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结拜
赵凯：“……”
梁又雨小心着察言观色道：“班长，今天自从见了你爸爸之后，你就一直面无表情。”
赵凯沉默，最后承认道：“嗯，心情不太好。”
“那现在好点了吗？”
“嗯，好了。”
“嘿嘿。”梁又雨憨笑。
赵凯也跟着无声地笑了笑。
梁又雨低头吃了几口八宝粥，又道：“班长，其实我觉得你爸爸人还不错。他还给你钱了。”
赵凯：“他不是我爸爸。……他是别人的爸爸。”
“呃……”梁又雨愣住，“班长，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弟弟？”
赵凯皱眉，一抬眼，对上梁又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踯躅了片刻，道：“不关他的事。”
“哦。其实我也挺不喜欢他的。”梁又雨撇撇嘴。
“嗯？”赵凯疑惑。
“他有你这个哥哥，多好啊。我都没有。”梁又雨语气酸酸的。
“……”
什么意思，怎么聊着聊着就偏了？
赵凯不明所以看着梁又雨。
后者吃完八宝粥，把碗往桌上一放，郑重对赵凯道：“班长，咱们结拜吧！”
“咳咳，咳咳咳，”赵凯被呛了一下，八宝粥不小心进了气管，“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咳嗽着。
“班长，没事吧，快喝口水。”梁又雨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
赵凯接过来喝了一口，顺了顺，才问道：“咳咳，你说什么？结拜？”
“嗯，我做你小弟，你做我大哥。咱们做、兄、弟！”梁又雨突然站起身来，激情澎湃。
“为什么？”
“因为我俩关系好啊。”
梁又雨撑着茶几，俯身对坐在对面的赵凯诚恳道：“从小到大，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骗过我也没有欺负过我的人。而且，你还帮了我那么多，所以，让我做你小弟报答你吧。大哥！”
赵凯：“……”
梁又雨歪头，做询问状：“嗯？”
赵凯仰头看着他：“……可是，你比我大一岁。”
梁又雨卡壳：“啊？哦。对哦。我比你大……”
他重新坐下，可是才一会儿，又站起来，斩钉截铁道：“没事，就算我比你大，你也是我大哥，我也是你小弟。怎么样？结拜吧？”
“……”赵凯不想理他，自顾自吃完八宝粥，连同梁又雨的碗一起拿去洗。
走之前吩咐：“去洗个热水澡吧。”
“啊？可是，咱们还没结拜呢？而且，我今天没有出汗。不用浪费煤气……”
赵凯无情打断：“叫你去你就去。你家没有热水器，天冷了不方便洗澡，这些天一定不好过。去好好洗一下吧，可以消除疲劳。”
梁又雨听见赵凯声音严厉起来，只好乖乖答应：“哦。谢谢班长。可是，咱们还没结拜……”
赵凯突然一个眼刀甩过去，把梁又雨吓了一跳。他赶紧闭嘴，跑去洗澡。
结拜。呵呵。
这个傻子，想一出是一出。
赵凯端着碗走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水管里的水汩汩流出。
这里家家户户接的都是山上的山泉水，清澈冷冽，冰冻刺骨。
赵凯浑然不觉，一遍一遍洗着两个瓷碗。
同时陷入沉思。
梁又雨，我的亲戚和他的亲戚之间并没有交集，唯一的关系，就是同班同学。
他能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呢？
辅导学习？
似乎他并没有怎么喜欢学习。
帮写作业？抄我作业？
他好像也没要求过我做这件事，料他也不敢要求。
让我小舅罩着他？
可他自己又不是在街上混的，不需要人罩着。
要钱？
王叔叔那件事的时候，我是给过他钱买吃的，但他没要。
蹭住宿？
连上今天，他目前总共来住了五次，每次都是有原因的，也不像是故意跑过来。
还有什么？
……
赵凯心里琢磨着。细细思考着梁又雨这个提议的各种动机。
他独居在家这么多年。接触到的每个人，包括亲戚，无一不是有目的的。要不就是为了钱，要不就是想占便宜，要不就是来看热闹。
如此六年，他早就不相信会有人真心待他。所以在他的思维里，也早就把利益交换放在了首位。
这个人对他好，是想图什么？他会先想清楚，然后试图用自己想要的和他交换。
比如小姨，她对他好，是因为妈妈给了她伙食费，而且她还可以随时进来家里翻东西。
比如小舅，虽然搬走了电视机，但却因为恶名声间接使他不被骚扰。
还有妈妈……
给了他吃住，供他上学，所以他用好成绩来回报，顺便也可让自己有朝一日摆脱这个地方。
所有的这些，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不要怪他绝情，明明是这个地方，从来就没给过他情意。
可是梁又雨……
赵凯脑海中浮现出那双忽闪着的大眼睛，那天运动场上倔犟的话语，那晚满屋飘飞的雪绒花，以及蜷在他身旁的小猫咪，还有……
刚才那晚香甜的八宝粥……
山泉水还在流，赵凯还在洗碗。
梁又雨走到他面前，轻轻叫道：“班长？”
“嗯？”赵凯吓了一跳，本能甩了甩手，一捧冰凉的泉水一下泼到了梁又雨脸上。
“唔！～～”梁又雨闭眼，发出呜呜声。
赵凯赶紧把水龙头关掉，胡乱用手给梁又雨擦了擦，结果自己手上的水更多，把一张小脸越擦越湿。
“好冷好冷，别擦了，班长～～”梁又雨闭着眼嚷道。
赵凯放下手：“你自己去找个毛巾擦。”
他把洗好的碗放回碗柜，一转身，发现梁又雨还站在他身旁。
“怎么了，还不去擦？”赵凯伸手关灯，示意梁又雨一起走出厨房。
“没事，就一点水。”梁又雨跟着他。
“刚才不是还在喊冷吗？”回到客厅，赵凯还是去找来了毛巾。
梁又雨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才说道：“不是的，我是说你的手太冷了。”
说着，他放下毛巾，伸出双手，握住了赵凯的手。
接触的一刹那，梁又雨惊呼：“哇——真的好冰啊！快，另一只手也拿来，我帮你暖暖。”
赵凯：“……”
“班长，就两个碗，你洗那么久做什么？我都洗完澡了，你还没洗完碗。你这哪是洗碗啊，你是泡手呢吧？”梁又雨絮絮叨叨使劲搓着赵凯的手，“你这样会生冻疮的，到时候有你难受的。”
赵凯：“……”
“班长，你怎么不说话？”梁又雨纳闷。
赵凯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我去洗个澡就暖和了。倒是你，这样穿着单衣乱晃怎么行，要不就去床上躺着，要不就穿上外套，不然会感冒。“
“哦，那我去床上躺着了。今天没作业，不用写。嘻嘻。”梁又雨蹦跶着跑进卧室。
赵凯看着他蹦跶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天太冷了，我把你原来那条毯子盖在了我的被子上，你直接盖我的被子就行了。”
梁又雨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从卧室里传出微微迟疑的答应：“呃，哦……”
两下安定，赵凯在浴室洗过澡，抱着一杯热水，感受着杯子里飘出的热蒸汽，坐在凳子上开始看书。
过了一会儿，卧室里传来声音：“班长～～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赵凯皱眉：“我在外面看书。”
“进来看吧。不然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赵凯：“……”
“班长？”
赵凯拿起书，关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
梁又雨见他进来，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边被子给他。
赵凯钻进去，半靠着。
嗯，被子里已经很暖和了。
此时他才想起什么，对梁又雨道：“对了，我忘记说了，我这里有热水袋，你要不要灌一个？”
梁又雨摇摇头：“不用了，已经很暖和了。班长，你看的什么书？”
“学校图书馆借来的，《黑郁金香》。”赵凯把书的封面展示给梁又雨看。
梁又雨支起脖子扫了一眼：“是讲种花的书吗？”
赵凯失笑，随即又一思索，认真道：“你别说，还真是讲种花的。”
梁又雨一听，来了兴致：“那你给我讲讲，这花怎么种的？”
赵凯哑然：“郁金香，你知道这种花吗？”
梁又雨：“嗯，听过，老师讲过。是荷兰的国花。”
赵凯惊讶：“不错啊，这你都知道？”
梁又雨不好意思笑笑：“嘿嘿，地理老师说这个的时候，我觉得很有趣，所以就记住了。所以，这书里讲了怎么种郁金香吗？”
赵凯：“这书我才看到一半，还没看完呢。”
梁又雨见赵凯要拒绝，于是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没关系的，讲一半也可以的，好不好？”
如果赵凯仔细回想，就会发现，每次梁又雨做这个动作，他都会立刻妥协。
不过，当局者迷。
赵凯只迟疑了片刻，就把书反扣在面前，开始说故事。
“从前在荷兰，有一个医生，他很喜欢郁金香花。当时有一个消息，如果谁第一个种出黑色的郁金香，就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于是这个医生就想自己培育出黑色的郁金香。可是他的邻居也在做这件事，但是技术不行，所以为了阻止医生超过他，他的邻居就开始想各种办法破坏医生的花……
说到这儿，赵凯偏头看了看身边的梁又雨。后者已经睡意朦胧，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转回头，又继续说道：“这个医生后来被邻居陷害，被人关进了牢房里。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放弃种郁金香，他发誓，一定要种出纯黑色的郁金香来……
讲得差不多了，赵凯停了下来，按照以前的经验，一般故事说到这个时候，梁又雨就应该睡着了。他无声地笑笑，重新拿起书准备继续看。
谁知梁又雨却突然迷迷糊糊说话了：“……嗯……，班长……”
赵凯：“嗯？”
梁又雨：“你要是不想结拜也没关系，那我叫你凯哥，行吗？”
赵凯眯眼，仔细看着梁又雨，摸不准他是清醒的，还是在说梦话。
梁又雨还是闭着眼，但是却又伸手拽了拽赵凯的衣角：“行不行？凯哥？”
赵凯感觉自己心脏动了一下，然后就听到自己轻声说：“行。”
得到满意的回答，梁又雨闭着眼又往赵凯这边凑了凑，裹紧被子，沉沉睡去。
赵凯半靠在床沿，看着他的脸，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夜晚的凉意将他惊醒，他才终于脱去外套，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