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狐撞钟（1）

    次日，我离开白府回月下香料铺，却在路上遇到了看守钟楼的李老头。他提着酒壶，满脸愁云惨雾，走路一拐一拐的，好似挨了板子。

    我忽然想起，昨日白府奶娘同我说的，城西高楼大钟突然被人敲响的事。他这莫不是因看守不力挨了县老爷的打？

    “呦，这不是香料铺的周婤姑娘嘛。”他也看到我了，笑着同我打招呼，“我还想着晚些时候上汀州城去请一柱消灾香，这月下香料铺的香啊，最是灵验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酒壶，打趣道：“李爷爷，你若不将这贪杯的毛病改一改，便是请上十柱消灾香也消不了你的灾。”

    想是他贪杯误事，有人悄悄进了钟楼也惘然不知。

    “姑娘怎么也同那县令老爷一个看法。”他有些郁闷，“前面便是钟楼，姑娘且随我来，一看便知。”

    钟楼高达三十余米，砖石构成的方形基座，木质重楼三层檐，四角攒顶覆碧色琉璃瓦。由台阶踏步而上至基座平台便可进入一层大厅，楼内贴金彩绘，画栋雕梁，内有楼梯可盘旋而上。

    楼内有些昏暗，李老头打着灯笼在前方带路，我随他一路拾阶而上。

    大钟便被悬于这楼内顶层。

    顶层唯一的入口已封闭。我看着眼前的雕花木门，不但上了锁，而且贴了盖有官府大印的封条。

    “这封条至今完好如故，钥匙也一直在我身上。这人如何进得去呀……”

    这的确不似人为……

    我想了想：“莫不是这楼上有妖怪？”

    李老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是狐仙。”

    “狐仙？”

    “不久前，这钟楼忽然来了个少年。”他一边说，一边带着我往楼下走去，“那少年神清骨秀，俊美无双。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还从未见过如他这般俊美的少年郎。他常到这钟楼来陪我聊天，偶尔我想吃些什么，他都能凭空取来……”

    他摇头叹息：“也怨我，知道他是狐仙之后，竟生了贪心……”

    那日，酒至半酣，李老头忽半弓着腰跪在了地上，向那少年讨要财帛：“君乃仙人，何不赐我些金银财物？怎徒以酒食赠之？”

    少年饮了口酒，薄唇微启：“财有定数，尔命穷薄，不可贪得。贪得必有灾祸，悔之晚矣。”

    李老头却还是强讨不已。

    少年笑了笑，大袖一挥，茶几上便出现了一锭大元宝：“拿去。”

    自此之后，那少年便再未到楼中来过。

    “我拿到元宝之后，非常的高兴，可高兴劲儿过了之后，我便开始忧心狐仙所说的‘灾祸’。”

    我们已出了钟楼。李老头将钟楼大门关上，道：“但一连好几日都无事发生，我便渐渐放下心来，以为是狐仙故意吓我的。谁曾想就在前日，这钟楼的大钟忽然响了，叫我遭了灾，挨了县老爷十五大板。”

    “我恐狐仙再次发难，便想着晚些时候到月下香料铺去请一柱消灾香，以平狐仙之怒。谁知竟在这城西遇上了姑娘……”说着，李老头双手合十，“求姑娘为我请一柱消灾香！”

    我想了想，取出将三支清香交于李老头。

    他立即便高兴得对着我作揖，我将他打断：“光这消灾香尚且不够。此外，狐狸素爱吃鸡，你还需准备一只三黄鸡，于今夜子时，连同那锭元宝一起放置于钟楼茶几之上。”

    香为引路，鸡为谢罪。而元宝，才是狐仙意之所至。

    李老头忽然沉下了脸。

    意外之财，尚未捂热，便要还回去……

    我知他不乐意，于是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爷爷，这元宝留你手上一日，你的灾便消不了。”

    留下这一句忠告，我便回了汀州城。

    我本以为，路上遇到的这个小插曲，至此便结束了。殊不知，命运的轮盘由此刻开始，疯狂转动。

    往后很长一段岁月，我都在为那只撞钟的狐狸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