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鸡脚人（4）
来者是一个满头白发、皱纹深深的耄耋老人，他的背上背了一个带盖的竹篓，想来是装鸡仔用的。
他没认出我，我却是认出了他。
杨二叔那个“早已死去”的爹。年前入的殓，年后下的葬。
那时候祖母还在，我还记得她参加完葬礼回来，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叹息：“财为催命鬼，色是杀人刀。这人呐，一但掉进钱眼里，便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我当时不知祖母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可今晚看见这桩桩件件的怪事，似乎叫我明了了些。
“你们是什么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
“半年前，你亲手将我的遗骸带到了这座山上，如今倒问我是谁？”旭风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爷爷……”
最后这两个字，他咬得不轻不重，似从齿缝间挤出。
原本还耷脸皱眉的杨老头，听见“爷爷”两字后，满眼惊恐地看着旭风：“你是？你是！你是……”
旭风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只是这笑却未达眼底：“如你所想，我是那个夭折的孩子。如今，是个鬼魂。”
“嘭——”
竹篓落地的声音。
杨老头来到旭风身边，上下将他打量着，片刻后红了眼睛。
“你母亲果然不是凡人……”他抹了把眼泪，“我见那些小鸡仔不过三两日便能长成大鸡，没成想她生的孩子也是一样，才半年就长这么大了……”
我感叹，不愧是见过杨二嫂产子这种大场面的人，这么诡异的事情都能接受的这么快！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不对呀，你既是鬼魂，我为何能看到你？”
旭风不以为意道：“许是怨气过重，进化成了怨灵，有了实体吧。”
我：“……”
“怨气？！”
杨老头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是因为……那个东西吗？”
旭风神色莫名：“您说呢？”
杨老头踌躇半晌，方道：“可是那个娃娃……”
“什么娃娃啊？爹……”
一道略微疲惫的声音传来，杨二嫂出现在了幔帘后。她已恢复了常人模样，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杨老头。
杨老头猛然回头，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哪有什么娃娃？”
“可是我刚才明明……”
杨二嫂话还未说完，两道不同的声音，却同时说了出来。
“你刚睡醒，幻听了！”
“的确有一个娃娃。”
前者来自杨老头，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愠怒。
后者来自旭风，慢慢悠悠，似与己无关。
杨老头还待说什么，却在看到旭风的那双眼睛时，迅速败下阵来，不再言语。
“一个用婴儿骨灰，混合着陶土制成的……娃娃。”
旭风看向幔帘后小腹微微隆起的杨二嫂，眼神莫名，“你想看看吗？”
似感觉到了什么，杨二嫂下意识拒绝：“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我为什么要看？”
“这当然和你有关系。”旭风悠悠地笑，“因为制作这个娃娃所用的骨灰，是你儿子的。”
“你胡说！胡说！”杨二嫂怒目圆睁，“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她忽然悲戚，“我怎么可能生的出孩子？我的孩子，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刚出生便夭折，要么就是这些个毛茸茸的怪物！
“全都是怪物……怪物！我也是怪物……”
她脚边的那只小鸡，似感受到她的悲伤，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脚。
被她暴躁的一脚踢开。
小鸡的脑袋撞到屋柱上，流出鲜红的血液。
它歪歪斜斜地想要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片刻后眼睛翻白，没了动静。
旭风的眼神越来越冷，笑容却越发灿烂起来。
他薄唇轻启：“那个娃娃，便是用你那个刚出生便夭折的孩子的骨灰，制成的。”
“是有人盗了我那可怜孩子的尸骨吗？！”
旭风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想看看那个娃娃吗？”他声音轻柔，带着蛊惑，“那个用你儿子骨灰制成的娃娃……它就在你的脚下。”
我似乎又看到了，初次见面时，他蛊惑那些女人买鸡的样子。
他微微抬脚跺了跺地面，人脚与鸡脚快速来回变换：“就在这间屋子下面。”
“这间屋子下面？”
杨二嫂和杨大爷眼神迷离，异口同声问道。
“对，这间屋子下面，有一个密室。”
他的声音越来越柔，“密室的入口便在你的床底下，机关便是床头的那柄剑。”
我看向床头那把剑，竟是把桃木剑。
初到此处时，我还以为这里的主人爱极了桃树，不但四周种满桃树，就连屋子都是桃木搭建。
可进了这屋子我才发现，这哪里是爱，分明就是囚禁。
这间屋子里，床榻、家具，乃至床头的一个“装饰品”，都是以桃木制成。
桃木是用来镇压邪祟的。
他将她的妻子当成了怪物，将他的儿子当做了邪祟，他亲手为他们打造了一个囚笼。
“嘎吱——”
杨二嫂刚取下那把桃木剑，床面瞬间塌陷。
果然，别有洞天。
我们沿着窄小的楼梯，一路往下。
刚到地下室，没走几步，一个灵堂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只是这个灵堂上并未摆放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灵堂正中，本该摆放灵柩的地方，放了个娃娃。
这个娃娃整体为青灰色，周身布满红色符文，眼睛上系着红布，诡异异常。
娃娃前方放了个青花梵文高足杯，后方立了个牌位，上书：爱子杨云昭之灵位。
“解开二人魅惑！”
我冷冷对旭风说了一句。
我终于明白，原本早该死的人为何还活着，原本一贫如洗的人为何突发横财买下半个山头……
还阳禁术——
巫蛊娃娃。
此乃邪术之祖顾天枢晚年的“得意之作”。
他自知寿元将尽，为求长生，残忍杀害了一百个八字属阴的婴孩，用他们的骨灰制作巫蛊娃娃。
他将这一百个孩子的鲜血与自己的精血混合，在娃娃身上写满自己的生辰八字。
以此借命，遮蔽天道。
后来顾天枢被十大术师联手击杀。
可巫蛊娃娃却仍在荼毒世人。
顾天枢死后，巫蛊娃娃得到“改良”，八字属阴的婴孩，只用杀一个，但必须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巫蛊娃娃也不再是单纯的借命还阳，他们将它供奉，以自己的鲜血饲养……为求财，为转运，为了他们内心的贪欲。
灵堂上，娃娃前方的那个高足杯，便是供奉时盛放鲜血用的。
杨二嫂啊地叫了一声，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这，这是什么东……”
“西”字还未出口，便在看到那个牌位时，跌跌撞撞地冲到灵堂前。一把拿起牌位，抱在怀里哭。
“昭儿……我的昭儿……我可怜的孩子……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叫你死后都不得安生呐？！”
杨老头则是满脸死寂地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