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鸡脚人(7)
“你的密室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叫我看我便做个睁眼的瞎子;你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在知道那个巫蛊娃娃是由昭儿的骨血所制时,我都在说服自己原谅你……
“我忠诚于你,不仅仅是因为噬情蛊,更是因为我爱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杀了我的昭儿!你杀了我本该好好活着的昭儿,用那样残忍的方式……然后你再告诉我,他刚出生便夭折了。你让我陷入自我怀疑,让我觉得我生的孩子,要么是死的,要么就是些毛茸茸的怪物!
“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真正的刽子手却成了情圣,一副即便我是怪物也依旧爱我的模样,可笑我现在才知道你究竟‘爱’我什么……”
杨二嫂悲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下密室。
旁边的杨二叔却宛如提线木偶,呆愣原地,毫无反应。
“你欺我、辱我,是我活该,我识人不明。可我们的昭儿何辜啊?我要为他重塑魂体……”
她直直注视着他,眼神清冷得仿佛刚才那个又哭又笑痛诉的女人不是她,“作为伤害他最深的人,他的父亲——你!愿意将自己的命,交给我吗?”
杨二叔的眉头终于动了动。
他在挣扎。
即便被噬情蛊所控,可在提及生死的时候,他依旧本能的挣扎。
多爱自己的一个人呐!
就在他即将冲破噬情蛊的控制时,杨二嫂将噬魂铃放在他耳边,轻轻摇了摇。
“叮铃——”
清脆的响声又将他拉了回去。
他瞳孔晦暗,宛如提线木偶。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说,愿意……”
“愿意。”
她满意一笑:“既然愿意,便将你的血放满那个杯子!”
她指了指巫蛊娃娃前方的那个青花梵文高足杯,补充道:“要心头血……”
杨二叔猛然抬头睁眼,大步朝灵堂走去,拿起杯子旁边的匕首,毫不犹豫朝心口扎去……
杨老头被这一幕吓得昏死过去。
鲜血顺着匕首流进杯子……
杯子盛满鲜血的那一刻,杨二叔应声倒地,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为什么不阻止?”旭风问我。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杨二嫂端起那个盛满杨二叔心头血的青花梵文高足杯,露出一个轻蔑至极的笑容:“果然是黑色的呢……”
说着,将那满满一杯的心头血,朝着杨二叔的眼睛缓缓倾倒,“你以为,我真是要你的血救昭儿吗?你以为你的血真能为他重塑魂体吗?
“呵!我不过想看看心黑的人,血是不是也是黑的?为昭儿重塑魂体,是赎罪……
“我怎么会让你赎罪呢?你死了也别想赎罪!你的罪恶是要带到阴间的。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的刑法,每一道你得要受……昭儿受的苦痛,你得十倍百倍奉还!”
杨二叔本就死不瞑目,故而眼睛是睁着的。
此刻睁大的眼眶里盛满了乌黑色的血,显得恐怖异常。
杨二嫂将手中杯子朝杨二叔身上一扔,便没再看他一眼。
她伸手轻轻抚上那个巫蛊娃娃的头,将他遮眼的红布取下,娃娃双眼处红光顿现。
“啊——啊——啊——”
杨二嫂仰天长啸,又变成了那个半人半兽的模样:身长一丈有余,未着寸缕,浑身是毛,脚似鸡爪,胫骨如牛膝。
她将噬魂铃往上空一抛,嘴里念念有词。
咔哧一声,一双鸡脚应声而断。
“鸡脚人自断双脚,灵气外泄,可净化怨灵,重塑魂体。”旭风轻声同我解释,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灵堂。
澄澈的灵气不断自杨二嫂断脚处涌出,环绕在巫蛊娃娃周身。
巫蛊娃娃原本血红的双眼逐渐变得澄澈漆黑……
杨二嫂半身伏在灵堂上,看着逐渐变为婴孩的巫蛊娃娃,露出一个欣慰而温暖的笑容:“对不起,娘没保护好你……”
话未完,便没了气息。
“你呢?又为什么不阻止?”
我用同样平淡的声音,问了旭风同样的问题。
旭风同样没有回答。
他缓步走到灵堂前,伸出手,想要将灵堂上那个懵懂无知、咬着小手手咯咯笑的小婴灵抱起来。
然而他却碰不到它。
他一次次尝试,双手一次次从它身上穿过。
“我来吧。”我说。
我拿出锁魂囊,捻了个诀,小婴灵便倏地一声飞了进去。
噬魂铃也认主般地,自半空之中落到我的手心。
旭风冲我笑了笑:“既如此,这小鬼头便劳烦姐姐了,这噬魂铃权当是酬劳了。”
旭风刚说完这句话,灵堂便开始震动了起来,随后嘭的一声爆炸了。
随着灵堂的爆炸,整个地下密室都开始震动起来……
“这里要塌了!”旭风沉声道。
我俯身探了探杨老头的鼻息,发现他早已没了气息,便对旭风说:“走吧。”
他这条命本就是“借来”的。
如今巫蛊娃娃被净化,灵堂一破,他也是时候还命了。
刚出密室,我和旭风便看到了惊奇的一幕。
红萧正被群鸡围殴!
准确来说应该是,正被各种各样惨死的鸡的鬼魂……猛啄!
她的眼睛已经被啄瞎了,整个脸上鲜血淋漓,头发几乎被啄没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几个血窟窿……
“就是这个坏女人,就是她要吃我们……”
“啄死她!啄死她!”
“她将我们放在火上烤!”
“啄死她!啄死她!”
“她挖了我们的心!还砍了我们的腿!”
“啄死她!啄死她!”
“她还害了娘亲!”
“……别提,那也是个坏女人!”
我和旭风默默看了半晌后,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不阻止?
“违逆天道,必遭天谴!天谴呐……”我悠悠道,“怎么阻止?”
旭风则直接得多:“有什么好阻止的?活该!”
山中无岁月。
出了山洞,已是次日清晨。
俄尔破晓,晨光熹微。我看了看覆满藤萝的洞口,又有谁会想到,这充满生机的藤萝后头,藏着数不清的罪孽,充斥着人类无尽的欲望。
临别之际,我问旭风:“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姐姐记性真差!我不早就说过了,我是徐怀柔那个夭折的孩……”
我拍了拍腰间的锁魂囊,提醒他,那个孩子如今在我的锁魂囊里,说谎也要打打腹稿,别将我当徐怀柔似的忽悠。
“……孩子的哥哥。”他口风一转,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帮了他,叫我一声哥哥,应当不过分吧?”
说着冲锁魂囊喊了声,“是不是,小云昭?”
锁魂囊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你看,他同意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