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浓重的恶意与杀意如同深海的浪潮一样压迫而来。
……好可怕。
好可怕啊。
自一年以来,长古川幻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脑海中求生的神经在疯狂地战栗尖叫,让他跪下,让他匍匐,哀求眼前这个根本就是凶暴与残酷化身的男人,或许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身后的村民们早就在这令人几近窒息的压迫下匍匐下来,牙齿打着颤,哀求的目光却是……
看着自己。
他们在盼望自己做出那个选择,盼望自己……去死。
从前的信仰与爱戴在此刻彻底分崩离析。
“看啊,这些人都在求你呢。”名为两面宿傩的男人再次勾起了嘴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你要为了他们去死吗?连带着你的神明一起?”
“你的神明,本体就在那座神社里吧?”
“让自己的神明死亡,你可真是一个……不合格的神官啊。”
若是一个真正的,信仰虔诚的神官,此刻大概会被这些锥心之言刺得痛苦不已吧。
那相当于背叛自己的神明。
长古川幻却是轻轻吸了口气,开始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有趣”。
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个恰巧遇到的消遣的东西,即使真的做出了选择,即使选择的是村民去死,自己也不一定会被放过。
一个满身杀戮,随心所欲的恶人,指望他遵守契约的道德……还是不要把希望放在这里为好。
那还有什么是两面宿傩感兴趣的呢?
……传言,他喜欢美食。无论是烹饪的,亦或是……人肉。
而正好,自己本身的特性……
长古川幻于是微微抬起头,缓缓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臂,轻声说:“宿傩大人,在此之前……在下还有礼物想献给您。”
“哦?”两面宿傩饶有兴趣地看过来,“若是我满意,放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若是我不满意……”男人的语气一转,毫不掩饰残忍的杀意,“你们就一起死吧。”
“是。”长古川幻低声应下,下一刻,用指甲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他下的手不轻,伤口长而深,鲜红的血珠顷刻间就溢了出来,顺着白皙的肌肤滚落,留下妖冶的红痕。
白衣的神官显得格外破碎而美丽。
两面宿傩则是微微眯起眼眸,血香顺着空气飘来,带来一股无法言喻的蛊惑之感。
无比的香甜味道。
“我的血肉……”神官依然是那样轻而柔的声音,“应该是非常美味的食物吧。”
“我把它献给您。”
“至于其他……”
“随您处置。”
神官这样说着,顺服地垂下头颅,等待男人的回应。
他将自己的神明与信徒一同献上,不是放弃了他们,而是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取悦这个怪物,得到一点点希望。
两面宿傩的嘴角一点点扩大。
他的笑声从低沉到放肆,最终变成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不错嘛……你这家伙。”
如同凶神一样的男人如此说着,走上前来,攥住他的手腕,用舌尖舔舐去那些甜美的血液。
的确……是非常美妙的滋味。
心情愉快的猛兽于是大发慈悲地满足了猎物的愿望:“好吧,那就如你所愿,这些信徒,和你的神明,由你来安排吧。”
长古川幻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很好,暂且算是稳住了他。
至于安排……
长古川幻转过身,看到那些村民已经喜极而泣,似乎认为已然得救。
可惜……背叛了神明的信徒是会被诅咒的啊。
风吹起神官散乱的黑发,他面对跪地的村民,缓缓开口。
“……我诅咒你们。”
这句话随着风传入所有人耳中,村民们挂着泪痕的脸陡然呆愣。
神官无悲无喜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诅咒你们再也得不到任何庇佑,无论天灾亦或是人祸,你们都无法得到任何帮助。”
“你们被神明所厌弃,直止死亡与坟墓。”
他们曾付出信仰,他曾庇佑他们,即使这信仰的力量微小如萤火,他也的确算是他们的神明。
所以这诅咒……是真实的。
“不……不!神官大人……还请,还请原谅我们啊!!”
呆愣过后,有人哭喊着哀求起来。
在这种到处是灾祸,医术低下的年代,无法求得他人帮助,基本等于到时候死路一条。
“是啊呜呜……神官大人,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求您原谅我们,原谅我们一次吧……!!”
有人想要去够青年垂落的衣角,两面宿傩冷笑一声,那人的手臂一瞬被斩断。
惨叫声刺入耳膜。
“已经是我的东西……你们还敢染指?”宿傩如同慵懒的凶兽用手臂环住青年的腰肢,懒洋洋地发出警告。
“好了,这群蝼蚁算处理完了,那你的神明呢,你打算怎么办?”
神官思索了片刻,似是虔诚地回答:“我想将祂带在身边。”
“哦?你不应该让你的神明远离我吗?”宿傩颇觉有趣。
“因为您瞧,失去了这些信徒,祂就只有我一个信徒了呀。”神官如此说。
“如果我被您吃掉,没有信徒的神明终将消散……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与我一直待在一起呢?”
“我将爱祂,直到我们共同死去。”
两面宿傩又低低笑了起来。
“有趣,你果然非常有趣啊。”
“那我就允许了吧,生死被掌握在信徒手中,还真是可怜的神明啊。”
长古川幻没有管两面宿傩话里的讽刺,反正目的达到了,他的心也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越过哭嚎的村民,他进入到神社里,将那张符文带了出来。
“封印符文?”两面宿傩看了一眼,“看来祂真是快死了啊,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神明……嗤。”
长古川幻当没听到,小心地把符文放到服饰内侧的夹层里,这要是丢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两面宿傩等他放好,转身向村外走去:“行了,走吧。”
长古川幻迈步跟上去,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树荫下的一人同样无声迈步,跟在了左右。
长古川幻这才发现,因为刚刚形势太过紧张,他没注意到这人一直在树下等待。
那是一个外貌柔和的十七八岁青年,顺滑的黑发留成妹妹头的模样,一身一丝不苟的黑色小袖和服,如同精致的人偶娃娃一般。
注意到长古川幻的视线,青年微微偏头望过来,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初次见面,我是里梅,是宿傩大人的下属。”
长古川幻同样回以礼貌的笑容:“初次见面,我是长古川幻。”
而后他们两人就再没有交流,一路安静地跟随着宿傩抵达一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