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灵媒师（5）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扬了扬手中的摄魂符，悠悠道。

    “堂堂灵媒师居然助纣为虐？！”他气急，却又不敢上前。

    “助纣为虐？”我嗤笑，“别说得自己好像很无辜一样。白素固然有错，可你就半点错误没有吗？你喜新厌旧，贪欢爱美，如今一副痴情样却是做给谁看？若非你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又岂至今日这般结果。你因白素而死，你的师妹又何尝不是因你而亡……”

    这件荒唐事里，最无辜的，便是他那青梅竹马的小师妹。

    她离开白府后，便投河自尽了。

    “你胡说什么！师妹怎么会……”说到一半，他忽然发现我身边的纸人“新娘”身上有一缕微弱的魂魄，“师妹？！”

    可算是认出来了，我暗暗松了口气，否则这个媒我还真不好做。

    来白府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鬼，她一直在重复着“跳河自尽”这个动作。我有些好奇，便倚着河边的一株垂柳，静静看她“跳河”。

    不一会儿，她便发现了我的存在，“你看得到我？”

    我点点头，问：“看你也死许久了，为何不去投胎？”

    “我去了，可阎王爷不许我投胎。”女鬼声音幽怨，“他说我为情投河，再投胎也是浪费名额。他让我每日投河一百次，待投满十万次，方允许我投胎。”

    “……”

    这阎王，可真是……牛！

    “还有另一种方式。”女鬼又说，“找一个同样为情自缢的男鬼结阴亲，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以提前转入轮回。”

    这阎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痴男怨女大集合？

    我想了想，决定将这个女鬼带上。我将她收入锁魂囊，届时若遇上什么为情自缢的男鬼，我替他们做阴媒、配阴婚，既积了阴德，又向阎王卖了巧，说不定还有益于我的阴间生意。

    谁知竟会这么巧，白府恰巧就有一个为情自缢的男鬼，还是她的青梅竹马……

    “时至今日，朱逢生，你可有后悔？”我想了想，问他。

    朱戏子满脸大浓妆已然褪去，眼珠也长了出来，他幻作了生前模样，不是特别英俊，但清秀干净。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纸新娘，似在回答我的问题，又似在对她倾诉：“我五岁便进戏班了，挨打、挨饿、受冻、受辱是常事，娘说‘成为了角儿，一切都会好的’，于是我努力练，往死里练，午夜时分才入睡，三更鸡鸣便起床……

    “终于，我成角儿了。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对我表达爱意，富贵温婉的白小姐对我青睐有加……我当然是选富贵！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贫穷更可怕了！我开始疏远师妹，我骂她，对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将她赶走……我没想过她会死。

    “我爱白素吗？爱的吧。爱她的富贵，爱她优雅闲适，天生便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忙碌。我为将她当做踏入富贵之门的棋子而愧疚，殊不知，我才是她安逸人生的一剂调味品，一个乐子。我自小听惯了‘下九流戏子’这样的话，可却听不得从她嘴里说出半句折辱的话，是不是很可笑？

    “今生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可是鸢鸢，对不起，我从未爱过你，你却为我付出了整个生命……”

    一缕魂魄自纸人里飘了出来，化作一个盈盈少女，她的嗓音清丽如黄莺：“我已经放下了，师兄，你也放下吧！放过白素，也放过你自己。尘世种种皆似云烟，我们生前受了尘世的苦，死后便不要再经尘世的孽了。随我一道去轮回吧！”

    我看着小女鬼，有些欣慰，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近万次投河倒也没有白费！

    我为二人配了阴婚，一场有情无爱、名为“放下”的阴人之婚。

    礼成。

    阴间之门开启。

    走之前，朱戏子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因果报应？”

    他说，我自知阳世不公，本以为阴间会有不同，可依旧是“财可通神”。我行差踏错一步，便丢了自己的命，而白素却因家族财富得以重生……

    我摸了摸袖袋里那二百多两银子，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今夜是十五，我抬头望了望天，没有星星，月亮却很圆，月色犹如佛光普照苍生大地。

    百因若无果，乾坤必有私。

    有时候，活着并非是恩赐，乃是上天的惩罚，而死亡，却恰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