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远离
齐韵只觉得一股寒意涌向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堪堪忍住立马回头看一眼的动作。
阿姨也看出了他脸色不太好，嘀嘀咕咕道：“诶哟，可要看好身上的值钱物品哦，这年头扒手可多咧，这小姑娘虽然看着不像，但难保……”
“嗯，谢谢阿姨。”齐韵点了点头，心中却直接去掉了这个选项，他现在这身装扮看起来可比平常出门时要毛躁了不少，就差把脚上的运动鞋换成拖鞋了，哪里看起来像个随身携带了贵重物品的呢——当然，手机这种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基本已经和身体融为一体的不算。
他在出门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左右看了看，才堪堪用余光扫到了这位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小姑娘。
对方戴着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身上穿的衣服也只是很普通正常的黑色休闲款，看起来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什么威胁力的未成年学生的样子，分析不出什么有利的信息。
但齐韵却直觉有些不安。
他隐隐期盼着那位阿姨只是看错了，小姑娘和自己估计就是狭路相逢而已，等他出了店门，自然也就会和对方分开了。
可惜老天从没随过他的愿。
这次也一样。
人的直觉在某些时刻还是相当敏锐的，比如现在的齐韵，不用回头，就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对方的跟踪技巧并不高明，却仿佛融在了他的影子里——时刻注视着他。
他忍不住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上了几级台阶，在即将刷卡进入单元楼的时候猛地回过了头。
小姑娘的反应并没有他那么迅速，又跟着惯性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抬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对准了齐韵的脸。
齐韵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反应这么快过，他几乎是在瞬间便转身刷卡一气呵成，想要压制住自己心底升腾而起的恐惧，逃离这个地方，回到自己家里！
可他还是在等待单元门开门的那短短两秒钟听到了一个问句。
“你就是齐韵吧？”
哪怕是因为考不上一本大学还加入了攻略组被父母扫地出门的时候，齐韵都没觉得自己所做出的姿势如此狼狈过——被短短六个字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
“我那两天正好被安排去了外地的线下活动，这段经历全都是齐韵后来告诉我的，”秦箖讲了这么长一段故事，joshua听得很认真，在此期间还非常体贴地为她的饮料续了一次杯，“他当时的状况真的很糟糕——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其实我有点害怕……”
joshua在秦箖他们这群在“深水区”翻腾了多年的“老油条”眼里，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外国小孩，年轻坦率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做隐藏自己内心真实情绪的表面功夫——她都能从joshua的脸上感觉到对方想要把当年那群人生吞活剥了的愤怒。
“没关系的，”秦箖不知为何，忍不住出言安慰了一句，“五年了，真相也早已经大白，当年的事情齐韵其实已经放下了，你就当我给你讲了个故事，听一听就行了，别这么真情实感地代入进去，吓得我都不敢继续给你讲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下一秒就又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当时刚从外地回来，拖着个大行李箱就跑到了齐韵家楼下，刚好遇到了一个出门倒垃圾的，我顺势就跟着进去了，一直跑到齐韵的家门口……我敲了门，他却不像往常一样不假思索地开门，而是让我在门外等了很久，才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让我进去。”
齐韵脸色苍白，一手还攥着张纸捂着鼻子，秦箖刚和行李箱一起进门，他就迅速将门关上了，仿佛生怕会有苍蝇飞进来一样。
“咳咳咳……”齐韵弯着腰，用力擤了下鼻子，点点血迹透过了手中的餐巾纸，在秦箖担忧的眼神中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刚感冒，可能哪根毛细血管破了，鼻涕和血一起流呢，正常。”
正常个屁。
秦箖在网上看到的消息毕竟是滞后的，等到齐韵总算是咳明白了停下来了，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她才知道刚才还有人跟踪过他。
这件事的性质可就和纯粹在网络上跳脚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的个人信息已经彻底被人暴露在网络上了吗？”秦箖一边咒骂一边试图心平气和地和齐韵商量解决方法，“他/妈/的，这些狗东西闻着味儿的时候动作也是真够快的。”
“嗯……”
齐韵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整个人坐着的姿势一反常态，双手在膝盖上缓慢地摩擦着，像是在思考，却又似乎只是无处发泄那份焦躁不安的情绪。
秦箖在手机上戳来戳去，又咒骂了两句才反应过来这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问题很大。
如果没有办法及时解决，再这么下去的话……她是真怕会给人憋出心理问题。
“我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解决的方法，”秦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放缓了声音，“或许你可以考虑先到我家住一段时间，避一避……”
“没用的……”齐韵那时到底还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有真的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网民们在这次事情里这一通不分是非黑白的激进操作对于他来讲，已经几乎要压断他脑袋里最后的那根弦，快要将他完全逼入死胡同了。
他的大脑全面宕机，只能捂着脸——看不见表情，肩膀微微抖动着，发出的声音仿佛也随着这份频率在颤抖：“他们还是能找到我，还会给你带去麻烦……”
“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
“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秦箖闭了闭眼，她虽然很难和现在的齐韵感同身受，但完全可以理解这份情绪。
到底不是当事人，她在这种时候倒是可以比齐韵冷静不少——这人看上去已经完全放弃寻求解决方式了，那只能她来想办法。
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而受到惩罚。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齐韵还在跟自己的鼻涕继续做着无休止的斗争，秦箖握着手机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好像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说道：“行，反正你的个人信息都被翻出来了，现在呆在哪儿都像颗定时炸弹，那就不待了！”
齐韵愣了神，有些茫然地看着秦箖，好像没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秦箖又指着他，下了命令：“就你这小出租房的一亩三分地……赶紧的，收拾东西，带好你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刚好我的行李箱也在身边，机票、地点、行程我来定，钱不够的我来垫，明天出发，去一个空气好点的城市，说不定你这感冒鼻炎也能跟着好起来……”
“……啊？”齐韵感觉自己彻底懵了，虽然秦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竟显出了几分荒谬。他只能干巴巴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来给你当导游，带你到国外去进行一场放、松、身、心的旅行，understand？”秦箖已经雷厉风行地拿起了手机，似乎在订机票了，“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许拒绝，今晚睡觉前把东西按照我说的那样全都收拾好，我看看……太早了起不来，明早十点出发，ok？”
“……啊，好。”
齐韵现在的思考水平直线逼近单细胞生物——基本已经丧失了这项能力，反应还十分缓慢。不过好歹还算是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还愿意对这些内容“言听计从”。
……
于是齐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拐带”上了飞机，然后踏进了意/大/利的国境内。
在下了飞机之后，齐韵一路浑浑噩噩的神经系统似乎才重新归了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解脱、兴奋和茫然。
尤其是在整个机场里的人说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语音语调，听起来又像是鸟叫又像是唱歌，这股茫然感更甚。
但这比起摆脱了疯狂的网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又算得了什么呢？
“冒昧问一句，”齐韵拖着行李箱跟在秦箖身边，“你在国际学校学的不是英语吗？为什么来了意/大/利？难道你还会说意/大/利语？”
秦箖脸上还带着墨镜，在机场里面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充其量就是装酷。她挑了挑眉：“恢复精神了？”
齐韵点了点头。
“那就跟你说个不幸的消息，”秦箖微微偏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高估我了，我哪里会什么意/大/利语啊。”
齐韵：“……？”
“我就是听好多同学说过意大利这边有几个很著名的甜品店，想着既然出门旅游一趟，自然要有点收获。”秦箖一边看着机场地图上的英文一边说道，“毕竟口腹之欲是相当重要的，嗯？”
“……嗯，金主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