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寄宿之夜
离开离暗城向北的路崎岖难行，牛观音只好卖了车驾马车前行。
牛观音向人打听过北上前往都城有一条最快捷的路线，但须先翻过盘龙群山，穿过卢花渡便到了禾因与都城的交界了。
牛观音沿乡野小道行了五六日才看到群山环伺，这一路上走走歇歇，带来的书已经看了大半了，奇山异水也看了不少，可仍旧没有裴京洛的线索。
走环山道更是寸步难行，他只好又卖了马步行穿越山林，腰间的银袋子虽充实了，可人却比野鸡还瘦。
行走半月有余终于翻过了这群山脉，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芦苇花荡，随风摇曳。
牛观音心中大喜过望，但难题是不知如何渡过这片湿地到达对面的村庄。
想起书中记载有做木筏子的方法便折返林中寻找枯木制作一个简易的木筏这才得以到达对岸。
这时候的天光也慢慢暗了下来，若继续赶路也实为不便，便想着找户人家借宿一晚。
刚到庄户门口就见石头墙上刻着的“沈家庄”三个字
牛观音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抬眼便看见一棵树下三两人围成圈儿闲话家常。
第一户人家的门口却坐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儿，正将木桶盆里的衣服反复地揉搓摔打，夜幕降下来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那衣服上的污渍。
牛观音上前询问道：“姑娘，你父母在家吗？我行路至此，可否在你家借宿一晚？”
那姑娘听见声音腾得站起身，身体局促地往后挪了半步，头也不敢完全抬起来，“我，我不知道，叔，你等等，我去问问我爹娘！”
“好，多谢！”
小姑娘三两步飞进了门槛儿，屋子里黑漆漆的，从门外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光景，有没有人，牛观音也不敢跟上去，只在外面静静地等待。
他甚至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的传出，很快姑娘就带着一对夫妇出来了。
牛观音上前行了礼，“不好意思，叨扰了，在下来自寻阳城，赶往都城路过此地，如今天黑不便赶路，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夫妇二人上下打量牛观音一番，有些犹豫。
牛观音不想被拒绝，于是从钱袋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子递过去“大哥，实在不好意思，还望你能收留。”
那男人回望了一下家中的房屋，再看看手中的银子“我家里虽有空房，但是这屋子太破，不知……”
对方说这话明显是答应了，牛观音赶紧接过话茬说道：“噢，没关系的，只要有个睡的地方就好了，如今也入秋了，夜里还是有点凉的，那便多谢两位了！”
夫妇俩带着牛观音进了院子侧边的小房间，屋内的陈设十分的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床上的被子甚至都还打着补丁，牛观音正准备把包袱放在床上，却发现床头放着的女孩儿衣裙，牛观音赶紧追出门外：“大哥大嫂，我住的那个房间是不是你家女儿的，这样是否不太方便？”
“公子，我们俩正想着去拿一床干净的被子给你换上呢！”妇人赔着笑脸。
牛观音：“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占了你家姑娘的房间，她在哪里休息呢？”
男人：“这个没关系，家中还有房间，一会儿换好被子你就安心在那儿休息吧！”
“好。”男人这样说，牛观音便不再推辞。
折腾了一阵儿，牛观音实在是扛不住了，便上床歇下了，头刚放在枕头上人就进入了梦中。
夜里迷迷糊糊地突然醒来了，一阵尿意袭来，牛观音穿好外衣出去方便，走到院子里，却见其中一间厢房里还亮着灯，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他没有多停留，本打算赶紧方便完再回去接着睡的。
可是再回来的时候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有争吵声的时候。
牛观音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趴在窗户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你应该求求佛祖怎么让你弟弟快点好起来，而不是为了那无所谓的小事在这里浪费时间。”屋里头传来妇人的声音。
“娘！”小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行了，活干完了吗，一天就知道哭哭哭，滚！”
牛观音轻轻戳开窗户纸看向屋里，母女俩跪在地上，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尊佛像，妇人用着虔诚的姿势，出口的竟是恶言，还一手按住女孩儿的头，强制让她叩拜面前的佛像，男人却不在。
不，是牛观音以为他不在，他寻找了好久，终于在屋中的一角找到了男人的身影，他事不关己的坐在一旁观看着，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之后妇人又骂了几句驱逐女孩儿出屋子，她站起身用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见女孩儿向门口走来，牛观音赶紧躲了起来。
女孩儿一边抽搐着一边拖着步子向远处的黑暗中走去。
妇人仍在屋子里拜着佛，女孩儿走后，妇人的声音小了些，她向佛祖在诉说些什么，牛观音听不清，他向女孩儿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大概绕过两个房间，终于在一堆两头透风的柴火堆处看到了女孩儿的身影。
牛观音松了一口气，她的手边燃着油灯，原来她把木桶盆搬进了这偏远的柴房继续洗衣服。
手中在忙着，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着，只是没有声音，像是一部默剧。
牛观音走上前去，女孩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警惕。
牛观音蹲下来，用他认为最为轻柔的声音问道：“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怎么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呀？”
姑娘摇摇头，又继续搓洗着衣服，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沈良娣”姑娘回答得很迟疑。
这女孩儿看起来左不过十三四的样子，可是她的手却像是个常年干粗活的男人的手，又粗糙又黑，骨骼和筋脉暴起，整个人也骨瘦如柴。
牛观音嘴微张，他在脑海中闪过许多的问题，最终还是压抑下来，他从旁边找了一块儿稍微平整一点儿的木头垫在屁股底下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今天必须洗完这些衣服。”
沈良娣点点头，“娘说今天不洗完这些衣服不能睡，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要做，明天还要去打鱼，煮饭，下地……”
牛观音看了看盆里的衣服，大人小孩儿的衣服缠绕在一起，满满一盆，这些衣服虽然布料都是粗制的，但也算的上完好无损，与沈良娣身上这件满是补丁的比起来都要好太多。
牛观音终是不忍，将盆拖到自己面前：“姑娘，剩下的我帮你洗吧，你看你手都搓红了，你赶紧歇一歇吧。”
沈良娣似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又要伸手去抢，语气里满是着急，“公子，不可，不可……”
牛观音推开他：“沈姑娘，没事儿的，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爹娘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收留了我，这件事就当作我报答你的恩情了，你千万别拒绝我，不然我会难过的！”
见牛观音说得如此诚恳，沈良娣这才作罢，牛观音拧衣服的时候她仍旧不安心地去帮忙。
好在牛观音的力气甚大，洗，打，搓，拧根本不在话下，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对了，沈姑娘，我占了你的房间，你晚上睡哪里呀？”
沈良娣眼眸垂下，双手交叉放在双腿上，有欲哭泣的趋势，脑袋晃了晃，牛观音观察半天才反应过来，“柴房？”
沈良娣又点头，牛观音左右看了看，这不过是个两面漏风的柴房罢了，怎么能住人呢，现在虽然是在初秋，可这个地方已然和他要去的北边交界，温度要比寻阳城低了不少，加上芦苇荡的湿地就在附近，夜里也是有些寒凉的，晚上水汽升上来了，很容易因此得病了。
“这怎么能行呢，不行，一会儿你就继续回你的屋子里睡吧，你不能在这儿。”
可怜沈良娣真是心善还担心牛观音：“公子，那你呢，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