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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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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反击

    听着这些,云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有些闷闷地发胀,她缩了缩身子,让自己的脑袋都钻进已然温暖的被窝。

    方一动作,便感受到身上一凉,被角被掀起一片,将她的脑袋露了出来。燕珝声音悠悠:“你是要闷死自己吗?”

    “被子还我,”云烟拉了拉,“冷呢。”

    方才的氛围戛然而止,被他没好气地打断,云烟盖住自己,“然后呢?”

    “什么然后?”燕珝将被角为她掖好,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将她的轮廓看得清楚,她认认真真在听故事。

    听别人的故事。

    “明昭皇后对陛下好,所以陛下就喜欢上明昭皇后了?”云烟想了想,“不过也挺顺理成章的,话本中都这么写。”

    “如果她只是对朕好,那倒也好。”

    燕珝轻叹。

    这世上对他好的人数不胜数,但大多人对他的好都是有所图谋,想要谋取些什么。

    只有她,他知道,她纵使有所求,也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那样澄澈,只想活着而已。

    但她对他的好,只怕早就远远超出了她的本心,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是对朕好,但朕喜欢上她,才不是因为这些。”

    燕珝弯了弯指尖,将她的手握紧。

    面对面地这样说话,将自己多年来都未曾告诉过阿枝的话都说出来,这样奇异的感觉,竟然让他有些着迷。

    这些事情,他以前总觉得难以启齿。谁会将自己的喜欢,依恋统统说出来,生活又不是话本子,也不是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戏曲,时日过去,她总能感受到。

    可燕珝后来发现,他的阿枝,好像有点笨。

    笨到根本不明白他的心意,也看不透自己的内心。

    那就只能说出来了,就当他为了她再迈出一步。

    “不知你知不知晓,我曾被废过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燕珝的声音骤然低了些,这会儿他已然不是帝王,而是一个向失忆妻子倾诉爱慕的普通男子。

    他们就像世间千千万万对恩爱眷侣一般,拉着手躺在榻上,讲着从前的故事。

    云烟摇摇头,又点点头,“茶楼先生讲故事的时候好像听说过一次,但更多便不知晓了。”

    “当时情境艰难,我一度想要寻死,不愿喝药,不愿治伤。”

    “寻死?”云烟微愣,“陛下也有想寻死的时候么?”

    “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过某些不好的想法,”燕珝道:“从前的我不知什么是失败,打过胜仗,查处过贪官污吏,护佑过百姓。无论是好是坏,我以为我都见过了。那时最大的烦恼和挫折应当就是,我那母后总是对我不满意。”

    “后来也看开些了,母后一心都是她的母族,无论我做得如何,她都不会在乎。只要我还是太子,是日后的帝王,能为母族带来长久的荣耀,便够了。”

    “我便也是如此想的,”燕珝回忆着往昔,“只是王家倾覆以后,长久以来的信念全然崩塌。自小学习的君子之道,帝王之术,什么权衡,父子之情,一夕之间全成了笑话。”

    “当时便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个世道无非也就这样了。就算活下来,日后也在权力的纷争里起伏,一辈子都没个清净,有什么好?”

    云烟半晌没说话,听他这样讲,才犹豫道:“要硬说……倒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活着肯定比死了好,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我若是还在,定会让陛下先度过那阵子颓丧的时期。”

    “看陛下现在这般,便知晓还是活着好许多,”她道:“现在陛下掌握着天下,朝政清明,百姓安稳,其实之前的局面已经改变了吧。”

    燕珝颔首,旋即一笑,“天下已然在我掌中。”

    不过短短一句,云烟也忍不住为他一笑。之前的什么气似乎都在话语中消散,她都要忘了自己为什么生燕珝的气了。

    旁的不论,起码他是个好帝王,云烟认为。

    “不过,当时……”

    她想了想,“生死这类的大事,不应该在苦闷的时候决定。”

    燕珝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发顶,随着她的话语,有些卷曲的发尾从肩头掉落下来。

    漆黑的夜里,她的眸光似乎在散发着光彩,让人移不开眼。

    “你能这般想,我就放心了。”

    燕珝闷闷一笑,继续道:“明昭皇后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只要活着,什么都好。”

    “我当时瞧不上她,觉得这样的世道她竟然还想活着,坚信她不会一辈子都如此,慢慢过,总能过上好日子,”男人轻嘲:“最终她还是证明了,我是错的。”

    “我不上药,她便扯着我的衣裳,执拗地看着我,我便只能乖乖由她去。不喝药,她便……”

    燕珝一顿。

    “便如何?”

    云烟正在兴头上,全神贯注着,被他突然的停顿像是吊着口气一般,上不去下不来。

    “如何呀,你说呀?”

    云烟推推他的手掌,换来燕珝的一握。

    燕珝按住她在被窝里作乱的手,道:“无非就是那些。”

    “哪些?”云烟忽地意识过来,“不会是像话本中那样,嘴对嘴……”

    “你知道就行了。”

    燕珝换上了严厉的声音,可语气却没半点威慑力。

    云烟半点没被他吓到,只是笑。

    “我知道,知道了。”

    她咯咯笑了几声,听着旁人的爱情故事。

    “年少的男人总是有些自负的,”燕珝道:“从前我以为,我会有一个贤良淑德,处处都好的妻子。她为我主持中馈,我为她遮风挡雨。日后生儿育女,这大秦江山世代延绵。”

    “但这是从前,对吧?”

    云烟抬了抬脑袋。

    “是,我太自傲,觉得自己满腹经纶,不该配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她不会说汉话,不知礼仪,也没有规矩,同旁的大秦贵女相比,她不够端庄稳重。”

    燕珝垂眸,摩挲着女子的掌心,“但朕这条命,是她捡回来的。朕合该同她好好过上一辈子,补偿她。”

    “那些觉得她不好的人,都没眼光。他们哪里知道她的好,”燕珝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无人愿意透过那层偏见好好了解她,便觉得她处处都不好了。而我这种,自负的人……”

    “她似乎到死,都不大信任我对她的爱。”

    云烟指尖蓦地一缩。

    “我对不起她良多,她想要的陪伴,我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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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给不了。她心里不安,我也无法抚慰她,当时的我……太忙了。”

    燕珝揉了揉她的指尖,“但其实也是借口。”

    “我当时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所以也算是在逃避。”

    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坦然,他似乎将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在她面前剖开了,让她仔仔细细地瞧。

    “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来弥补这些年的过错,我犯了不少错,自负清高,不曾同她解释,以为她能安然待在我为她筑起的巢穴,可还是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但我总想着,日后的年年岁岁,我们总能将那些缝隙填补起来。”

    燕珝翻了身,平躺在榻上,不去感受云烟那快要溢出来的沉寂。

    “但她没有等我,”男人声音凝涩,“……不,是我没有赶上她。”

    云烟动了动手,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让她身子有些僵硬。燕珝此时也没有强求着拉住她的手,轻易地放开了她。

    只是手抚上了她的颈侧,轻轻按揉着某一块地方。

    云烟瑟缩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反抗。

    她起初以为燕珝是在摩挲今晨留下的那处吻痕,正想说什么,却倏然发觉位置不对。

    燕珝在摸着她脖颈之上,那个颜色淡淡的,边缘并不规则的疤痕。

    那处……六郎说,是意外。

    她垂眉,抿了抿唇。

    燕珝声音里又染上些偏执。

    “天下万物,只要她想要,我都能给她,”燕珝感受着没有女子柔软掌心的手,虚握了握,“只有一点,她想要的自由我不会给她。”

    “朕不会让她离开朕的身边。”

    云烟默默在心里念着他方才说的话,似乎方才同她倾诉的男子又便回了那个执掌一切的君王。

    她能理解燕珝的偏执,挚爱之人若要离开,便是她也会想着拦一拦。他又正好有那样的权力也本事,想这样做也正常。

    “那同陛下说的这样,万般好的明昭皇后,”云烟蹙眉,“为什么郑王妃说她……巫蛊之术什么的。”

    “大秦不是严禁这些么?”

    “无稽之谈,”燕珝道:“但是也怪朕,她是因为在朕身边,那些年遭到的攻击和非议不计其数,有人算计她,她百口莫辩,朕只怕再拖着会越陷越深,只能让她先含泪认下。”

    “后来呢?”

    云烟提了声音,隐隐有些愤懑,“这是蓄意诬陷吗?”

    “是,”燕珝道:“她受了许多不白之冤,是朕对不起她。”

    “倒也不能这么说,”云烟想了想道:“虽然确实是因为在陛下身边才招致了祸事,但也并非你刻意所为,你也一直想要保护明昭皇后,妾相信明昭皇后的心里也是知晓这些的。”

    “是呀,她知晓的。”

    燕珝的声音像是幽幽晚风,“所以她哪怕想要怪朕,也狠不下心来将责任推到朕身上,到了最后,憋出了心病,怪她自己。”

    “为什么会有心病?”云烟一愣,“陛下没有同她好好讲吗?”

    “她想要一个公道,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她没有错。”

    燕珝开口:“朕当时自顾不暇,忽视了她的所求。”

    “那……”云烟的声音有些迟疑,“那确实让人难受。”

    她想了想,若是她遭受了冤屈,自己唯一信任的丈夫,她的依靠都不能帮助自己,那她也会很难受的。

    “那冤枉明昭皇后的人,受到惩罚了吗?”

    云烟比较关心这个。

    “在她身边沉寂许久,帮着捏造证据陷害她的侍女,叫玉珠,你应当见过。”

    云烟点头,“她……原来是她呀,难怪她见到我也……”

    那日在山上的情境同今日所闻联系了起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玉珠会看着她的脸出神。

    季长川已然将玉珠杀死,云烟道:“一个婢女,能这样谋害主子?”

    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身边日日侍奉的人想要害你,只怕后怕到不得安眠吧。

    “主谋不是她,是我那远在千里之外,将自己全然撇清了的母族表妹。”

    王若樱在太原王氏族中,任谁都没往她那方面去想。可他查证之后,所有线索都一一指向她。

    玉珠的所作所为,都是依照着她的指令下的手。但也不知为何,玉珠竟然在完成那次谋害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江湖再见,竟然就是两年之后了。

    黑骑卫这样精锐的部队,竟然都没能寻到她的踪影,若不是她主动现身抢夺季长川能调动天下信息机密的玉佩,只怕他们还是不能找到她。

    这天下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能让黑骑卫追查两年都搜寻不到?

    云烟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道:“那陛下会因为那个娘子是陛下的表妹,便手下留情吗?”

    她不知道那陷害究竟如何,但心里似乎隐隐也有些感同身受,好像自己也有过百口莫辩,被众人围攻的时候。

    “朕复了太子之位后便给太原那处去了信,”燕珝垂首,“算算时间,也该出来了。”

    在祠堂跪了三年,日日吃斋念佛,可以说将一个娘子最好的时候都耽搁在了佛堂里。

    但这是她自找的。

    他只恨还有血脉牵绊,王家族中族老仍旧有着威严,刚恢复太子之位的他还没有能撼动族老的权力,否则,以她当日所为,阿枝那样哭喊,他只恨不能杀她以泄愤。

    燕珝为她寻了门亲事,等她出来,应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云烟没问具体是什么,得知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便道:“感觉,她当时受了好多委屈哦。”

    燕珝没说话。

    等了半晌,云烟道:“不是吗?”

    “是,朕只是,还在自责。日日都想着若是当时如何如何,或许就不会让她先行离开。”

    “朕当时自负,觉得将她养在晋王府好吃好喝,锦衣玉食,便没旁的事了。可她替朕忧心,朕又偏偏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这样无力自保地,茫然地卷进权斗的漩涡。”

    “都是朕的过失。”

    “唉,”云烟只能叹气,她觉得有些头疼,“那现在逝者已逝,该如何呢?”

    “云烟。”燕珝忽然开口。

    “嗯?”

    云烟回过神来,看向黑暗之中的燕珝。

    “你帮她报复回来罢。”

    燕珝开口:“就当是朕的请求,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条件,就像咱们昨日那样,签个契书。”

    “报复?”

    云烟反问。

    “你也同情着她,为她伤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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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燕珝道:“有些事朕身为帝王,反而不好做,以你的身份出面,就当是帮……朕,出气了。”

    云烟忽地一笑,“她都去了,陛下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

    “起码,朕知道,你知道,就有意义。”

    燕珝勾了勾她的手指,让她在被窝中的手再一次落到他的掌中,“你今天不是已经帮朕斥责过郑王妃了么。”

    “那怎么算斥责……”

    云烟被他说得有些赧然,听他这口气,自己好像一个做对了什么事的孩子,这样的事竟然还有点夸赞的意味在里面。

    “就这样便好,朕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主动找茬也不是你的性子。”

    燕珝低声,似乎带了点笑意,“反正你也不喜欢朕,不在乎朕,不是吗?朕的妻子便是因为心中在乎朕,一次次为了朕退让。你又没有这种顾虑,若有什么看不惯的,只管发泄情绪就好了。”

    “……”云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这会儿又觉得如果再不应下,这个脸皮厚的男人便要开口说她心里定是因为在乎他了。

    她觉得他做得出来。

    “……行。”

    云烟咬牙,“我还没当过恶人呢。”

    “谁说让你当恶人,”燕珝将她乱动弹滑落的被子继续盖好,道:“今日这样便不错。”

    云烟将视线落在燕珝身上,道:“那你会生气吗?若是惹了什么皇亲贵戚,他们同我没有关系,但似乎都是陛下的手足。”

    “你昨日便问了朕,朕许了你在宫中为所欲为,你若不愿,朕将这个权力收回便是。”

    燕珝故意这么道,果真勾得云烟连声应下。

    “行行,就这么定了,”云烟道:“那我帮故去的明昭皇后出出气,陛下能给我什么好处?”

    “你自己定罢,朕还有什么能不依你的。朕都从福宁殿搬来凌烟阁了,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云烟腹诽,这只能说明你脸皮太厚,她都跑来这里来还要追来,难不成能怪她?

    送桃酥只是……只是有剩余的不想浪费,怎么可能是她想让他过来。

    “我想……”

    云烟低了声音,想起之前想做,却未做成之事。

    “想什么?”燕珝看向她。

    “陛下去过……季大人别苑罢,”云烟道,此时也不怕他不开心了,“满山梅花,季大人答应等盛开的时候,去那里赏花。”

    “肯定很好看。但是……都这个时候了,再不去看,便要等来年了。”

    云烟有些失落,她满心盼望着同六郎婚仪过后,住在别苑,每日醒来便是郎君和开得漫山遍野的梅花。

    如今却在深宫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宫中也有梅园,喜欢梅花,不能在宫中看吗?”

    燕珝靠近了些,半搂着她。

    云烟摇头,“今日经过了的,宫中的梅花是精致,被那么多宫人养出来的名贵品种,好看得不得了。”

    “那为什么……”

    “但我就是想看山上的,”云烟缩了缩脑袋,“当时期待了很久来着。”

    “……若不成,便罢了,我知晓陛下不喜我提季大人,也不会同意我出宫。我也就是说一下,或许明日就不想了,换别的条件罢。”

    “去吧。”

    燕珝松了口,将她完完全全抱进怀中,“那便这么说定了。”

    云烟感受着自己发顶被男人的下颌轻轻磨蹭着,将头安然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忽地发觉,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亲密的睡姿。

    次日一早,凌烟阁送来了满桌佳肴。

    燕珝又一次用强权逼迫着云烟吃下,在她即将要发恼的时候,笑了出声。

    “好了,够了,糖包吃多了也会腻,记得喝药。”

    他正准备起身,临行的时候让云烟给他系了腰带,颇为满意地看了看腰间的护身符,道:“你还未醒时,徐贵太妃遣人来问朕,需不需要给贵妃送几个教导礼仪规矩的女官。”

    云烟看他一眼,“陛下怎么说,答应了?”

    册封礼还未成,日子定在三月初。时间仓促,宫中又没有别的主子,事情便交给了徐贵太妃。

    因着昨日郑王妃一事,云烟对徐贵太妃印象不是很好,道:“不会……折腾人吧。”

    声音弱弱,看向燕珝。

    燕珝不置可否,只是道:“朕确实答应了,但贵妃别忘了昨晚同朕说的话。”

    “什么话?”云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莫不是……”

    二人对上视线,云烟抿唇,好好,这世上的恶人都由她来当了,燕珝倒是给自己留了个好名声当圣人。

    燕珝道:“那女官从前折腾过明昭皇后,只是她在宫中多年,极有威望,教导过不少皇子公主。朕当时明着不好动她,只能暗里敲打。”

    “似乎不够解气,”燕珝迎着日光,粲然一笑,“现在想起她从前欺负朕的妻子,朕便觉得心口疼。好贵妃,便帮帮朕。”

    云烟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

    简直……简直、像在撒娇。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说话,让她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飞起了红润,语速飞快:“知晓了知晓了。”

    她又不会,她该怎么做啊……云烟心中忧愁,捏着手指。

    烦心事可真多。

    燕珝叫来茯苓,同之前一样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别忘了她按时喝药针灸,还有用膳一类的杂事,事无巨细。等到孙安催了第三遍的时候,才不耐烦地走出了永安宫。

    云烟觉得他这人真是奇怪,叮嘱茯苓的时候不觉得烦,孙安刚说两句话就烦了,真是善变的人。

    茯苓见她神色怪异,过来道:“娘娘,怎么了?”

    云烟攥着掌心,“没事。”

    “没事便好,”茯苓道:“一会儿教导规矩的女官便来了,娘娘……”

    她语气里有些担忧,道:“她性子不是很好,说话若是不好听,娘娘别放在心上,不要委屈了自己。”

    从前的阿枝是如何被张尚仪折磨的,她历历在目。如今回想,都觉得心痛。

    娘娘当时哪里见过这样口口声声礼仪规矩,却根本不讲半点情面的人。明明有许多次已经很生气了,但还是顾及刚恢复皇子身份的晋王,不敢发难。

    云烟看她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茯苓一顿,“奴婢在宫里这些时日也打探了些消息,听说这个张尚仪……”

    话音未落,便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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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有几个穿着女官服饰的嬷嬷过来了。

    “便是她?”

    云烟看着为首那位,瞧着面相便觉得不大好相处。

    “是,”茯苓拉着云烟的手,道:“娘娘,若是她惹了娘娘不高兴,奴婢一定第一个上去……”

    “不用你,”云烟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茯苓愣住。

    听着那张尚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跪在身前,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

    “尚仪局女官张氏,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第72章 矫揉

    张尚仪体态端正,不卑不亢,动作标准,看着极有气度。

    身后跟着的几个尚仪局的宫女也同出一脉,动作中没有分毫差错,甚至头上耳上佩戴的饰物都没有半分摇晃。

    随着抬手落手的动作,连衣物的摩擦之声都被减轻到最小,什么也听不到。

    看着……像是画卷中才会有的端方仪态。

    云烟来了兴致,想起昨日与今晨燕珝所说,掀起眼眸打量了为首的张尚仪一眼。

    她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整整齐齐地盘在脑袋上。她知晓宫中和民间都喜欢抹些头油,让头发顺滑服帖的同时还能带来香气,很受女子欢迎。譬如季长川别苑中那个侍女就抹了厚厚的桂花头油,闻着冲鼻子。

    但张尚仪抹得很克制,不知是什么香味,淡淡传来并不突兀,反而给人增添了不少亮点。

    云烟不大能将她同那个燕珝和茯苓口中,刁难明昭皇后的女官联系起来,她看起来虽然严肃古板了些,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正正经经,没有那样歪门邪道心思的。

    凌烟阁中一片寂静,在张尚仪带着宫女行完礼后便没了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张尚仪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云烟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一样,“抱歉,方才出神了,未曾听到。张尚仪说了什么?”

    张尚仪一顿,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但在未探清对方虚实之前,她还得先忍着。

    在云烟的目光注视下,只能再度行礼问安。这回这位云贵妃倒是没说什么了,轻笑一声:“原来是张尚仪,快快请起。”

    “茯苓,你瞧瞧你,张尚仪来了也不知晓告诉我一声,没得怠慢了张尚仪,显得咱们多失礼呀。”

    云烟脆生生的声音有几分熟悉,音调完完全全是曾经听过的模样。张尚仪一愣,起身抬头。

    只见身着水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的妙龄女子歪歪斜斜地靠在贵妃榻上,头上的朱钗随着主人懒洋洋的动作一摇一晃,叮当作响。

    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还不尽兴似的,抬起手来对着光瞧。

    未等她开口,便又听云贵妃对茯苓道:“哎哟,你看我这指甲……”

    “娘娘,这指甲如何了?”

    茯苓很是配合,皱着眉头,围上来打量瞧着,将张尚仪晾在一边。

    “你觉得,染个指甲怎么样,就我现在身上着颜色好不好看?”

    云烟声音娇俏,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妖妃。

    纯洁澄澈,和她无礼放肆的举动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张尚仪看得差点无法呼吸。

    她教导过这样多的皇亲贵戚,以她的资历,就是公主也要规规矩矩喊上一声“尚仪”,等着她的教诲。这个云贵妃就这样张狂无礼,见到她来半点不敬重,反倒自顾自没规矩地半靠在贵妃榻上,玩指甲?

    可更让她震惊的是,云贵妃的脸。

    哪怕来之前被徐贵太妃叮嘱过,也不由得恍了神,眼前女子的面容同三年前那个晋王侧妃的容貌渐渐重合,和印象中的模样一点点对上……简直一模一样!

    张尚仪怔愣不过一瞬,还未从那容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见云贵妃不满蹙眉。

    “尚仪这般直视着我家娘娘,”茯苓端着手开口,“是什么意思?”

    视线转移到茯苓身上。她记得茯苓,她不是……不是原本明昭皇后身边伺候的么?怎么会在这里,一瞬间脑中的思绪乱了,张尚仪回话不及,只听云烟道:“茯苓,张尚仪是不是耳朵不好啊?”

    “怎么咱们说话,半点都不带回复的。”

    云烟惋惜,拉长了声音:“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么?我知晓我不是高门贵女,但也踏实本分,不知哪里得罪了张尚仪,竟然被尚仪这样怠慢。”

    “不,不是……”

    张尚仪瞧着她的脸,乱了心神,几乎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好在毕竟有这般大的年岁,强撑着将自己的心慌压制下来,换上了沉着的语气:“娘娘天资,如仙女儿一般。老身看出了神,还请娘娘恕罪。”

    算是恭维了。往常的张尚仪哪里同人说过这些,今日若不是一时失仪,她才不会对这等粗俗之人这般说话。

    云烟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就在张尚仪准备继续开口上课的时候,听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子道:“尚仪既然这般夸我了,我也不好真的怪罪尚仪。尚仪知错便好,具体如何惩罚……我初入宫,不大清楚,但是想来尚仪是清楚的,对不对?”

    张尚仪袖中拢着的手一紧。

    “娘娘这话是何意?”

    “没有什么意思呀,”云烟看了看茯苓,同她一笑,“尚仪今日来,不就是教我规矩的么?那便按着宫规来嘛。随意直视我的容貌,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这要如何惩罚?还有我说话,张尚仪好像没听到一般,方才竟然还反问我,这该如何罚?”

    “娘娘你……”张尚仪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越是听她说话,一张皱纹铺满了的老脸上,纹路几乎又深了些,硬生生掐着手,“……直视天颜,是不敬之罪,不尊主令更是大过,娘娘一上来便将这么大的名头安在老身身上,老身不知何处让娘娘不悦,竟然想要了老身这条命么?”

    她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显然已经被云烟这副不知所谓的样子激怒了。

    云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在茯苓身旁缩了缩。

    “尚仪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在问尚仪吗……想着尚仪一定是宫中最懂礼仪规矩之人,正巧尚仪自己说自个儿犯了错,顺着话问下去而已,没想到尚仪会这么想我……”

    云烟埋着头,一幅极其委屈的模样,“好好,那便不罚了,尚仪说什么,就什么吧。”

    茯苓拉着娘娘的手,连声安慰:“娘娘别哭,娘娘的委屈奴婢都知晓。谁叫咱们才进宫什么都不懂呢?哪里知道宫中有这么吓人的女官,竟然能对着主子这么说话。怪奴婢不会经营,在宫中没有根基,娘娘,这点委屈咱就先咽下吧,日后便好了。”

    “你说得有理。”

    云烟装模作样吸了几声鼻子,又觉得自己装得不太像,反倒给整个鼻腔都吸的凉乎乎,难受得很。只好伸出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泪,收回手时在眼睛处揉了揉,带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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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来,才抬头,我见犹怜地看着凌烟阁内众多宫女太监。

    那副眼眶通红的模样,还有她似有若无的啜泣声,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张尚仪气得身子打颤,这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一个比一个能瞎说,短短几句竟然就将“会钻营”、“吓人”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

    还一幅她最委屈的模样!

    原本还以为说不定是明昭皇后死而复生这样离奇的事,这下便好,切切实实证明了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容貌相似,但也不是没有区别,明昭皇后脸颊线条柔和,逢人带笑,柔婉得很,上扬的眼尾都没那么强的攻击性。性子也软,极好拿捏。

    可这个云贵妃,不知为何生了这样一个和明昭皇后一模一样的相貌,却张扬粗俗,胡搅蛮缠,全然不是同一个人。

    看来就是陛下寻来,同明昭皇后生得一模一样的替身罢了!

    她怒目看着茯苓,云贵妃她如今无法训斥,但她曾经就训过多回的茯苓她还是说得的。

    正准备指着她训斥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见一个毫不起眼,站在凌烟阁角落原本老老实实当空气的宫女冷淡抬头,在云烟和茯苓未曾发现的背后,冷眼盯着张尚仪,眼中满是不愉。

    张尚仪半抬起的手停在原地。

    ……陛下御前跟着的宫女,她自然认识。听说陛下登基前特地训练出来的这些人,耳鸣目聪,身手极佳,极受信任。

    只是不知何时竟然调来了凌烟阁,瞧这样子,竟然还未曾被重用,只是在她可能要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语时抬眸警告。如果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只怕下一秒就会横尸殿中。

    张尚仪后背一凉,明明是早晨,就趁着陛下不在此处时赶紧过来立立规矩,竟然在凌烟阁吃了这辈子最大的亏。

    她还从未如此百口莫辩过!便是早先在王皇后和先帝贵妃处,她也是被客客气气对待的。

    既然如此,想来也没什么好声好气说话的必要了。张尚仪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老身不知何处得罪了贵妃,让贵妃将这样大的帽子扣在老身头上。这些话,老身是万万当不得的。还请贵妃明辨是非。”

    眼见着云烟泫然欲泣,还想说什么的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张尚仪赶紧开口:“老身今日前来,是奉徐贵太妃之命前来教导娘娘宫中的礼仪规矩的。包括但不限于宫中的吃穿、行走等各项应该做到的仪态,还有娘娘几日后册封礼上应当如何动作,如何谢恩,如何接旨等。”

    “娘娘若对老身不满,”张尚仪一顿,“那老身自去回了徐贵太妃,请太妃另请高明。”

    “尚仪都这样说了,我如何还敢有不满。”

    云烟低声下气,瞧着很是委屈的模样。

    “尚仪请,尚仪说什么都对,什么都好,只是莫要再凶我了,”云烟拍拍胸脯,“实在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没见过宫里这样大的规矩,尚仪见笑了。”

    小菊站在茯苓身旁,瞠目结舌。

    她哪里见过侍奉了大半年,想来柔和爱笑,讲理的娘子这等模样。便是茯苓,也是一幅大姐姐的样子,谁知这两人这会儿竟然全全变了性儿……蛮不讲理。

    云烟怕张尚仪这个老骨头真被她气晕过去,借口更衣回了里屋换身衣裳喝点茶,让她在外面缓缓。

    小菊给云烟解着腰带,看云烟揉揉胸脯,“哎哟,这欺负老人会不会有损功德呀?”

    茯苓帮她脱下外衫,换上个轻便的,“也不算老人,能在宫中任职,年纪大了是要放出去的。”

    “那便好。”

    云烟放了心,看她长得严肃,长脸有些显凶,看着比爱笑的刘婶子年纪大多了。

    小菊颤颤巍巍将东西放好,生怕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被训斥,云烟一眼瞧见,笑道:“怎么了,方才害怕了?”

    “……倒也不是,”小菊摇摇头,“奴婢觉得娘娘这样很好,只是……”

    只是反差有点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罢了。

    爽自然是爽的。

    茯苓点点头,问道:“娘娘这些,是从何处学来的?”

    从前的阿枝虽然机灵活泼,但是哪里会这样的把式。加上心里心心念念想着殿下当时艰难,半点不敢出声,任人拿捏。

    加之当时有着心病,就算想要反击,只怕也没那个心力。

    “这些啊,”云烟脸上还有些红,“话本子里的呗。”

    茯苓不止一次听云烟提到话本,好奇道:“话本里除了将军小姐这样的爱情故事,竟然还有这些?”

    “别问了别问了,差不多知道就行了。”

    云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回想自己方才的作态,后知后觉地觉得太过造作了。

    倒是小菊缓声道:“奴婢想起来了……怪道说方才这幕眼熟。”

    “想起了什么?”茯苓接话。

    “奴婢和娘娘在村里,经常听着村里的婶子吵架。村里人多,总有些混不讲理的,还有些恶婆婆说儿媳如何如何,娘娘每次……可爱听了。”

    茯苓噗嗤一笑,几乎能想象到阿枝小心翼翼地支起耳朵听人吵嘴的模样。

    她幼年是在宫中长大,虽然不算聪慧,但也是见过不少手段的。后来随娘子经历那样多的事情,还一个人在民间寻了娘子半年,自然也见识过不少事情。人也成长了不少,所以方才才能反应那样快,一下子便接上娘子的话。

    见的人多了,什么样子也都会一点,无论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还是那矫揉造作的姿态,起码是见过的。

    “原来如此……”茯苓拖着声音,“只怕还有茶楼说书先生的一份力吧?”

    二人笑着云烟,给云烟脸色说得红扑扑的,云烟换好衣裳揉了揉脸,“哎呀,别说了,再说一会儿装不出来了。”

    她对张尚仪第一印象就不好,几乎能想出她会如何磋磨人,板着个脸凶狠的模样。只怕自己到时候露怯了,反倒丢人。

    小菊和茯苓给她换好衣裳,将衣衫拢好,铁了心思往妖妃方向一去不复返的云烟沉着脸走出里间,不甚规矩地坐在红木座椅上。

    张尚仪在外面等了半天,迟迟没等到云烟出来,在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才终于看到她现身。

    说是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其实也不必方才那件简洁多少,甚至还在腰间多挂了些坠子,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云烟“不经意”抬手,将脖颈处的毛领往下拉了拉。

    “怎的有些热,炭火太足了吧。”

    她自问自答着,也没想让人回话,就像是随便念叨一句。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尚仪铁青着脸,瞧见她颈侧露出来的一点点红痕。

    暧昧,但是什么又昭然若揭。

    她又只能将自己的话全然咽下,板着脸道:“娘娘,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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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早了,册封礼就在近日,再不开始,只怕要迟了。”

    “好呀,”云烟态度不错,坐正了身子,亮晶晶的眼睛一幅好学生的模样,看向张尚仪,“尚仪请。”

    一柱香后,张尚仪皱眉:“娘娘怎么走路都东倒西歪没个正形,头这么低,哪里有身为贵妃的气度?”

    云烟理直气壮:“在田里走路,不低头看着点怎么行?”

    “一看尚仪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看不上我们乡下人,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走得是乡间的泥土路……”

    茯苓低头憋着笑,凌烟阁里只余云烟念念叨叨的声音。

    ……

    一盏茶后,张尚仪只恨自己为什么在此,若换成旁人她早就开始训斥了。但这会儿她简直怕了云烟,只能道:“娘娘,手抬高些,多坚持会儿……”

    “很高了呀,”云烟做出个行礼的姿势,“这样不好看么?”

    张尚仪差点脱口而出,模样好看是好看,但歪歪扭扭的模样甚是轻浮,简直像个……烟花女子!

    云烟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笑得天真。

    “我在京城,路过那个什么什么……春风楼,瞧见漂亮娘子都是这般同人说话的呢。”

    张尚仪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春风楼那可是烟花之地,她她她竟然!

    ……

    半个时辰后,张尚仪再度想要开口的时候,云烟不耐烦了。

    “总说我做的不好,那张尚仪来做罢。”

    云烟铁了心思不做了,一点也受不了苦,“摆这些姿势,比在田里种地还累。我都快赶上耕地的老黄牛了,还不行!”

    茯苓耐心按揉着肩膀,“娘娘,忍忍,咱们如今会被人给眼色瞧的呢,可不能得罪人呀!”

    小菊点头:“对对对。”

    云烟摇头:“不成,不成。”

    她看向张尚仪:“我学不会,一定是尚仪没有示范好。不然陛下都夸赞过我聪慧的,哪里会这么久都做不好?”

    张尚仪方欲开口,听她将陛下搬了出来,只能忍着,道:“那老身再示范一次,娘娘看好。”

    云烟“嗯嗯”应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张尚仪重复着动作,跪拜,起身,再示范,云烟摇头,只好继续,一次次来,张尚仪终于憋不住火:“娘娘,老身已经做了十余次了,同一个动作,怎么这么久都学不会?”

    她从未教过这么愚笨的学生。

    “可能是尚仪做得太行云流水了,”云烟眨眼,“太快了,慢点来吧。”

    看着张尚仪的模样,云烟却罕见没了方才的顺心。

    一遍遍让她重复的过程里,似乎也看见了某个身影,在张尚仪冷硬的表情下,忍着泪水一次次做着明明早就学会了的动作。

    被她挑着刺,指着脑袋说笨,说她来自荒蛮之地不讲规矩,许久都学不会。

    似乎能感受到膝盖跪得生疼,仍旧咬牙坚持着。盛夏流了满身汗水,还不肯给殿内加冰,让她穿着厚厚的朝服行礼。

    宫规甚严,吃饭、饮茶、行走、甚至睡觉的姿势都有一定的规矩,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硬生生将一个年轻灵动的女子逼成了笑容都固定在了面上的泥人儿。

    云烟心里忽地钝痛。

    她蹙起眉头,额头也有些难受,看她忽然闭上眼难耐的样子,张尚仪道:“娘娘,不想学今日便如此罢……”

    云烟睁开眼,恢复了点精力,道:“没有不想学,张尚仪是不是累了?时辰还未到,若是张尚仪想要偷懒,便去勤政殿同陛下请旨吧。”

    张尚仪一噎,她正有此意。

    瞧着她张狂的模样,张尚仪撇撇唇,眉头紧皱着请辞离开。

    云烟揉揉脑袋,“茯苓茯苓,我再也不说人家戏台上演戏的娘子郎君容易了。”

    她喘口气,“许是今天装久了,头都开始疼。”

    茯苓垂眸,为她揉揉脑袋。

    轻声道:“娘娘今日做得很好,若……”

    若早年间能如此,或许当初,便不会有那样严重的心病。

    张尚仪当年,扔掉了阿枝从北凉带来的许多东西,茯苓后来去寻,也未曾寻回。娘娘当时刚得知丧母的消息,又同晋王殿下离了心,悲伤忧愁之事,连北凉带来的最后一点依赖牵挂都没了。

    此人分明是故意的。先前在王皇后处做事,王皇后殁了,便又投奔了贵妃,费心钻营。

    不顾娘娘手上有烫伤,日日让娘娘辛苦学习,她却在椅子上坐得端正舒适。茯苓现在想起那阵日子,都恨得牙痒痒。

    她也知道殿下定然背地敲打过她,后来稍稍收敛了些,但也没好多少。茯苓只知道,张尚仪原本早就该放出宫的。

    被关在宫里,日日在尚仪局,不得升迁,也无人侍奉,日子并不算容易。好在有着往年积攒的威望,宫中进了新人,还是她来教导。

    茯苓按着云烟的脑袋,道:“娘娘,日后也如此罢。”

    云烟含糊着应了一声,点点头。

    “你不觉得我粗俗便好。”

    勤政殿内,燕珝刚下朝,听着暗卫先行前来汇报的模样,终于展开了笑颜。

    暗卫走后,孙安瞧着他面色舒畅,只道是终于瞧见陛下开怀,连声拍了拍马屁,夸奖云贵妃聪慧机灵。燕珝很是受用,面上不显,声音却隐有愉悦:“她本就是聪慧之人,什么东西一学便会。”

    孙安正准备继续夸奖,却看见燕珝缓缓垂首,合上了奏折,仰靠在龙椅之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敢问了,遣散了勤政殿侍候的宫女太监,为他斟上茶水。

    燕珝喝了口茶,看向原本放着阿枝画像的那个里间。

    “她自来聪慧,这些事情,她以前应该也是想过的。”

    话没说完,但是机灵如孙安,还是明白了燕珝的意思。

    从前的娘娘未必什么都不会,未必不想反抗。

    她只是心里念着陛下,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成为燕珝或许会喜欢的那种温柔端方的女子。

    如今的娘娘能这样放肆地作弄着人,一方面是得了陛下的许可。

    另一方面……

    孙安赶紧垂首,避开燕珝的视线。

    另一方面,是心中无爱,肆无忌惮罢了。

    不必顾及燕珝的想法,才能这般自在。

    燕珝将茶饮尽,挥手写下了什么,递给孙安。

    “送去永安宫,”他说完,又补充了句:“让她多喝些水,说那么多话也不怕嗓子干。”

    孙安接过,听燕珝最后道了一句。

    “然后……再问问她,今天还给不给朕送桃酥了。朕……等着她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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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造作

    一阵微风带走了炭火燃烧的燥意,云烟命人将门窗打开,透透气。

    方才也确实累了,折腾张尚仪,自己也挺费心力的。不仅要造作地摆弄着自己的动作,还要绞尽脑汁回想那些编出来的故事。

    茯苓小菊为她捶着肩背,将酸胀的肩膀慢慢揉开,云烟叹气,也不知道是谁在折腾谁。

    她喝了口牛乳,将方才吃的桃酥咽下去。

    桃酥酥脆,但吃多了噎人,云烟刚顺口气,就听孙安来,说陛下问她,今日还送不送桃酥了。

    云烟一愣。

    “他要吃桃酥还需要问我要?御膳房没有吗……”

    话说一半顿住,和张尚仪说话说多了,差点忘了正常应该怎么说话,出口就是浓重的造作味道。

    赶紧闭嘴好好调整了一番,想了想道:“陛下这会儿想吃桃酥了?”

    孙安一拍掌心,知晓娘娘没听懂意思,就怕自己传话不到位,到时候惹了陛下烦心。

    直白解释道;“那哪儿能啊,那不是变着法想让娘娘主动请陛下来呢。”

    桃酥……

    云烟回过味儿来了。

    还拿着牛乳的手轻晃,茯苓赶紧将其放下,关切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桃酥是奴婢昨日送去的桃酥么,那今日还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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