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赠买命钱
前世,沈长安被囚暗牢,
与她作伴的,是密密麻麻,源源不断涌入的老鼠。
它们从脚趾甲开始,一寸一寸蚕食沈长安早已衰败不堪的躯体。
渐渐地,沈长安感觉不到疼了,
她以为是她的尖叫声吓跑了它们,便没再多想。
可某天她睁眼时,一群毛色发黄的老鼠聚在角落里,正叽叽喳喳啃噬着什么。
沈长安眸光呆滞,好半晌才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她缓慢低头,发现自己手掌边缘处多了十个结痂的血窟窿,
而她原本白皙纤长的十根手指,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无声苦笑,原来,尖叫声是赶不走老鼠的!
她沈长安自问,没有半点对不住方家的地方。
成婚三年,庆元侯从未在她院里歇息过一日,让她遭尽白眼!受尽唾骂!
人人都道:容貌倾城又如何!身世尊贵又如何!
这沈长安,不还是一个下堂弃妇吗!说起来,竟还比不得花街的女子们,能讨男子欢心!
是她沈长安自己蠢,轻信他人,哭着求着得来的姻缘,
自然万般结果,都该她受着,怨不得旁人。
是以,对尖酸刻薄的婆婆,她谦卑恭顺,
对百般刁难的小姑子,她也万般迁就。
结果,她沈长安变成了什么?
无人问津的阶下囚!
和老鼠抢食的疯婆子!
一只被人随意鞭打的可怜虫!
上一世隐忍,她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这一世,她沈长安便要做这执刀之人,看看这世间究竟有无公道!
丹烟一瘸一拐进了内室后,还未行礼,便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大小姐,呜呜大小姐,二小姐让我过来看看,院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哪曾想,青墨妹妹都怪我拿着东西,没控制好劲儿,敲门声音太大,不怪妹妹对我下此毒手呜呜”
丹烟见沈长安闻言无动于衷,兀自出神,
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晃晃的嘲讽:本就蠢笨,连日高烧可别直接烧成傻子了。
想着,丹烟便脚底打滑,平地摔跤,继续干嚎。
今日她平白无故挨了这一顿打,不拿到银子绝不罢休!
丹烟本欲硬挤几滴眼泪,可一想到,这马上就要到手的白花花的银两,她实在是兴奋得哭不出来。
沈长安半抬眼帘,瞅着眼前嚎得快断气的人,
心中冷笑,还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套路呢!
面上认着错,实则直指她流云阁的人无规无矩,
可她沈长安的人,就算犯了错,她还没开口,何时轮到烟雨阁置喙了!
更不要说,还是个庶出院里不起眼的狗奴才!
沈长安想着,便瞬间回神,眼神逐渐凌厉,
“既然你力气大得没处使,不如去府中当个烧火丫头?那里就缺有力气的人,我看你倒合适得紧!”
烧火丫头?
丹烟被怼得目瞪口呆,可她一个一等丫鬟,凭什么要自降身份去干粗活!
平日在流云阁放肆惯了的人,现在哪还收得住脾气。
她仰着头,趾高气昂道:
“二小姐离了我,夜里睡不着觉!大小姐想必不知道吧!”
末了,她不解气舔着脸又加一句,
“二少爷离了李姨娘,每晚都闹腾,老夫人亲自照料入睡也无用!仍需要我在旁一同伺候着!”
沈长安闻言挑挑眉,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余光随意扫了眼丹烟一身不合时宜的素裙,眸中闪过一抹狠辣:
这世间,总是有人想自寻死路,拦是拦不住的!
只片刻,沈长安便敛了心神,轻嗤出声:
“我病重,青墨替我试药,得了眼疾视物不明。前几日恰逢有贼人入院,她便多心了些。
既然这镇国侯府处处都需要你照应青墨,去取三两银子给她,让她好好去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不然这沈家几百口人离了她,可还怎么活得下去!”
三两?
这点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吗!
丹烟被讽得气急败坏,唰的站起身,怒火中烧。
这还是那个蠢笨如猪的沈长安吗!
竟三言两语,便把青墨这贱蹄子动手的事情揭过去了。
丹烟眼帘微耷,上下打量着榻上的人儿,心中满是疑惑 。
可无论她怎么瞧,眼前这人都是仙姿玉色的沈长安。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虽极不愿意承认,可眼前瘦脱相的沈长安也是极美的。
尤其是那双媚态十足的眸子,随意一瞥都让人酥透了骨头。
这等绝色,通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也难怪沈长安虽事事退让,李姨娘却依旧如临大敌,事事提防着。
毕竟这等狐媚子若想在侯府搅弄风云,可不是什么难事。
青墨不情不愿取了钱,故意磨磨蹭蹭撞到矮凳,把钱袋顺势丢在门口处,夸张大喊:
“哎呦~,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知道是您来了,丹烟姐姐!我眼睛瞧不见,辛苦您自己去捡一下喽!”
丹烟气得牙痒痒,只恨自己刚刚没撕了这贱蹄子,她在心中暗道,总有一天她要这个贱人好看!
沈长安端过手边热茶,眼眸低垂,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门口处的钱袋子,眸中满是狠毒与算计。
前世为平息此事,沈长安自掏腰包,赏银百两。
丹烟拿了赏银后,并无半点感恩。
反而从中撺掇,把青墨许配给了林管家瘸腿的儿子,将将半年便传来暴毙的消息。
后来沈长安死前才知道,这林家不仅没有厚葬青墨,还将她的尸首送去与人配了冥婚,
只为了,
三两碎银。
见高位上的沈长安一脸冷漠,的确没有再开口赏赐的意思。
丹烟只得作罢,
沈烟雨还等着她回去复命,她也不能在流云阁一直这样僵着。
但侯府规矩,别院主子的一应赏赐,都要告知自家主子后才能自己拿着。
沈烟雨近日银钱方面也是捉襟见肘,她要是回去如实禀报,这几两银子怕也是保不住,
丹烟想着心念一动,递过怀中被摔得破烂不堪的枇杷,
她眼角斜挑,意有所指:“大小姐,这”
当下时节只有皇宫有枇杷,糟蹋贡品是大罪。
传出去就算是镇国侯府嫡女,也少不得落个藐视朝廷的罪。
沈长安岂会不明白丹烟这点心思,
她放下茶盏,纤细的手指拢了拢外衣,坐直身子,
眼神示意青墨接过枇杷,语气淡淡道:
“枇杷我收下了,许是贡品,我食用后,身子已爽利大半,替我谢过你家二小姐的美意。”
说到这,她眼角扫过眼地上钱袋,轻飘飘补了句:
“青墨今日先动手打了你,这银子,倒也不算赏赐”
不算赏赐,自然就不用上报了。
见沈长安懂她弦外之音,丹烟也懒得再装,
她捡起钱袋掂了掂份量,一脸愤懑的嘟囔了几句后,
也未行礼,便径直扬长而去。
不多时,便彻底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沈长安挑眉,眸底碎光乍起,这刚瘸着腿连站都站不稳的人,现在倒是利索得很!
偌大的镇国侯府,恐怕没几个人把她这个嫡女放在眼里,
不然,一个庶出院里的丫鬟,如何敢来自己跟前指点江山!
一旁的青墨见状狠啐了一口,
“真是苍了天了,狗仗狗势的狗东西怎么全在烟雨阁啊!嫌少,手倒是别捡那么快啊!”
沈长安望着窗外无尽的月色,浅笑嫣然,“买她那条贱命的钱,她自然是要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