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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狐撞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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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他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我摇摇头:“你若当真看破了世间果报,又何至于在白素离魂之际变作算命先生,暗示白家人上汀州城来寻我。”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扑通一声,李老头忽跪了下来:“小老儿不该贪得,自己挨了板子不说,还累得周姑娘也被满城通缉……小老儿现已知错,求仙君救命!”

    “哦?”白子衿忽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唇角微勾,“既是她被通缉,便合该她来求我,与你何干?”

    李老头刚想要说什么,便发现白子衿这话虽是对他说的,然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抿了抿唇,想说话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那道清冽而凉薄的声音,仿若穿透千日光阴、皑皑白雪,再次传到我的耳畔——

    “人之寿数不过百年,哪像我们狐族,千秋万载!周婤,若你是我,会选谁?”

    我一晃神,白子衿不知何时已来到我面前,淡淡的梅花香,洁净悠远,若有似无。

    “怎么样,求我吗?”他低笑,眸子里带了七分戏谑,三分我看不懂的情绪,“你若求我,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求他吗?

    那样卑微的事,我曾经做过,今后都不会再做。

    可我又非常需要他同我去一趟县衙,洗清狐仙的嫌疑,否则顶着通缉犯的头衔,我连生意都没法儿做了。

    要不,同他大打一场,直接敲晕装袋拖走算了!

    ……呃好像打不过。

    寻常的狐妖,我还能对付。可这厮,两千多年的道行啊……

    我正犯难,便见他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用求了,要本君做什么便说!”

    ……

    出了钟楼,夜已经很深了。

    本该次日再带白子衿去见柴县令,但我担心一觉醒来他便没了人影,于是决定将他连夜送往县衙。

    都说狡兔三窟,对付比兔子还要狡猾百倍的狐狸,当然要速战速决。

    柴县令对我们的深夜“造访”很是恼火,但在看到白子衿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睛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原先本官还半信半疑,但现在本官深信,周婤姑娘你绝非狐仙!你的容貌同这位仙君比起来,相距甚远呐……”

    什么叫做神仙容颜!

    什么叫做雌雄莫辩!

    同样被认做狐仙,我是“狐狸精”,他就是“仙君”!

    退出了柴县令的房间后,我深叹:【原来他不是用脚断案,而是看脸定狐仙……】

    夭夭也感叹:【还当他是个瞎眼的,如今看来,颇有眼光。的确是,相去甚远……】

    我一巴掌将他拍进了紫檀钗里。

    好生待着吧你!

    老出来蹦跶什么呀……

    柴县令的房间前方十余米,便是一个巨大的池塘,比白家的荷花池还要足足大上两倍不止,里头稀稀疏疏种了几十株睡莲,周围假山环绕。

    月光照在池面上,静谧而美好。

    李老头却有些不安地问我:“姑娘,将仙君一个人留在县老爷的房间,真的没问题吗?”

    我不以为意道:“怎么,你还担心他被那柴县令强占了不成?”

    想到柴县令看见白子衿那惊为天人的模样,若非知道白子衿的腹黑和手段,即便他不是个女狐仙,我也少不得要为他捏把汗。现在么……

    除非那柴县令活腻了。

    李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忽地,他又问我:“姑娘同仙君好像很熟,但又好像有什么恩怨?”

    我望着假山上头那轮弯弯的月亮,没有说话。只是抬脚,将一枚石子踢入池中,池面立即变得波光粼粼。

    算不得恩怨,不过是陪伴我多时的一只小狐狸,同一只突然出现的红狐跑了,我有些心伤罢了。

    未足一刻钟,白子衿便从柴县令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青衫白发,不染纤尘,缥缈如谪仙。只是他的脸色,好黑呀……

    我本想问,柴县令单独留下你,是要你帮他做什么?

    一开口却成了:“那柴县令活腻了?”

    许是我脸上看好戏的意味过于明显,白子衿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容有些阴冷,“的确是活腻了!”

    ……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觊觎的人?

    是什么!

    我实在太过好奇,奈何白子衿已不愿多说,迈步往县衙外走去。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朝屋内看去,说不定可以看到些满足我好奇心的画面:“……咦,柴县令呢?”

    白子衿已走出老远,声音悠悠传来——

    “不知道,应当是在这城西的某个猪圈里,同母猪……共度良宵吧?”

    ……

    次日清晨,柴县令满身猪粪穿街过巷,引得无数百姓驻足围观。狗腿子的师爷喝了一声,“再看将你们都抓到牢里去”,吓得百姓们纷纷做鸟兽散。

    人们还惊讶的发现,原本悬于钟楼的那口大钟,一夜之间竟离奇消失了,如同它的出现,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这些,都是李老头说与我听的。

    古道西风,夕阳无限好。

    我踏上了返回汀州城的路。

    白子衿说,他甚是想念汀州天香楼的酒香乳鸽,于是乎,便与我结伴同行。

    “你无故敲响暮云钟,扰乱阴阳秩序,就不怕狐祖师找你麻烦?”

    我对那个白胡子老头儿的“刚正不阿”和不近人情可是记忆颇深的。

    “狐祖师?”

    他忽然一声嗤笑,淡漠的语气里带了睥睨苍生的意味,“世上已无狐祖师。”

    我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却并未深究,因为我还有一个更加不解的问题想要问他。

    “暮云钟响应当不会引来海啸吧?”

    “的确不会引来海啸,”他说,“但会引来鲛人族的疯女人……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有空我再说与你听。”

    “我现在就有空……”

    “……我说的是我有空。”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暮色四合。

    狐撞钟的故事结束了,但我与白子衿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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