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年
腊月过后，就是新年，新年之前，是期末考试。
赵凯稳定发挥，考了个全班第二。是的，那个女孩子梁锦绣，就是比他聪明那么一点点。
下次一定要更努力。
赵凯拿着成绩单，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梁又雨也稳定发挥，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二。
总算不是最后一名，还好还好，没有很丢脸。
梁又雨拿着成绩单，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
寒假之前的最后一天，赵凯在打扫教室，梁又雨没有走，晃着脚坐在课桌上陪他说话。
“啊？凯哥，你过年不在田尾啊？”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让梁又雨有些不开心。
赵凯拿着扫把一点一点扫着角落，闻言回道：“嗯，我要去繁城找我妈妈。”
“你自己去？”梁又雨歪头。
“是啊，我会坐飞机去。”
“哇，坐飞机啊！”梁又雨惊叹。
“嗯。我还没坐过，妈妈说让我体验一下。”赵凯对于这件事也有点小兴奋。
“哇，真好。我连火车都没坐过，更别说飞机了。”梁又雨撅嘴抱怨。
“以后会有机会的。”
“也许吧。”
赵凯扫完地，拿着箩筐去倒垃圾，梁又雨赶紧跳下来，跟在后面。
“凯哥，你记得多拍些照片回来，到时候给我讲讲繁城是什么样的。”
“嗯，没问题。”
然后梁又雨又絮叨了很多话，直到赵凯倒完垃圾，把教室门锁好，准备离开。
此时终于要各自回家了，梁又雨有些伤感，叹气道：“哎，还想过年去找你玩的呢。”
赵凯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大概初五就会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好东西。”
这句话就像支强心针，梁又雨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你要给我买礼物？”
赵凯点点头：“嗯，不过还没想好，等我到了繁城再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
梁又雨一下蹦到赵凯面前，兴奋道：“买什么都可以，不要买太贵的。”
“知道。”
“嘿嘿，嘻嘻，哈哈～～”
就这样，一个人在后面走着，一个人在前面又跳着，欢欢乐乐出了校园。
没过几天，赵凯就坐上了去繁城的飞机。
他们这里其实离繁城并不算很远，但是为了让他体验坐飞机的感觉，他的妈妈还是给他买了机票。这一点，赵凯还是很感激妈妈的。
小姨父负责把他送到机场，然后目送他一个人上机。
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赵凯一开始在飞机上有些拘束，甚至还一不小心按了紧急求助灯，结果闹了一出乌龙。
这还不算，下飞机的时候更夸张。赵凯觉得两只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这直接导致他跟人说话都是大声喊的。赵凯至今忘不了坐他隔壁那个叔叔震惊的表情。
好在后来终于顺利见到了妈妈。
还有另一位，廖叔叔。
随便吧，反正不是这个叔叔，就是那个叔叔，他都已经习惯了。
这个廖叔叔带着他们上了出租车。
结果不知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心情太紧张，赵凯竟然直接在车里晕车，吐了一车门。
那个廖叔叔为了给司机赔不是，用餐巾纸一点一点把车门擦干净，还多赔了些钱给他。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让赵凯有些过意不去，以至于在后来的几天里，他对廖叔叔的态度好了很多。
繁城是个非常繁华的城市。妈妈住的出租屋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饶是如此，也比赵兴村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里高楼大厦林立，汽车私家车满街，人人都有智能手机，处处都有大屏幕。
赵凯无法想象，为什么只是短短几百公里的距离，生活差距就会这么大。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在繁城的这些天里，妈妈和廖叔叔带着他去了游乐园、动物园、植物园、博物馆、艺术馆……
每到一个地方，都让赵凯叹为观止。他反复回忆着曾经在书中、电视里看到过的内容，然后再与眼前的一切互相印证，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贪婪地吸收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从而更加坚定了要走出那个小山村的决心。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赵凯再次被妈妈送上了回程的飞机。
这一次，他有经验了，在飞机上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应对了。
他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雾气般的白云，遥想着还在那个破旧土坯房里的梁又雨。感觉很不真实。
然而，再不真实，都要回去面对。
到达当地机场之后，小姨父再次来接。
“小凯，你刚才走出机场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小姨父带着他坐机场大巴，边走边说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赵凯附和着。
“我感觉你好像变了挺多，刚走出来的时候，像个大学生一样。”小姨父笑着说。
“是吗？可是我才十四岁。”
“我是说你给人的感觉不同了。当然脸看起来还是很小。”
“哦，这样啊。哈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们先坐机场大巴到市区，然后再去汽车站坐班车回县里，接着再骑上小姨父停在汽车站的摩托车回到镇上，最后是村里。
这样一番折腾过后，直到晚上9点多，赵凯才真正回到了自己家。
“哎呦，真累。”赵凯洗完澡，往床上一趟，沉沉睡去。
……
大年初八的下午，在家里修整了两天之后，赵凯决定去找梁又雨。
过年的这段时间，天气已经转暖，不再是冷冰冰的了。赵凯穿着件薄棉衣，行走在田埂上。
天空是蓝色的，云朵是白色的。他快步穿行在天空下，穿过田埂与云朵之间，走近梁又雨家的土坯房。
院子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梁又雨的奶奶。这个老婆婆还是弓着背，蹲在地上，切割着她的草药。
赵凯站在门外偷眼瞧了片刻，始终没看到梁又雨的身影。无奈，只好出声道：“奶奶好，请问梁又雨在家吗？”
老婆婆闻言回头，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看了赵凯一会儿，才说道：“他爸爸带他去后山捡柴火了。”
“哦。谢谢奶奶。”梁又雨有些受宠若惊，这老婆婆不仅没说什么刻薄的话，还准确给出了信息。难得，难得。
是不是因为过年，所以大家心情好？
赵凯笑笑，转身准备回去。
这次见不到，等明天再来吧。实在不行，就等开学去学校见了。反正距离开学也没几天了。
他这样想着，却听到远处传来颤颤悠悠的呼喊。
“哎～～～凯～～～哥～～～”
循声望去，只见梁又雨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小棉衣，朝他狂奔而来。
跑到近前，梁又雨一个没刹住，扑在了赵凯怀里。
“凯哥，你回来啦！”人还没站稳，话先出了口。
赵凯扶住他，待他站好，仔细看去。才发现梁又雨脸蛋红扑扑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还翘起了几根呆毛。
他失笑道：“你去捡柴火了？怎么捡得满头大汗？”
“你怎么知道？”梁又雨惊奇，随即又说道，“我爸爸给我们买了一头小牛，刚才我们牵它去后山了，顺便捡些柴火。”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壮实的男人也缓缓走近，他手里牵着一头牛，看样子应该就是梁又雨的爸爸了。
赵凯赶紧打招呼：“梁伯伯好。”
梁又雨的爸爸梁春标憨憨一笑：“你好啊。你肯定就是赵凯吧？小雨一直跟我说你的事情。你是班长，学习又好，还总是帮小雨的忙。我不在家，小雨能得到你的照顾，真是太谢谢了。”
“呃，不用客气。我和梁又雨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赵凯谦虚着。
“哎，小雨说已经认了你做大哥，既然他是你小弟，那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叫他去做。不用客气。要是他做不了，叫我也行。”
说到这儿，梁春标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力气还是有的，你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就叫我，我一定支持你到底。啊？哈哈哈哈……”
“呃，好……谢谢梁伯伯。”赵凯心里隐隐发现，梁又雨的爸爸，确实和梁又雨一样，有一种天然憨气。
傻得可爱的那种。
梁又雨在一旁已经按耐不住，他拽着赵凯走到那头小牛面前：“凯哥，快看，这就是那头牛，小黄牛～～你要不要摸摸它，它可乖了。”
赵凯看着小牛的大眼睛，想起书里说过的“牛的眼泪，”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牛背，然后问道：“你们养它，是用来耕地吗？还是，等它长大，卖掉？”
“嗯，我也不知道。”梁又雨抬头看看自己的爸爸。
梁春标笑道：“先养着。我的一个工友说，最近买牛犊最划算，不用给太多饲料，早上丢去后山，晚上再牵回来就行了。等它长大了，可以用它来耕地，还可以卖掉换钱。这也算是在存钱了。”
“哦，有道理。“赵凯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有些赞同。
梁又雨在一旁听得无趣，打断道：“别说这些了，凯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吧？我们去天鹅水库那边玩好不好？”
梁春标一听也附和道：“那你们两个去玩吧。注意安全。晚上回来吃饭，我杀只鸡。小凯，你一定要来啊。”
“啊？可是我……”赵凯有些为难，他不太喜欢去别人家吃饭。
这六年来吃得还不够多吗？
然而，梁又雨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盛情邀请：“来吧来吧，我爸爸做菜很好吃的。”
赵凯迟疑了一下：“那好吧，等会儿我打个电话告诉小姨一声。”
梁又雨拍手：“耶～～太好了，那咱们先去玩。爸爸再见～～”他拽着赵凯欢乐地向田埂边的天鹅水库跑去。
……
天鹅水库，是凉水村周边的一个水库。这个水库面积挺大，算是田尾镇最大的一个水库。以前很多人会到这里来钓鱼，但是严厉禁止过一段时间之后，钓鱼的人就少了。
偶尔有几个人，也是偷偷摸摸来的。
梁又雨和赵凯来到水库边，循着旁边的石阶坐下。
此时正是冬末春初，偶有野花小草等不及破土而出，红红黄黄的，把水库边衬托得格外清新自然。
“凯哥，你刚才说要打电话给你小姨。你已经有手机了吗？”梁又雨坐在石阶上，偏头看着赵凯。
“嗯。”赵凯半倚在石阶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过不是智能手机，就是一般的手机，是我妈妈用过的。”
“我看看。”梁又雨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遍。然后还给赵凯，“你不是说你妈妈会买个智能手机吗？”
“智能手机太贵了，等以后吧。”赵凯的声音略有遗憾。
梁又雨听出来了，赶紧说道：“没关系的，有这个手机已经很好了。像我，我们家，就是我爸爸有一个破手机。”
赵凯咧嘴一笑：“嗯。要不要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以后你有事了可以打我电话。”
“要，要。”
“那你记住了。电话号码是：……”
梁又雨平时记性不算好，他连续念了这串号码好几遍，都没完全记住。最后干脆用石子在地上写出来，死盯着它们强制记忆。
赵凯也不催他，等他背得差不多了，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盒子递过去。
“呐，说好的礼物。”
梁又雨登时两眼放光：“啊～～！谢谢凯哥～～！”他双手接过来仔细翻看。
赵凯说道：“我妈说应该送你一个笔记本或者钢笔什么的，但是我觉得既然是过年，还是选喜庆一点的比较好。所以就选了这个。”
梁又雨疯狂点头，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盒子。
赵凯失笑，这个礼物他在繁城买的时候，店员听说是送人的，就在外面帮他包了一层红色的包装纸，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梁又雨心里一定非常着急，却又不好意思问，所以才会一直看盒子，妄图自己突然长出透视眼，看清里面的内容。
赵凯不想再逗他，说道：“要不要拆开看看。”
梁又雨如释重负：“好啊，好啊，那，我拆了？其实这个包装纸也很好看。”
赵凯忍笑：“嗯，拆吧。”
水库边一阵清风掠过，掀起点点涟漪。
梁又雨抚了抚额头上的头发，小心翼翼拆着礼物。
随着包装纸被完整剥下，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真容。
梁又雨惊喜地看着透明水晶盒里一颗颗圆圆的东西，试探性地问道：“这是……”
“巧克力。”赵凯给出了答案。
“哇，巧克力吗？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巧克力呢！”梁又雨拿着盒子左翻右转，仔细端详。
“要不要吃一颗？挺好吃的。”
“嗯，好！”
梁又雨打开盒子，拿起第一颗，先递给了赵凯。
赵凯没有拒绝，伸手接过。自然地剥开，放进嘴里。
梁又雨有样学样，也拿起一颗，把外面金色的纸剥开，放进嘴里。
巧克力入口浓郁，榛果嚼劲十足，还有中间的软心流淌，梁又雨不停发出“嗯嗯”声，吃完还一直舔嘴唇，表达出了对这颗巧克力的极度喜爱。
赵凯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礼物没选错，鼓励道：“要不要再吃一颗？”
“嗯～～，”梁又雨从盒子里又拿出一颗，递给赵凯。
赵凯这回没有接，他把梁又雨的手推回去道：“我不要，我在繁城吃过很多了。你自己吃。”
“哦。”梁又雨把巧克力放回去，然后把盒子盖上，“那我也先不吃，等以后慢慢吃。”
赵凯笑笑：“行吧。那你自己掌握好。对了，这个东西别放在火炉边，会化的。还有，要把盖子盖好，不然被老鼠或者猫猫狗狗什么的吃掉了，就可惜了。”
“嗯嗯，我记住了。我一定把它藏好。”梁又雨的眼睛仍旧离不开这盒子，翻来覆去的，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赵凯看他这样，也很高兴。
吃过了巧克力，两人开始四处瞎晃。他们沿着水库边转圈，聊聊这个，指指那个。时不时弯腰扯一株小草，随手扔一颗小石头什么的。
梁又雨还主动请缨，给赵凯唱了过年在镇上集市里听到的贺岁歌；赵凯也给梁又雨讲了自己去繁城的见闻。
就这样，一个下午很快过去。当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赵凯跟着梁又雨回了他的家。
土坯房的院子里，梁春标已经杀好了鸡，把内脏和鸡肉分开装好。堂屋里的炭炉上，水已经烧开。
看来等下要吃的是火锅。
赵凯看了一眼大致状况，就赶紧去厨房帮忙。没过多久，梁春标、梁又雨、奶奶，再加上赵凯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始享用晚餐。
“来来来，小凯不要客气，多吃一点。”梁春标热情招呼赵凯。
“凯哥，我帮你夹菜。”梁又雨热情招呼赵凯。
“好的好的，我夹得到，我自己来。”
赵凯连声推让，但是心里却挺开心，似乎并没有以前在任何一家吃饭的局促感。
梁春标不时说着憨憨的话语，梁又雨一直给他帮衬，父子俩一唱一和的，把气氛搞得十分热闹。
虽然梁又雨的奶奶偶尔还是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但总是会被梁春标的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最后这个刻薄的老奶奶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赵凯看在眼里，心里没来由地羡慕起来。
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家庭吧。虽然有很多不完美，但是……
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眶有些热，似乎有些什么流动性的东西在里面打转。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梁又雨打破碗的声音截断了。
“咣当——”
梁又雨瞪大眼睛，呆住了。
眼看那老奶奶就要发飙，梁春标抢先抡开大手，拍打在梁又雨肩头，哈哈大笑：“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是好兆头啊！”
此话一出，一桌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