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忽远忽近
“皇上对皇后果真是体贴备至,原先只是听说,如今耳闻不如亲见。”陈婉儿说完偷偷的瞅了一眼沈漓,沈漓却貌似心不在焉,并未做出任何反应,想到用膳时沈漓对生育一事的反应,她又试探性地说道:“娘娘今日提起衍嗣之事也将我吓了一跳呢,现在提这事儿好像是有些早了,你觉得”“好了,先不提此事了,你且先养好身子吧。”
没等她说完,沈漓便打断了,言辞尽管透着关怀,但冰冷的语气却让陈婉儿心头一惊,悻悻地闭了嘴。她甚至有些怀疑沈漓到底是为了她的身体考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过此等闺房私事,她作为一女子倒不好上赶着追问沈漓为什么不想要孩子,若她真开了这个口,倒像是她孟浪了。或许这个话题是有些沉重,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于陈婉儿而言,空气更如凝结了一般,令她浑身不自在,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了。
陈婉儿掀开帘子往车外看了一眼,咦,这好像并不是回沈府的路,比沈府那条道可热闹多了。“这是要去何处啊?”她放下帘子低声问道,声音极小,仿佛在自言自语。还没等沈漓开口,车夫冲车内回道:“将军,到了。”沈漓这才沉沉地说道:“走吧。”
陈婉儿自然是一头雾水,这会儿正要到用晚饭的时间了,难道沈漓还要去见什么人吗。被沈漓这么一唤,她自然得跟着下车。抬头一看,居然是玉香阁,以往大都是叫下人买了萘浮酥带回去或是直接驱车到玉香阁,难怪刚才的路并不眼熟。她愣神看着,定定地站在了马车旁边。沈漓回头一看,发现她还没跟上来,看着她一脸疑惑,于是又向她走了过去,说道:“你不是想吃他家的萘浮酥了吗,走吧。”陈婉儿瞪大了眼睛,“你都听到了!那”陈婉儿羞红了脸:那自己笑得那般痴竟也被他听到了吗,太丢脸了吧。陈婉儿一回想起自己昨夜那眉飞眼笑的场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但一时间又有些感动,不过是逗逗小莲的玩笑话,竟然被沈漓记在了心上,还特地改道带她来吃萘浮酥。想到这,陈婉儿温柔地看向沈漓,脸上因羞愧还带着些红晕,在玉香阁灯火照耀下,煞是可爱。
沈漓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她这柔情似水的眼神,也不愿她再多想,轻咳了一声,道:“走吧。”陈婉儿亦盈盈碎步地跟了上去。两人寻了个楼上的雅间,除了萘浮酥,还叫了几样小食。昨晚虽然是和小莲打趣儿,但陈婉儿的确很久没有尝到萘浮酥的味道了,尽管中午在皇后宫中也吃了不少,但她依然抵挡不了自己最爱的点心的诱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着她吃得如此香,沈漓的嘴角不禁微微扬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与其说这菜食有多美味,不如说陈婉儿这可爱模样更加可口,看来她对这样点心当真是喜欢得紧。陈婉儿认真地吃着,忽觉身旁的人没了动静,一抬头正对上沈漓的双眸。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飘忽地看望了别处。陈婉儿放了筷子,低头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嘴。“吃好了吗?”沈漓问道,“嗯。”陈婉儿点头回应。“那咱们回去吧。”正要起身,陈婉儿却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说罢,又吩咐小二要再带一份萘浮酥回去。见沈漓看着自己,她忙解释道:“小莲也喜欢吃,我带一份回去给她。”沈漓倒并无所谓,她这么瘦弱,难得有喜欢的,多吃些也无妨。可陈婉儿却不这么想,昨晚那副样子已然给人留下了个不好的印象,若在让沈漓觉得自己是个贪吃鬼,那她这名门闺秀的做派真真是荡然无存了。
取了点心,两人并肩出了门,茶足饭饱,也是时候回府了。
许是今日吃得的确太多了些,加上马车的颠簸,陈婉儿觉得自己的肚子都撑得快不行了。以她的性子,这种情况是极难出现的,以往在家中,虽然母亲宠爱,但对于她的生活作风还是严格管控的,因而她自己也养成了自律的习惯,如今嫁进了沈府,倒是少了些节制。难不成真是将皇后娘娘的话听了进去,还是因为沈漓的那句“先养好身子”,陈婉儿自己也不太清楚。
陈婉儿摸了摸自己因多食而微微鼓起的腹部,这一幕却被沈漓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漓误会陈婉儿还在想刚才谈论的“子嗣”问题,以为陈婉儿内心也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心中隐隐有些沉重——当年他也差一点就要有孩子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与邵雪的孩子,可惜到头来终究是梦里黄粱。他忘不了这一切,也忘不了邵雪城楼一跃。
旧事一旦被勾起,就很难平静下来,虽然因为陈婉儿的温柔体贴,能得到些安慰,但每每想起,还是难以自抑。邵雪的死、孩子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是无法触碰的伤口。
到了沈府,陈婉儿急着将糕点带给小莲,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沈漓的情绪变化。陈婉儿这会儿心情正不错,满眼笑意地唤了小莲:“猜猜我给你带什么了?”小莲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食盒,是玉香阁的盒子,欣喜若狂地说道:“姑娘,你买了萘浮酥!”“你这丫头,平日里没见你这么机灵,一提到吃的啊,你倒是立刻不马虎了。”小莲痴痴地笑了笑,赶紧打开食盒尝了一个。“真好吃,姑娘,还是那个味道,真是好久没尝到了。”小莲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下来,还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着。“傻丫头,你慢点吃,别呛着了,又没人跟你抢。”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陈婉儿忍不住笑道。
小莲几块糕点下肚,陈婉儿这才注意到沈漓还没进来,正要出门看看,未到门口,三七走了进来,禀道:“夫人,将军让小的来告诉您一声,他今晚还有公文要看,叫您不必等他了。”“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陈婉儿叹了口气,小莲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轻声走了过来,“姑娘,”“我没事,小莲,你收拾一下,替我更衣吧,我也有些乏了。”“是。”
三七见着陈婉儿房中灯火灭了,注视着小莲关了门,这才回到书房向沈漓复命:“将军,夫人睡下了。”“知道了。”沈漓淡淡地应了一声。三七站在书房中央半晌未离开,“还有什么事吗?”沈漓问道。“将军可是与夫人闹矛盾了?”三七想到刚才陈婉儿失落的样子,着实有些心疼这位夫人了,仗着自己跟沈漓多年的主仆情谊,斗胆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夫人还是挺开心的啊,想来也不是这个原因,那将军为何”三七常伴沈漓左右,公文的数量他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显然沈漓今天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不回屋罢了。
沈漓没有回答,三七的话有些戳中了他的心,与其说他不愿见到陈婉儿,倒不如说是他不敢见她。他对邵氏有愧,对陈婉儿亦有愧。“将军,夫人对您的真心,连小人这般愚钝的也能见得真切,您如此聪明,必定也是知晓的呀。”三七又喃喃道,他跟了沈漓这么多年,但在这件事儿上他也不知道沈漓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尽管一开始沈漓迎娶陈婉儿是无奈之举,但这么久以来陈婉儿的细心与体贴足以融化沈漓这颗冰封的心了。“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竟教育起我来了,近日军中缺个练手的,我看不如让你去。”三七一听,练练求饶:“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告退。”说罢连忙飞奔着出去了。
沈漓自然是吓唬他的,就三七这副身板子,哪能禁得住军营里那些日日操练的军士的狠手。待三七走后,沈漓打开窗户,向外望去,书房坐落在卧房的西北角,打开窗户恰好能望见。沈漓静静地立在窗前,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陈婉儿所在的卧房,任他在沙场驰骋这么多年,面对敌军,他可以足智多谋、出奇制胜,但对于陈婉儿,他却似江郎才尽,在这段感情中,他注定无法游刃有余了。
躺在床上的陈婉儿亦不得安睡,和沈漓在一起的日子,她的心总好像于暴风中行船,跌宕起伏。她看不懂沈漓,有时候好像离他很近,有时候又仿佛被拒之千里,有时候觉得他很温暖,有时候又觉得他像块冷冰冰的石头。陈婉儿今年不过也才16,显然,初尝爱情的她要搞明白一个男子的心思是不容易的,对于沈漓这样的男子就更是难如登天了。她对感情之事要求并不高,不过是“唯愿君心似我心”,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与沈漓现在这样算不算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今夜,两人都辗转难眠,心事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