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遇虎
（一）
少年的离去，让无瑕觉得更加了无兴致。又看了几场无聊的比试，她终于动念起身，准备离去。
对于这所谓的武举，她就觉得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是武皇帝对此却好像兴致勃勃的样子，既然他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吧，没有必要在这样的小事情上跟他这个九五之尊起什么冲突。
既然皇帝陛下特意关照让她来观战，那么她人来过了，就算万事大吉。
至于结果嘛，本就是在若干俗人之间选出佼佼者而已。充其量算作“矬子里拔大个”，她本来就未曾抱着什么希望，自然对结果没有什么好奇。
只是，今天那白衣少年的出现，多少还是让她平添了几分兴致。想一想，在他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了得的身手，如果不是天赋异禀，那就算玩命练习也恐怕终生难以达到。
可是，那少年无心应举，她心底深处虽然有一丝小小遗憾，但也没有起什么大的波澜。片刻之后，她也就不再挂心。
此刻，她已决意要离开这依然喧嚣的演武场。至于去哪里，她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想好。
在外人的眼里，她这位护国圣女可能还挺神秘莫测的。因为她自从被封为圣女之后，除非皇帝召见，其他时间她均是深居简出。
那些看她如此受到器重，一心企图巴结的访客倒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是连门都没有进去，就被她统统打发走了。
吃闭门羹的访客多了，自然关于她的传言也多了起来。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也慢慢转移成为猜测她的行踪。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就显得更加神秘。而越是神秘，人们就越是好奇，越想一探究竟。
更为离谱的是，据说京城的大小赌坊，甚至将她每日出不出门设置成为赌局，一时间热闹非凡。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出门，只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彼时，她有那人陪伴。她不需要思考，她只要跟随那人的脚步就好。这京城，她实在再熟悉不过，因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只是，那时的人们目光所及，眼里只有那人。她只是作为那人的随从，永远被忽视的那一个。
她曾经跟着那人，穿行于闹市、游走于僻巷。跟那人见识商街的繁华，也体会陋室的贫穷。
那人总是边走边跟她讲一些道理，告诉她对恶行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加以惩处，对良善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加以发扬。
那人总说人生而应该平等，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没有谁比谁更重要。世界本应万物平等，只是某些手握权力之人，为了巩固和强化手中的权力，才制造出各种各样的规则，把人群分成三六九等。
那人总说世界应该大同，所有的生物体都应该息息相关，彼此尊重。要做到这些，必须先教化人心，让人们自发的意识到欲望过剩的危害，从而一心追求无欲无求。
那人还说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如果某一天她失去力量无法完成她所描绘的那个美好世界，希望她能接过她的衣钵。
那种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嗤笑着。笑那人的天真和异想天开。在她的心里，自然有着另一番的未来世界场景。
只是她所绘制的蓝图，与那人的心愿相去甚远，甚至是完全相反。在她的描绘中，属于将来她的世界，遵循的必然是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
若想生存，只能是强者。若想过得好，则必须不择手段的干掉别人。只有不断获得更高更大的权力，才能够在她的世界里拥有一切。 如果一个人生来弱小，那么被奴役、被虐待、被杀戮，在她世界的规则里，都是被允许和理所当然的。
她与那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尽管那人从小把她当做最亲近的人，传她武艺、教她功法，亲自手把手教她写字、读书，学习文化，更是言传身教想要教会她那套做人的道理。
然而，她一面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那人的爱护，刻苦勤奋的学会那人教给的一切本领，却也在同时越发对那人产生鄙夷和憎恨。
她与那人，注定不能相容、不能共存。
她从没有后悔过那日亲自对那人下手，也没有后悔过用最为毒辣的方式，让那人魂飞魄散、烟消云散，从此再也无法转生。
可是，她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自从那人消失后，便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般。
故此，她在皇宫大殿提出了想要那人宅邸的请求。每一天，除了皇帝召见，她不得不进宫以外的时间，她一遍又一遍穿梭在这座她自小生活的宅邸里，哪儿也不想去。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感受那人的气息，她常常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曾经属于那人的屋子里，就那样静静的望着窗外发呆。
太多的回忆，在眼前、在心底飘过。每当这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喜是悲。
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乐此不疲的每天待在家里。她总是觉得，只有待在家里的时间，她才能够感觉到内心的缺口似乎有了或多或少的填充。
（二）
然而今日，无瑕却破天荒的萌生了不想回家的念头。今日，她就是想要逃离那个家。
可是，不回家，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去街市游逛购物，可是自从她当上这个圣女，皇帝的赏赐就从来没有断过。
就连内务府那些惯会看风使舵的家伙，也似乎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契机，日常生活的 一应物什，也总是拣着好的、贵的，统统塞了过来。
有一些，甚至连见多识广的她都没有见过。有一些，甚至皇帝陛下和他的后宫们都还没有用到，就先紧着给她送了过来。
她本也不是那些成日里爱逛街买东西的庸脂俗粉，既然什么都不缺，那去逛街做什么？她没有一点兴致。
要么去游山玩水？
对于普通人，这无疑也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她到底并不是那些井底之蛙。
曾经，那人带着她到处历练。京城内外、大盛境内，只要她想去的地方，那人总是第一时间满足于她。
名山大川、大河大江，亦或是风景旖旎、秀丽多姿的小众去处，她到过的地方简直数不胜数。
去得多了，自然也就腻了。
那时候，因为有那人，她往往是兴奋的。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无论去哪儿，她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风景美不美，在心不在境。
想了良久，她实在想不到哪里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去处，便只好一路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缓缓前行。
（三）
这座演武场位于京郊一处十分偏僻的所在。虽然之前也跟着那人来过数次，她对于道路也算熟稔。
可是今天，她不愿意调取头脑中那些记忆，也没有走上专供马匹、客商行走的官道。而是任由着自己的性子，钻进了路旁十分茂密的丛林里，顺着林中小路默默前行。
时值三月，林中芳草清芬、树木茂盛。正当午时，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洒在草地上，泛着金黄的翠绿。
她此刻的心情，也难得的跟着这大自然的生机勃勃有了些许逸动。她没有运功，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靠着原始的体力慢慢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额上微微渗出汗水。她掏出怀中丝帕轻轻擦拭起来，寻了一块路边的大石坐了下来。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
林间突然刮过一阵异乎寻常的恶风，伴随着风从脸上呼啸而过，一股腥臭之气灌进了她的鼻腔。
片刻，一声狂烈的虎啸由远及近，在她的耳畔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