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舅
在赵兴村里一番左绕右拐之后，赵凯带着梁又雨来到一座房子面前。
这是赵凯外公外婆的房子，他们过世之后，这里就给小舅住了。
赵凯推开院门，走进去，正好看到小舅坐在院子里，和几个兄弟一起喝着酒。见到赵凯进来，小舅抬起下巴对他点了点：“小凯来了，吃饭了吗？”
赵凯也对小舅抬了抬下巴，打了声招呼。
走在后面的梁又雨看到小舅和他的兄弟痞里痞气的样子，有些吓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赵凯索性就让他别动，自己坐到那群人里。
“小舅，我有事求你。”
“哟，咱们家的高材生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吧，是什么事？”小舅脸上嬉笑着，语气倒也和善。
赵凯微微一指身后的梁又雨，说道：“那是我同学。他爸是凉水村的梁春标。”
“梁春标。知道。”小舅点点头，“有些傻乎乎的。”
“他，……呃，”赵凯被小舅的这个点评弄得卡了一下壳。
心里暗道：看来梁又雨真是他爸亲生的啊。
哎？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甩甩头，调整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道：“小舅，梁春标家现在住了个男的，姓王，是长旺镇新建村来的，听说是来躲债的。”
“哦？”小舅不明所以。
“这个人，很讨厌。”
“……”，小舅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外甥，“你想要我去揍他一顿？”
赵凯的小舅，是田尾镇有名的混混。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儿子，所以从小被惯坏了。到处惹是生非，一不小心就落了个打架不要命的名声，远近这些村子的人都怕他。如今虽然父母都走了，他自己年纪也稍微大了，行为略有收敛，但名声在外面摆着，大家还是怕他。
今天赵凯突然找他说这些话，小舅自然能听出来端倪。这是外甥第一次找他做这方面的事，让他有些意外。
“不是。”赵凯摇头，切断了小舅的胡思乱想，“我想让你查一查，那姓王的在躲谁的债。然后告诉那个债主，他躲在这里。”
“……小凯，”小舅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外甥，“你真的不错啊。”
赵凯怕他不答应，又道：“小舅，你帮我赶走那个人，上次搬电视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咱们就算扯平了。”
“……”小舅眯眼看着赵凯：“小凯，你几岁了？”
“我十三。”
小舅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旁边几个兄弟道：“看看，我外甥，太聪明了，以后替我罩着点，听见没有。”
几个兄弟赶紧表态：“当然，当然，哥你的外甥，那就是我们的外甥，放心，没人敢欺负小凯。”
小舅攀着赵凯，又看了看后面战战兢兢的梁又雨，对赵凯道：“那是你小弟吧？行了，这事小舅替你办了。放心，那姓王的，就算他债主不来找他，我也去找他。保准让他滚蛋。”
“谢谢小舅。”赵凯站起来，准备离开。
“哎，等等，来都来了，喝杯酒吧。”小舅盛情邀请。
“小舅，我才十三岁。”赵凯站着不动。
“那你那个小弟，让他替你喝。”小舅又指了指梁又雨。
“他也十三岁。”赵凯直接拉着梁又雨走人。
“行吧行吧，这小孩，那你们自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小舅虽然在外面诨名远播，但对自己家亲戚还算客气。
赵凯已经走出了院子，远远甩了甩手，喊道：“嗯。小舅再见。”
……
回到赵凯家，梁又雨脸上还带着震惊，同时还有仰慕。
“哇，班长，你小舅好酷啊。”梁又雨一脸花痴样。
“你知道酷是什么意思吗？”赵凯放下书包，不以为然。
小舅这个样子他从小看到大，根本没觉得有多酷，反而内心觉得他有点傻，就会好勇斗狠。
不过，刚才的事却让他突然有了新的认识。
他自己从七岁就独自在家，这么多年来从没遇到过坏人刁难。以前一直以为是村民们都善良，现在看来，恐怕是忌惮小舅更多一些。
哼，如果是这样，那电视机给了他也不算什么。
赵凯一瞬间已经在心里飘过了这许多想法，而梁又雨却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单纯回答道：“知道啊。酷，就是酷。就像你小舅那样的。”
赵凯：“……”
到底是他太早熟，还是梁又雨太晚熟。他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换个话题道：“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
梁又雨赶紧点头：“嗯，我一定不说，对谁都不说。”
经过这一天的经历，再加上刚才一番“见识”，赵凯现在在梁又雨心中，已经地位超然，无可动摇。现在无论赵凯叫他做什么，他都一定无条件遵从。
“不过，班长，其实我已经十四岁了。”梁又雨支支吾吾说着。
“嗯？你十四岁了？”
“是啊，我比别人晚一点上学。”梁又雨低头。
“哦，那也没什么。”赵凯不觉有什么问题。
梁又雨见赵凯没表现出什么嫌弃的样子，放心道：“嘿嘿，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因为你刚才对你小舅说，我十三岁。”
赵凯点头：“嗯，知道了。没关系的。我小舅才记不住这些呢。”
梁又雨咧开嘴笑道：“嗯，那我去煮面条了。”说着就跑去了厨房。
赵凯看他蹦蹦跳跳的样子，十分纳闷。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
接下来的时间，又是常规的吃饭、写作业……
梁又雨使出换身解数，又做了两碗面条，并且发誓明天一定换个新花样来做。
赵凯不置可否，反正明天他得去小姨家吃饭，已经两天没去了，再不去，小姨会奇怪的。
两人吃完饭，写完作业，10点半，准时上床睡觉。
卧室里。
床头灯微弱的光亮与窗外清淡的月光交汇，如流水般在房内波动。
梁又雨循例还是睡不着，忸怩着翻了几个身之后，叫醒了赵凯。
“班长，班长～～”
赵凯闭着眼：“说吧。”
梁又雨：“我给你唱个歌吧。”
赵凯：“……”
“班长？～～”
赵凯：“你要唱什么？”
“雪绒花。那天班主任叫我起来唱歌的时候，你正好不在，我现在唱给你听吧。”
“……”
初一九十六班班主任是个英语老师，开学没多久就在班会上教唱了一首英文的《雪绒花》。之后每次班会她都会让人起来唱这首歌。轮到梁又雨唱歌那次，赵凯正好去办公室帮数学老师改作业，所以没有听到。
“我这个歌唱得可好了，老师一直夸我呢。”梁又雨拼命推销自己。
“……唱吧。”
“嗯。咳咳，”梁又雨清了清嗓子。
“edelweiss,edelweiss，everymorningyougreetandbright，youlookhappytomeetme……”
柔润的歌声缓缓飞出，少年的嗓音纯洁无暇，惊艳了正在假装闭目的赵凯。
他惊讶地睁开眼，看着身边正在轻吟慢唱的梁又雨。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梁又雨唱歌。原来竟是，这么好听吗？
这首歌，虽然英文发音不标准，但曲子的韵味，却被他拿捏得十分到位。
一时间，赵凯感觉满屋都飘荡着那种细小白净的雪绒花，每一朵都透着淡香，散发着微光。他们在四周飞舞，跳跃，卷动起股股暖流，注入赵凯的心中。
……
不知过了多久……
“唱完了，好听吗？”梁又雨满怀期待发问。
赵凯这才回过神来，道：“好听。你很适合这首歌。”
“真的吗？”
“嗯。”
“嘿嘿。”梁又雨很高兴。虽然班主任和很多同学都赞赏过他的歌声，但他还是更看重赵凯的称赞，似乎只有得到他的赞赏，自己的歌喉才真的是好歌喉。
他自己嘿嘿笑了一会儿，似乎鼓起了什么勇气，试探着说道：“班长，你帮了我这么多，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听我唱歌，那以后只要你想听了，就叫我，我都唱给你听。”
赵凯：“……”
“班长？”
赵凯：“好。”
“嘿嘿，”见赵凯答应了，梁又雨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兴奋道，“那你现在还想听什么？我马上唱。”
赵凯随口道：“《音乐之声》里还有一首歌，也挺好听的，你会唱吗？”
“《音乐之声》？”梁又雨歪着头，“那是什么？”
赵凯：“你不知道《音乐之声》这部电影吗？你唱的《雪绒花》就是里面的曲子啊。”
“啊？呃……我不知道。”
梁又雨有些沮丧，其实每次和赵凯聊天他都会感觉到，自己知道的东西和赵凯简直不是一个等级。如果说他脑子里有一箩筐的知识，那么赵凯脑子里就有几百个甚至上千个箩筐的知识。
赵凯见梁又雨情绪又低落了下去，赶紧找补道：“我以前看电视里演过《音乐之声》，所以知道。你家没电视，不知道很正常。班主任教大家唱歌的时候，不是也没说过这歌的来历吗？”
“嗯。”梁又雨点点头。
“等哪天有机会，我去网上找这部片子来，我们到电脑室去看。”
“啊，真的？”
“是啊。这是老片子了，应该不难找。”
“嗯。班长，那你说说，《音乐之声》是讲什么的？里面还有什么歌啊？”
“现在告诉你了，以后你还怎么看啊？”
“没关系的，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说吧～～”梁又雨伸手扯了扯赵凯的被子。
“那我就说一小段，不然太晚了，明天起不来就麻烦了。”
“好，你说。”梁又雨重新躺好，裹住毯子。大眼睛盯着赵凯，忽闪忽闪的。
赵凯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咳嗽两声调整了下心情，开始给他讲故事。
“《音乐之声》，是美国的一部电影。说的是有一个年轻的修女，到一个海军上校家做家庭教师。那个海军上校有七个孩子，很吵，修女为了让他们听话，就教他们唱歌……”
赵凯放低声音，越说越慢，梁又雨开始还认真听着，后来上眼皮和下眼皮便开始打架，朦朦胧胧地渐渐被睫毛盖住，进入了梦乡。
赵凯停止说话，静静望着这张睡着的脸出了一会儿神，最后也翻个身，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