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不是林殊
深夜。
金陵城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哨声。
随着哨声而起的，是一道暗色的身影，从金陵城的某座宅邸后院悄然飞出，几个纵飞跳跃，便从好几棵高大的树上跃过，最后消失在金陵城的暗夜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
这人便站在了金陵城郊的某座荒废已久，罕无人至的宅邸门前。
这人，自然便是林殊。
他站在那宅子前，借着月色，打量着这座荒凉的宅子。
宅子两边，是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
两边大树林立，枯叶纷飞，外院的木门，只剩下一边松垮垮地挂着，冷风从破了洞的枯门灌入，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在这静夜里，尤为空茫。
院子内，比成人还高的杂草迎着风招展。
地上的断木枯枝，被风霜侵蚀的一踩便会碎裂开来，藏在枯草中的内宅里，隐约有一盏灯火在这微冷的春风里，混合着乱草，在墙体上，划出了几道晃晃悠悠的残影。
乍一眼看过去，竟有些鬼气森森。
里边，有一个白衣男子，坐落在宅子里，影影绰绰间，好不真实。
林殊一步一步地走到屋里，宅子里的白衣男子手中端着一杯茶，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道：“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喝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的手作出一个请林殊坐下的手势。
一开口，便是与旧友闲谈话趣的惬意，让林殊心底一阵恍惚。
打从他执意撑着已是强弩之末的身子，非要回到北境之上，两人便极少再有这般闲适自在的时候，如今，他重活一世，蔺晨却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想到这儿，林殊心底不免划过一丝怅惘。
白衣男子侧眸：“不坐坐吗？”
林殊回神。
他施施然地坐了下来，扫了眼屋里的布置，这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你倒是会选地方。”
白衣男子笑容浅淡，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殊，眼底罕见地露出了一抹的疑惑：“阁下怎会知道如何联系我，又怎会吹那哨子引我的人前来？”
林殊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笑的意味深长，可一张口便将白衣男子吓了一跳：“蔺晨，你亲自跑来这儿，想问的就只是这个？”
是的，白衣男子正是琅琊阁的少阁主。
蔺晨！
他上一世的挚友。
蔺晨倒茶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尽数敛了去。
这人怎会知道他是谁？
蔺晨坐直了身子，抬起眼与林殊直直对视，眼中风云骤起，林殊面色平静，眼神平和至极，不带半分危险，看向他时，眼底似是藏着一丝纵容和怀念。
嗯？
纵容？
怀念？
他没看错吧？
蔺晨绷着脸，声音冷硬地问了一声：“你不是林殊，你是谁？”
琅琊阁素来遍知天下事。
金陵城的林殊，蔺晨便是远在深山，也是略有耳闻的。
前几日。
他的人从九安山那儿截获了一道用了特殊法子，跟他联络，向他求助的消息。
求助的人，便是林殊。
入京前，蔺晨便让人将林殊的底细一五一十地都查了个遍。
外人都说，金陵城的林殊不仅是大梁萧氏天子的嫡亲外甥，赤焰军将帅林燮与晋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更是大儒黎崇先生的爱徒。
‘天才少年’，‘赤焰少帅’这样的标签，紧紧地烙印在了他身上。
林殊聪明恣意，性子张扬，是整个金陵城少年里最耀眼的所在。
何况，他自小便在北境军营中历练，早早儿地拥有实打实的对战经历，他年纪虽小，却已是赤焰军中，赤羽营的少帅，手底下统管着一大拨人。
眼前的这位，与他所了解的那位，是不是不太像？
信息差这么大吗？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眉宇轻蹙，眼底像是藏着无尽的悲凉和沧桑，神色举动间内敛又克制，与他所查的那位性子张扬的天才少年，像是两个极端。
这……
确定是同一人？
总不能是换了一个芯子吧？
林殊太了解蔺晨了。
只一眼，他便知道蔺晨在想什么。
那日，他在九安山落水重生而来，捋清了前世前尘后，便用了琅琊阁内部的联络法子，与蔺晨联系。
那是蔺晨独创的法子。
只有琅琊阁内极少数的几位会用。
外人只知那是哨声。
便是听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却不知，那是一段不论节奏频率，还是曲子都十分跳脱诡异的哨声。
琅琊阁远在深山，蔺晨借林中山禽之势，以此为号，能透过它们，第一时间察觉特殊的消息，递给他手底下的人再行核实，最后传到了他手里。
这法子，蔺晨在前世便教给了他，但他从未用过。
如今重生，这法子倒是用上了。
只不知，他用了这法子，够不够让蔺晨，信他一回？
林殊面色淡淡，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我是林殊。”
蔺晨皱了皱眉。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他辛苦下山一趟，可不是来听这人编故事的，他此来，只是想搞清楚，这人怎会知道他独创的联络法子，又怎会认识他，甚至，好像很熟悉他？
不等他张口，林殊便又重复了一遍：“蔺晨，我是林殊，也是你的至交好友梅长苏。”
蔺晨听到‘梅长苏’三个字的时候，心口莫名地窒了一下，一丝奇奇怪怪的痛意，毫无征兆地袭了上来，痛的他面色发白。
他冷着一张脸，阴沉沉地盯着林殊，一言不发。
林殊撇开眼，看着院子里那一院的寥落，声音清冷：“蔺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
得，真是来编故事的？
罢了。
且听听他能编出什么东西来。
蔺晨定了定神，看着林殊，示意他可以开始编故事了。
林殊勾了勾唇，他缓缓地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讲故事。
“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林殊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
“……”
你当自己是说书先生呢？
还要在说之前，卖个关子，好勾一勾看客们的好奇心？
蔺晨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唇。
虽然吧，他也好奇眼前这人能讲出什么故事来。
但……他真是来讲故事的？
蔺晨很是怀疑地打量着他。
没等他说点儿什么，林殊便又道：“不若，就从上一代人的恩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