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出密信
翌日一早,
艳阳高照,积雪渐消。
虽迟,但长安城的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青墨,着人去相国寺寻绿痕,让她速速回府!”
沈长安昨晚睡得始终不安稳,好在醒来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还是镇国侯府身份骄矜的嫡女,而不是庆元侯府可笑的少夫人。
想着此刻还在为她祈福的婢女绿痕,沈长安略微沉吟后,嘱咐道:“让外院薛管事亲自去。”
青墨有些迟疑:“小姐,府内女眷事宜都是内院林管家负责。”
沈长安把刚写好的两封书信折叠好,各自戳上印泥后,一同递给青墨,
“无妨,左边这封,让薛管事亲自去送。右边这封,花银子让书局的信使去送。”
青墨默默记下,然后举着右手边的信问:“小姐,这封送到哪?送给谁啊?”
沈长安森然一笑,“都送去相国寺,给绿痕!”
话落,她又咬音极重地加了句,“务必告诉薛管事,快、马、加、鞭、去送!”
毕竟若是去慢了,他那颗人头可就保不住了,沈长安心里默默又加了句。
话落,沈长安又附耳,交代了青墨几句。
见沈长安一脸严肃,青墨虽不解,但也没多问,只快步退下去办。
青墨一走,偌大的院子便静了下来,沈长安坐在院中发着呆。
前世沈景和常念叨着勤俭持家,沈长安听在心里,
便把亡母苏朗月从忠义侯府带过来的陪嫁忠仆悉数遣散了,独留下青墨和绿痕两人贴身伺候。
现在想想,真是她自作多情!
她这父亲口头念着这美德,却对李姨娘的大肆挥霍视而不见,
可见,也不过是伪善之举。
只有她蠢,上赶着缩减自己的吃穿用度。
“你这老贱妇,竟敢偷府中药材!”
兀的,一道尖锐女声在院外骤然响起。
接着便是令人心惊肉跳的耳光声传来,沈长安蹙了蹙眉,提步走到门口。
不远处回廊上,一位头发花白,满身补丁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身子,
她双手紧紧护着什么,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没偷,这不是侯府中的,求求你们,不要抢…”
两名婢女对视一眼,对这辩解之语充耳不闻,互相狠狠推搡着老妇人,作势要取她怀中之物。
老妇人抵挡不过,只能卧躺在地,被动挨打时,也不忘紧紧护着怀中之物。
两名婢女拳打脚踢了半天,似乎是累了。
又或许是被老妇人失禁淌出的尿液恶心到了,放完一句狠话便走了,
“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此事我等定会告诉春云姐姐,等李姨娘回府后定有你好果子吃!”
这等惨景,任谁见了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沈长安没动,她就那么静静看着,虽泪流满面,却一步也未挪动。
她比谁都清楚弄玉院的手段,她现在若上前,
不等李姨娘回府,明日乱葬岗便会多出一具无名尸。
所以,她攥紧拳,咬紧牙告诉自己:
沈长安,你得等!
等绿痕回府,你才能光明正大去撕了这些下贱货!
回廊之上,老妇人挣扎半晌,才扶着栏杆稳住身。
她布满冻疮的双手颤抖着,掀开破旧的手帕,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她才放下心来,缓慢挪着步子,朝对面的院子一深一浅走了过去。
好一会,她才在流云阁的大门前站定。
见四下无人,便佝偻着身子把怀中之物悄然放在了门阶之上,
旋即双手合十,轻声念叨着:
“夫人您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咱们小姐。
您放心,这药材不是偷来的,侯府的东西奴婢不敢用,怕底下人使了坏心眼害咱们小姐。您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咱们小姐和少爷平平安安的…”
一门之隔,沈长安自然听见了这动静。
她只有狠咬着嘴唇,才能稍稍抑制住哭声,
沈长安不敢跨出身后的那道门,也不敢多问这老妇人一句,
此刻,她像极了前世暗牢中那些阴暗,丑陋,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早该想到,母亲苏朗月陪嫁带来的忠仆,
她遣散她们入沈家伺候,无异于亲手将她们送到了李姨娘的嘴边!
她怎会就蠢到如此地步,为了博沈景和的一句孝顺,就把母亲心心念念护着的下人,逼上绝路。
重生以来,沈长安恨世道的不公,也恨前世那些算计自己的魑魅魍魉,
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沈长安竟也是推人入绝境的刽子手。
青墨刚办完事回来,人还未踏进院内,就又瞧见了台阶上熟悉的褪色手帕。
她弯腰拾起,见还是药材,她皱眉,嘟囔着推门进了院里:
“到底是谁啊,送了又不见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真奇怪”
青墨刚踏进门,余光就瞧见了一旁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影。
只见沈长安满脸泪痕,一嘴血迹,整个人竟还隐约有些抽搐。
青墨顿时觉得塌了天,她心乱如麻,
眼泪再也止不住,跪蹲在沈长安跟前哭成了泪人,
“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谁欺负你啦?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这么久,你不要有事…小姐…”
看着眼前彷徨无助的青墨,沈长安心中更酸,
她硬咽下嗓中苦意,伸手拭去青墨眼角的泪,嘶哑道:“别哭,我没事。”
青墨闻言小手胡乱抹了几把眼泪,见沈长安只是嘴唇裂了,的确没什么大事。
她这才一边抽泣,一边努力扯出一张笑脸,扶着沈长安起身,
沈长安定睛看着青墨手中破旧的那方手帕,问:“以前也有人送来过吗?”
青墨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小姐生病期间,前后送了三次,不过每次送的药材品种都不一样。绿痕姐姐走时吩咐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随便用。”
“嗯,收好吧。”
沈长安闭眼稳了稳心神,好半天她才睁眼,转身望向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松树,怔怔出着神。
这树,是苏朗月当年亲手种下的。
沈长安移来流云阁后,它也就随人一同移栽了过来。
见沈长安神情恍惚,青墨心里也跟着揪疼,若夫人还在,小姐定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她正想着,如何宽慰沈长安,就听沈长安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青墨,我若变了,你们会害怕吗?”
“不会!”
沈长安问得突兀,青墨答时却没有片刻犹豫。
想了想,青墨又笑嘻嘻加了一句,
“绿痕姐姐也不会!咱们老夫人也不会!苏家的人都不会!哦对了,大少爷也不会!”
青墨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列举了好些人,
除了沈长风外,却唯独没算上沈家一人。
青墨的一脸认真的模样让沈长安心底一暖,
须臾,她便破颜一笑,
是啊,不论她心性如何,时局如何,前世还是今生,这些人从未抛弃过她。
这世,她定要竭尽全力,在所不惜也要护好这些人!
见沈长安终于破涕为笑,青墨也跟着傻乐,一双眸子浅弯成了月牙。
沈长安长舒一口气,再次转身深深望着那树,
她眸色虽静,人却如梦初醒。
移栽时,花匠说:这树娇贵,移栽后怕是不能活。
可十多年过去,当年那一抹不起眼的绿意,终究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呵,世道不公如何,人间财狼无数又如何,
好在,她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沈长安了!
算算时间,丹烟那条贱命今晚也是该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