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多年不见的谭雅
“我的眼泪会成为雨水,顺着雨伞的轮廓扑向你的衣襟拥抱你。”
“什么?”利亚倚靠在皮质的椅子上,双手伸过头顶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个哈欠。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正在散热的笔记本,像是把利亚一个上午的疲惫均匀地卸下。
今天阳光很好,不时的风顺着窗户边缘溜进来环抱利亚,利亚一身的淡蓝色透气真丝长裙给皮肤的呼吸留足了空间。
夏天的燥热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凉爽开始占据上风,过两天估计就可以正大光明穿长袖了。
她本来是闭着眼睛在听着塔塔念最近朋友们的ins文案,却听到塔塔念了这么一句。
“这是谁的?”利亚睁开眼,脑袋转了个方向,视线的终点是在沙发上的塔塔。
“嗯?阿亨的,刚刚又删了。”塔塔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确认了好几遍,确实是被秒删的。
这不是塔塔第一次看到这句话了。
没记错的话,这是阿亨的某一首歌的mv里男主说的一句话。
他自己宣传这首歌的时候还把这句话作为宣传的文案,她和利亚都给那条微博点过赞的。
不过看利亚迷茫的样子,大概是不记得了。
“怎么的?在西藏emo了?这么突然?”利亚合上笔记本,干脆起身坐到塔塔身边和她一起看。
“鬼知道呢?如果西藏是个能让人静下来好好思考问题的地方,那也不错,不是吗?”
塔塔反正是真的这么想。
她希望阿亨回来的时候不说判若两人,至少脱胎换骨。
不要老是像个哀怨的深情男二一样,这样别说阿亨和利亚,连塔塔也会跟着不痛快。
两个人没有再就这件事讨论什么,毕竟照阿亨自己说,他得明年才能回来。
高恩让他给自己带个经轮回来。
【开过光的那种。】
阿亨答应得很痛快,仿佛只是让他去学校隔壁的小卖部买支笔。
塔塔的手指不停,继续往下翻。
瑞继上一站的阿布扎比,在霍根海姆也得了个领奖台。
利亚回忆了一下她看过的那些瑞的比赛,得出一个结论:“他上辈子可能真的是条鱼,我说。”
这次霍根海姆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正好撞上了排位赛和正赛。
瑞当时就说他觉得自己稳了。
“没有人可以在雨下成河的赛道上把车开得比我还快。”他信誓旦旦地说。
不了解瑞的人大概会觉得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但事实是,瑞完全没有在胡说八道。
瑞只要比赛遇到雨天,他就像是加载上了最顶尖的装备。
利亚看过瑞的雨战,很帅。
赛车飞驰而过的时候从胎底被排出的水就像是锋利的刀刃,强硬地把所过之处的积水切开。
利亚突然想到了神话里带着翅膀的战车,利亚觉得瑞的赛车跟那个比大概也差不多。
不过瑞自己倒是更愿意称之为风火轮。
“你不觉得那些水花很像风火轮下面的火吗?要不是为了安全,赛事方会出动安全车,我可以更快的来着。”
于是那天,他成功收获了利亚的一个白眼。
安全车还不是为了保证大家都能平安完赛吗?
反正宁对于安全车的安排是非常认可,仿佛安全车里载着的是瑞的命,车牌上贴着“免死”两个字。
不过瑞说得有道理,不需要安全车的时候,瑞的赛车在赛道上呼啸而过,像是嘶吼着宣告自己的速度,然后高傲地飞驰着离开。
瑞告诉过利亚:“一级方程式更快,时速三百。”
利亚第一次对“时速三百”有实感是在等高铁的站台。
她知道高铁速度很快,跟三百的时速也差不了多少。
但当一列高铁就在她面前以三百的时速快速经过停靠的站台的时候,利亚还是愣了两秒。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刚被列车带起的风卷起的发丝早就重新垂了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两秒,利亚甚至在想,如果她躺在那排铁轨上,大概会被瞬间切成三段。
因为当列车碾压着跑过钢铁制成的轨道的时候,那个声音像是怒吼,又像是尖叫,听得人汗涔涔的。
利亚觉得这列车根本不是在运行,而是以极其暴躁的心情冲向目的地。
利亚自诩自己不是个胆子有多小的人,但她确实很佩服瑞居然在这速度与激情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别说雨天开车,就算地面没有一滴水,利亚开车也还是会特别小心。更别说撞上雨天会像瑞一样兴奋了。
每次雨战,瑞都是最神气的那个,他能把对手们甩得老远,然后轻松拿到冠军。
虽然神气,但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每次雨战夺冠后的庆功宴他都会把大部分功劳归于车队。
他会说是车队给了他一辆好车,并且每次升级都是有效升级。
因为他雨战的成绩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的,当你没有一辆好车,就算有天赋也无处施展。反之亦然,所以他也总怀疑是自己在睡梦中任督二脉被谁打通了。
“嗯?是谭雅?”利亚认出了站在领奖台上亚军位置上仰着头狂灌自己香槟的短发女孩子。
“谭雅?”塔塔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你之前说有个来参加过你们家的酒会的一个女孩子也在玩赛车,是这个人吗?”
“嗯,就是她。”
谭雅跟利亚其实算不上很熟,只是认识,并且躺在“大概率绝不会联络”的虚拟列表里。
利亚知道谭雅的父母经营着一个墨镜公司和美妆公司,财力能完全负担赛车的费用,利亚一直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而且她一直都在低级别的方程式挣扎,她起步晚,卡丁车就开了好多年,中间又停了几年,听说是全世界旅居去了,潇洒得很,年初才听说她进入二级方程式了,利亚因为跟她不熟,所以只是礼貌性的发去了祝贺,没想到她进步这么快。
利亚记得,她第一次在自己的酒会见到谭雅,是母亲让她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那天的利亚其实什么都不想干,酒会也不想参加,所以她没穿给她准备好的几套高定,她甚至没看一眼,而且因为实在太不上心,几乎忘记今天的活动的利亚最后是随便套上了一条平时和高恩出去玩的裙子踩着点踏进了会场的门槛。
这个时候再去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再说利亚生得好看,随便一条裙子一个造型都够应付宾客了。
母亲本来以为利亚摆烂不来了,都打算打个电话去催了,结果刚打开通讯录,就见穿着一袭淡紫色抹胸长裙的利亚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门口。
母亲哪还有心思去顾利亚穿了什么,就赶紧领着她去见那些她没有见过的,家里的商业合作伙伴。
但母亲也总有自己的事情做,她环视了一圈,找到了谭雅的方向,给利亚指了指:“喏,那位,是谭叔叔的女儿,就上次你去参加过他们在加州的分公司的成立晚宴的,那是他女儿,谭雅,不知道瑞认不认识,她也在玩赛车的来着,你去打个招呼,不要失了礼。我忙别的去了。”
说着,她还给了利亚一杯苹果汁。
利亚叹了口气,无奈叹道:“所以为什么未成年人也要营业啊?”
利亚把果汁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那是刚榨出来的苹果汁,拥有新鲜果汁的清香。
利亚抿了抿嘴,吞了口口水,她确实是有点渴了。
正在利亚喝了两口果汁打算抬脚向谭雅的方向走去的时候,谭雅先来到了利亚面前,叫出了利亚的名字。
利亚抬头寻声,终于看清了来人。
谭雅今天穿着一身橙色收腰过膝长裙,裙摆的褶皱让利亚觉得大概每个想在婚礼上悔婚的新娘子都得穿一条这样的裙子,跑起来不会限制动作,连裙摆都不用提。
在几乎所有女孩子都披着头发或者企图用刘海之类的显得自己的脸小的时候,谭雅清爽干脆的高马尾是很扎眼的。
露出来的部分皮肤也是干净得离谱,没有任何首饰点缀,倒是显出几分原生自然美来。
她就站在利亚面前,笑盈盈地,等着利亚说话。
“你知道我的名字?”利亚问。
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谭雅,至少对于利亚来说,谭雅这个名字很陌生。
“我以前见过你的照片,而且我爸妈说了,今天全场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利亚,看来我判断得不错,你真的很好认。”谭雅笑得眉眼弯弯,利亚觉得,她适合去做年画模特。
画里坐在池塘边抱着一条鱼,两颊打上夸张的腮红以显得喜庆吉利的那种小娃娃。
“你也好认啊,全场最开朗的就是。”
利亚深谙社交之道,但也全然出自真心。
那天利亚和谭雅互换了联系方式,但之后就再没怎么联系过。
父母也从来不问利亚和谭雅有没有“keep touching”。
这个人也就一直被利亚晾在通讯录,像她曾经加过的好多别的商业伙伴的孩子一样。
虽然因为不熟,利亚不打算去联系谭雅,但她还是给谭雅庆祝亚军的ins点了个赞。
对于塔塔来说,谭雅这个名字就是那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的人一样。
她和谭雅没有任何交集,她只是听过利亚提起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从来都只存在于利亚的嘴里,甚至,她今天才知道谭雅长什么样子。
但塔塔好歹注意到了谭雅的长相,像高恩和宁,则是对这种事完全不关心。
群里已经欢呼起来了,这个云庆功宴很突然,但一点不影响气氛。
本来在大自然的熏陶下已经日渐平和的阿亨显然也很高兴,每次比赛他都会为瑞紧张一番,哪怕明明知道瑞一定会做得好。
【我会问问那边的僧人有什么东西适合拿来庆祝,然后给你寄过去的,照这么下去,你拿到超级驾照进入f1不是问题。】
【谢了bro】
利亚在群里附和了几句祝贺瑞的话,没打算去破坏气氛问些有关于谭雅的话。
只是那天睡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想起谭雅来。
她想起了谭雅的短发,没记错的话,她跟谭雅见的第一面,利亚也是顶着一头短发。
谭雅还问过利亚为什么她是这个发型。
因为在那个宴会上,利亚是全场唯一一个短发女孩子。
“哦,你说这个,”利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跟一个月前相比,这头发倒是长了不少,“我嫌热,就叫造型师给我全剃了。”
一个月前正值盛夏,而这个夏天活动又格外的多,婚礼,看秀,国内国外的特殊日子,都得做装造,利亚没过两三天就得接受造型师在她头发上捣鼓,捣鼓完了还得顶着这样的发型保持完整个活动,利亚烦得很。
于是,在终于忍无可忍之后,利亚制止了正掏出工具准备工作的造型师。
“今天,我只有一个要求,”她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剃光它。”
造型师怀疑自己听错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盯着利亚的眼睛,企图在那里找到些什么“开玩笑”的痕迹。
利亚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剃光它,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然后找顶做过造型的假发来。”
造型师以为这位大小姐是发疯了,他顾及着自己的工作,死活不肯。
直到利亚跟他签署了一个很简单的书面协议来保证如果出了什么事,利亚自己担全责,造型师才犹豫着从包里的某个角落拿出了自己很少使用的剃刀。
“我会帮你去找一顶质量好的假发,希望不会出任何错误。”
造型师看着好奇地戳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笑得满意的利亚,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神志不清就是利亚神志不清了。
不过他宁愿是自己神智不清,起码他在神志不清之前还跟利亚签过这个简单的协议。
就算是要丢工作,他也不必名声尽毁。
但他还是不免觉得,这个大小姐的想法是真的难知若阴。
以前可从来没有任何人跟他提过这个要求,特别是女孩子。
特别是没打算出家的女孩子。
说真的,他有点担心利亚的精神状态了。
“所以,你后来被骂了吗?”谭雅睁大眼睛问利亚。
利亚听得出来这不是担心,也不是幸灾乐祸。
比起那些,谭雅现在就是好奇,纯好奇。
利亚没打算瞒着她,实话实说:“差点?我妈看到之后大吸一口凉气,因为我是在那个活动结束之后才告诉她的,我爸摆弄着那顶造型师给我拿的假发笑了很久。不过不得不说,那顶假发质量很好,戴上之后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因为那个就是用真发做的。哦对了,那个造型师也没有因此丢工作,我爸妈完全没怪他,他们说反正我非要剃的头我最终也会剃掉的,跟是哪个造型师没有关系。”
“等等,”谭雅突然想到,“假发顶在头上不也是热吗?”
利亚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毕竟谭雅没干过这种要造型师把自己头发剃光的事:“又不是我自己的头发,热的话扯下来就好,在别人发现前再安回去。”
谭雅差点没绷住,咧着嘴角,笑得很爽朗。
分别的时候,谭雅抱了抱利亚,在利亚耳边留下了一句话:“你好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利亚觉得谭雅的声音格外悦耳。
她不是没听过别人夸她可爱,特别是在小时候,自她有记忆起,真心的非真心的各种夸奖她听过太多,她甚至有点对“可爱”这个词感到麻木了,已经很久没有像她记忆力的第一句“可爱”那样能带给她高兴的夸奖了。
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出现的时机,也可能是说这句话的人,和利亚与这个人的距离。
利亚总觉得,这样的悄悄话更真诚一点,好像在那样一个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距离里,谎话和假意会全部被过滤掉,而只留下可信度最高的真心。
而这些年过后,当利亚看到一头短发的谭雅时,利亚倒是有些恍惚。
利亚也许知道谭雅的短发是怎么回事。
长发对于一位赛车手来说,其实是有点麻烦的东西,如果谭雅是为了更方便开车而剪的短发,那当然无比合理。
但那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些年来,利亚觉得谭雅好像变了,但似乎又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利亚不确定。
但有一件事情是利亚确定的。
这位安静地躺在她通讯录这么多年的女孩子好好地长大了,她成为了一个不会让人觉得可惜甚至可怜的人。
就像她本来就该成为的那样。
也许以后利亚会在哪一站大奖赛亲眼看到穿着赛车服的谭雅。
那么那个时候,为瑞呐喊的利亚也一定会为谭雅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