警卫官赶到了解情况后,立刻上楼敲二儿子房门让他开门,并发出不要再制造噪音扰邻的警告。
可笑的是明明在前一刻还在狠命砸的家伙,在警卫官敲门后立刻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装作房内无人的样子一声不吭,却又在警卫官下楼离开没几分钟再次开砸。
哐!哐!哐!哐……
一下,一下,又一下,是凶恶阴暗的报复行为,远比警卫官来之前更密集的速度、更大的力量、更响的声音,仿佛要掀开于宛瑜的头盖骨,直接将她的大脑砸成浆糊。
明明没有什么接触、没有什么矛盾,仅仅是楼上楼下的简单邻里关系,那位二儿子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行为?
他难道不知道给其他人普通的日常生活造成多大困扰吗?
明明还会骂天、骂地、骂抛弃他的女人、骂离开他的父母、骂拳脚相加的哥哥、骂争吵的孩子,他那些掺杂在敲打声里哭喊嚎叫有多让人同情不起来,他不知道吗?
之后的日子就反复重复,二儿子不间断的噪音污染,无法忍耐的邻里想办法找各方面帮忙,二儿子安静一段时间,然后再次开始轰砸,这样的过程。
于宛瑜觉得自己像是跪在那位二儿子脚边,如高高在上神明的渺小信徒似的存在,每天都在祈祷他今天不要发疯、不要再砸了,偶尔能获得安静的时候竟然会产生极不和谐的感激与欣喜。
简直太可笑了。
受害者居然在感激加害者。
可在能碰面的时候,于宛瑜从那样一个脑圆肚肥的中年男人身上看不到丁点愧疚的表现,他始终用充血的双目涣散却满是恶意的与每个人对视,仿佛在发出肆意张狂的无声嘲笑。
‘看啊,你们这帮家伙能拿我怎么样?’
‘我就是每天都要让你们睡不好了,你们又能做什么?’
‘除了无关痛痒的指责,还能干出点什么有新意的事情吗?’
‘哎呦警卫官又怎样?小区管理又怎样?’
‘想打我?呵呵,我可是有精神病诊断的哦!就算杀人也不会死!想跟我斗?’
即使二儿子被送进精神病院,很快就会因为对他彻底死心放弃的家人们拒绝缴费而放出来,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没人付钱他们才不愿意多那么一个白占病床的家伙。
这种情况是于宛瑜从劝她千万不要跟二儿子正面冲突的警卫官们口中了解的,他们没办法直接关押他那样不算犯罪的家伙,却也给出了对方过分时,于宛瑜找他们过来警告的承诺。
可说是有精神疾病、饱受病痛折磨的家伙们,他们会闯进医院里的儿科病房伤人,也会给自己做伪装悄悄躲进女厕所蹲守选择要下手的对象。
跑到中学门口在稚嫩青涩脸庞里挑出柔弱无害的女生伤害,被捉后证实为精神病,在养老院给老人们喂屎灌尿用各种新奇手段折磨人的家伙,会拿出精神病的诊断记录。
那位会闯进于宛瑜开着大门的房子,在她发现惊叫后退走,早上、中午、晚上时不时会贴在她家门外偷听动静、敲门叫着‘妹妹’的二儿子,也是精神病。
精神病怎么就不会跑去健身房里找人麻烦?
为什么受害者往往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女性、老人?
所谓的精神疾病就是他们肆无忌惮的保护伞吗?
那么被伤害的人的公道又应该去找谁要?
也许是老天爷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楼里像于宛瑜似的倍受折磨的邻里们,那位二儿子半夜喝醉后不幸在楼梯间跌落,因没人发现及时送去救治死掉了。
知道这件事时于宛瑜完全没控制住涌起的欣喜,甚至胸口满盈的欢悦让她眼泪都掉了下去。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再也不会有恼人的响动,她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了。
“我明明亲眼去他的灵堂看到尸体了,可是……在半个月后,那种砸击的震动和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却只有我听到……”
眼神涣散的于宛瑜嗓子颤抖着勉强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满含无尽的悲泣与绝望,捂住脸的手始终在不自然的痉挛抽搐,绞紧包带的手指看不到一点血色。
意识到精神不稳定的于宛瑜没法继续说下去,罗婧便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接着给方远和李乐说明。
在发现只有自己受折磨的情况后,惊惧不安的罗婧暂时租了房子搬出去住,可是敲打声响却如影随形,甚至在她住在外面时更震耳欲聋,几乎没有片刻停顿。
仅会在疲惫至极的情况睡过去,却又没多久再次被吵醒,这种长期缺乏睡眠的危险状态令于宛瑜工作都丢了,去医院看过几次最后转到精神科,居然拿到精神疾病的诊断。
从白天到夜晚,全天都会无规律突然炸响的动静,折磨得于宛瑜不成人形,每天都需要大量安眠药剂才能勉强维持睡眠。
可于宛瑜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与罗婧的相遇是她三天前又一次来医院取药后,恍惚着爬上女厕里没有护栏的窗户要跳,却被罗婧扑过去狠狠拉回来救了一命。
当时情绪崩溃哭嚎不止的于宛瑜对着救命恩人的罗婧那是又捶又打,只是快瘦成干的她属实没什么力量,对有伤在身的罗婧而言也完全不痛不痒,还能把人带回自己病房免去被围观。
发泄一通的于宛瑜情绪重新稳定后,向罗婧主动道歉,被她一问便倒豆子般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倾诉出来。
原本就怕那位二儿子的行为让家里人跟着生气焦心,当初没有说出困扰的于宛瑜,更不敢让家人们知道现在只有她面临的绝望处境。
仅仅是旧城区的一个普通人,在尝试去秘星总部寻求帮助后,不过是在地面接待处登记了张表,就被打发回来等通知,知道自己求救无门的于宛瑜已经决定做个了结,获得永远的安宁。
索性就把全部告知身为救命恩人的罗婧,没想要得到帮助,仅仅是在告别世界前的最后宣泄,就算她说能帮忙,于宛瑜也没相信。
今天会被罗婧拉进来,是因为被恩人要求一定要过来,不同于三天前的突然爆发,已经安排好后事的于宛瑜在发现里面有其它人后,便立刻转身想跑。
没跑过作为病号的恩人还得到对方大力担保,说里面的人绝对能解决自己的烦恼,于宛瑜便勉强抱起点期望走了进来。
“……虽然嘴上心里反复说着‘其实死掉也没什么’,‘我做好准备了’之类的话,但还是很想活下去,只是一直这样活真的很痛苦,我坚持不下去了。”
于宛瑜擦了把挤不出什么泪的脸,平静却又诚恳专注地看着李乐二人:“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了,所以报酬也仅仅是一个普通人的积蓄。
并不是在用自己性命强行要求你们必须帮我,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