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来都来了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苏杳没有立即回府，抬步上了附近的一家酒馆的最高处。
都城南市，鱼龙混杂，有一处是专门买卖奴隶的，在这里，你也许花不了三二两就可以得到一个为你牺牲生命的忠仆，也可能花几百上千两被人骗了买个教训。
苏杳是有身份的女郎，即便她准备亲自挑选第一个“自己人”，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选人，便只能委屈揽月了。
留下一个大汉守在门口，其他两人护在揽月的身边在下面游走。
市场在街道两边摆开，地上收拾的算是干净，青石砖上还有洗不净的泥土和不明的褐色，大铁笼子里关着灰扑扑看不清脸的男子女子甚至还有孩童。不过，更多的是一根粗犷的铁链子就把人锁在了脚下一个小小的地方。
看见揽月走过，摊主们眼睛一扫就知道个大概，但是他们很聪明，并不出头，只是一脸冷漠地甩着自己的鞭子在旁边把地砖打得响亮。
被链子锁住脚踝的人们瑟缩了一下，有的鼓足勇气大声介绍自己，有的呼天喊地哭诉请求有人把他们买回去的，有的则眼神阴冷地缩在角落看着还有力气的人活蹦乱跳地跳脚。
南市太乱了，揽月跟着听了一路，脚都不知道如何下，心里难免对这些人产生同情。
又几个骨头都突出来看不出人形的被贩子踹倒在地，揽月便只敢看前方的路，不敢偏头看两边了，然而，旁边还是有人被殴打的闷哼声穿来，让人饱受折磨。
两个跟过来的大汉从进来后就沉默着不发一言。
揽月稳了稳心神，细细思考姑娘说给她的条件，要衣着整齐，要不卑不亢，要会泅水，还要有爱心，最好是个孤儿。
南市哪有这样的人？揽月禁不住头疼，这样的人就是找人牙子买也是不好找的。
可是转而，揽月就坚定地想，自家姑娘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贵人，你要买他吗？”旁边一个人见揽月脚步顿了顿，连忙指着蜷缩在脚边的小男孩，扬起声音讨好地问道。
那个小男孩眼里含泪，身上麻衣甚至都不能蔽体，听到贩子的话，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希望来，吃力地从地上抬起头拼命扯出一个讨好地笑来，与旁边的人一模一样。
一旁的贩子急了，插嘴：“贵人别看他家的，他家的这个都病了好几天了，我家的小孩才好嘞……”
“贵人……”
“贵人……”
有一个人插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纷纷跑过来七嘴八舌地推销自己这里的。
众人逐渐围了上来，眼看人群越缩越小，周围那些商贩贪婪的眼神也逐渐不对劲，揽月想着不能给姑娘丢脸，才鼓足勇气梗着脖子冷眼看他们。
幸亏旁边两个大汉身彪体壮，虎着一张脸，长臂一挥，眼前围着的人就一扫而空。
揽月被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护在中间，眸子蒙上一层薄薄雾气，但看着前面开路的人心里却是极其安定，对未来夫婿朦胧的形象竟也清晰了一点。
苏杳还不晓得自家贴身丫鬟审美无意间发生了变化，只是看着楼下围着的人群皱着眉，隐隐懊悔。
揽月自小跟在自己身边，哪里见过这样混乱的场面，真是荒谬！
还不如暗地里叫人牙子来。
苏杳冷冷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倒是怪自己早上没睡好，最近心情又躁，一时就做了个坏主意。
南市刚刚上前的几个人愤愤离去，把心里的怒火发泄在不起眼的奴隶身上，鞭子与皮肉接触的声音带着戾气。
走在前面的揽月身子不由一僵，步子却坚定地往一处走去。
上面的苏杳眼眸跟着她，狐狸眼也顺着揽月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会儿，苏二姑娘招招手叫来酒楼派过来伺候的小丫头吩咐一番，抬手给了她七两银子。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一身灰衣的青年拿着一张饼，脚下的铁链叮铃作响，他神色平静，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悠哉悠哉地拿着饼去喂面前的小狗。
眼前突然蒙上一片黑雾，整个人都被遮在了阴影下，青年下意识提起小黄狗的后颈，警惕地抬头。
青年眉眼深邃，一双鹿眸无辜又单纯地看着眼前站在两个壮汉身后俏丽的少女。
“贵人……”
他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少女打断。
少女指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灰狗，明明身子已经有些战战兢兢，却虚张声势地大声问他：“你的狗？”
青年一懵，给怀里小狗顺毛的动作都停住了，想要摇头却仿佛意识到什么。
万六呆呆地看着少女，和怀里的小狗一起抬着脑袋，问：“你要买我吗？”
少女没理他，而是反手指着他，问他身边的老人，“多少钱？”
老人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揽月瞳孔一缩，想要怒斥老人漫天要价，可是想着姑娘的吩咐，只能没好气地回他，“三两？”
揽月冷冷地瞟他一眼，“太贵了，一两。”
万六美滋滋摸狗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秀丽的少女，三两？三两？三两！
老人的反应就更加激烈了，嘴唇颤抖地生生忍住了，咬牙切齿，“贵人，是三百两。”
揽月学着苏杳的模样眉头一蹙，不耐烦的神色浮现，冷淡地上下打量一番蹲在地上的青年。
万六下意识地要挺直肩膀。
“啧。”
少女嫌弃的声音清晰可闻。
万六佝偻了身子。
老人开始怀疑自己开的价是不是太高了。
“十五两。”少女面无表情地又报出一个价格，老人迟疑一瞬，似乎是觉得这个少女与他计划里的不一样，他好像坑不了她。这个价格，好像……也许，行？
反正是路上捡的，白得来的。老人想。
而揽月说完就脚尖一转，似乎要去旁边的摊子。
老人一看旁边的死对头高高扬起的笑容就不得劲，忙说：“好好好，十五两！十五两好哇！”
“五两。”少女脚步转了回来，冷冷地吐出一个数字。
老人皱巴巴的脸扭曲了一下，旁边他的死对头嘿嘿一笑，张口就要喊价。
老人心下一横，亏本也不能给对面送了生意！
最后，原价三百两的青年被人一根铁链用五两牵走了，还带着他经常喂的那只灰黄灰黄的小狗。
万六神色恍惚，脚踩在地上都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虚浮。
他只值五两？
那个少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皱眉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狗。
小狗很活泼一点儿也不怕生，吐着舌头，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仿佛等着揽月去抱它。
揽月想了一会，还是伸手把小狗抱住了，在它耳边絮絮叨叨：你等一下可要表现地好一点哦，不然我也留不住你哦……
青年的脚上挂着铁链，嬉皮笑脸地同牵着他的大汉套近乎，“大哥，你看我们两像不像官差和犯人？”
大汉：……
大汉没见过这么骂自己的，本就话不多的他更是不敢多言。
另一个跟着的大汉早就离开先去把车赶来。
等车赶过来，揽月先行上去，吩咐他们过会再驾车后，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刚刚买来的青年，故意恶声恶气地警告一番：“你别想着逃跑！”
青年默了默，两手交叉在胸前往身后跟着的大汉身上一靠，无奈的眼神在周围三个大汉上溜一圈，脸色无辜，似乎在说自己要怎么逃？
揽月顺着他的眼神一看，心想也是，放心地抱着小狗进去了。
苏杳正坐在车厢正中间的位置，看她进来，心疼地拿手帕给她擦额头细细的汗滴。
揽月顺势把小狗递到苏杳的眼下。
小灰狗并不好看，灰扑扑的，苏杳去郊外踏青时见过，是农村里经常养的那一种狗狗的小时候模样。
若是按都城里姑娘们的审美，苏杳自然不会养它，但是，谁让这只小狗在梦里出现了。
“留着吧。”苏杳看着揽月亮晶晶的眸子，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