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鸡脚人(5)
“对此,杨爷爷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走到杨老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杨二嫂满脸震惊地看向杨老头:“爹?”
“你为何会死而复生?你们家为何突然财源广进?这一切,你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杨老头抬头看着我,笑得有些苦涩:“不愧是月姥姥的孙女。”
他不知何时认出了我。
他收起那抹苦笑,转而一脸倨傲地看向杨二嫂:“不错,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杨二嫂流着泪质问:“爹!你为什么……”
“为什么?”他又哭又笑的表情,有些癫狂,“当然是为了活着!这个孩子难得的八字属阴,这难道不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吗?我若不善加利用,岂不要遭天谴?”
我不禁腹诽:你将这口丧尽天良的大黑锅,硬扣给天道,才真的会遭天谴。
“那可是你的亲孙子。”我陈述事实。
“亲孙子又如何?哪怕是亲儿子……”他看了眼抱着牌位坐在地上的杨二嫂,“更何况,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死了,我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物尽其用”四个字彻底刺激了杨二嫂:“我跟你这老畜生拼了!”
她举起牌位便朝杨大爷的天灵盖砸去。
出乎意料的是,杨大爷并未躲闪,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浮现了一丝解脱的笑意。
许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疑惑地睁开眼睛。
旭风正用两根手指夹着牌位,任杨二嫂如何用力也砸不下来。他的表情却是悠哉悠哉的,似乎没使什么劲。
“为什么拦着我报仇?!”
杨二嫂怒吼。
“要报仇,你随意。”旭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你总得将仇人找对吧?”
杨二嫂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话中的含义。
杨老头却有些急了:“你的仇人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还要到哪里去找?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
任杨二嫂再怎么怒急攻心,此刻也看出来了。
这哪像一个为求活命不择手段的人,这分明就是一心求死。
他分明,是想要代人受过……
至于这人是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
“那我的仇人是谁?!”杨二嫂不解地看着旭风。
许是太过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
旭风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她从旭风那儿得不到答案,便将目光转向了我。
我微微叹息,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将方才问杨老头的话,重新对她说了一遍。
“你的公公为何会死而复生?原本一贫如洗的杨家,为何突然财源广进?谁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这一切,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她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以是他!云昭是他的亲生儿子呀……
“虽然他刚出生便夭折了,可夫君说,这孩子好歹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总要留下点儿什么。于是便为他取名杨云昭,还替他在普渡寺立了牌位,将他的尸身葬在普渡寺的后山……
“他对他这样好,他怎么可能,如此狠心?我不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杨二嫂抱着牌位,悲悲戚戚地说着。
旭风一声嗤笑:“苦衷?”
接着,他看好戏般地对杨二嫂说,“如今,你真正的仇人找到了,去报仇吧,这一次,我绝不拦你。”
然而,杨二嫂却犹豫了。
她的嘴巴开开合合半晌后,说了一句几乎叫我冷笑出声的话。
“罢了,逝者已矣。许是这孩子的命吧……”
她抹着眼泪,“我现下也冷静下来了,仔细想想,公公那话也是有道理的。孩子的尸骨能让他的爷爷活命,能给他的家人带来富足的生活,想来,他也是乐意的……”
“他不乐意!”
旭风咬着牙,声音冷的不能再冷。
“我的孩子我了解,你个外人知道什么?”
她抱着牌位,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杨云昭”三个字,“我的孩子,不会是个自私的孩子,他一定愿意的……”
俨然一副慈母的作态。
可她说出的话,却像极了修炼成精的水蛭。
想来方才是我误解了,彻底将她激怒的并非“物尽其用”四个字,而是“哪怕是亲儿子……”他亦下得去手。
她可真爱他。
爱得是非不明,善恶不分。
“你抱错对象,哭错坟了。”我无情地拆穿她,“你怀里的,不过是个木头做的牌子。旁边那个巫蛊娃娃,才确确实实,是由你儿子的骨血制成。”
“巫蛊娃娃?”
杨二嫂有些心悸地看向那个诡异可怖的巫蛊娃娃,想上前却又不敢,只将牌位抱得更紧了些。
我心下冷笑。
人?
这就是人。
“巫蛊娃娃,便是将婴孩剜心、挖目,取其心头血,存之。复将其尸体焚烧,留其骨研磨成粉,再用其骨灰制作巫蛊娃娃。
“然婴孩骨灰毕竟少之又少,于是,制作娃娃的人便在骨灰内加入陶土。
“待娃娃制成后,用封存的心头血混合朱砂,于娃娃周身写满禁制符文……”
我平静而又缓慢地向她阐述何为巫蛊娃娃。
听至此,她面上已血色全无。
然而,我却不想就此放过她。
“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婴孩也一样。你知道骨灰内混入陶土会对婴儿的灵魂造成什么样的损伤吗?你又知道心头血混合朱砂会让他的灵魂经受怎样的折磨吗?
“十八层地狱中,有一层名唤火山地狱,又有一层名唤刀锯地狱……其苦痛折磨,大抵如此。
“你知道为何要将婴孩挖目,再系上红布吗?是要叫他找不到来时路,到不了黄泉,入不了轮回,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你知道,为何要在娃娃的周身写满禁制符文吗?因为恶人也是会怕的,他们想要婴灵‘服务’他们一辈子,却害怕婴灵的报复……
“他们不会在乎婴灵是不是会疼,他们在乎的只有他们自己,只有他们满腔满腹的欲望……
“事及此处,你还要说,逝者已矣吗?”
我的声音是极淡极轻的,杨二嫂却听得捂住了耳朵。
“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她捂着耳朵边流泪边猛烈摇头。
她本就是个美人,此刻又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然而我却生不出半丝怜爱之心。
“很残忍,是不是?”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语气轻柔,“还有更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