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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煎熬
燕珝将话说出口,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向来极有耐心,无疑是最好的猎手,等待着他的猎物一点点咬上钩,再也摆脱不得。
可看着她的身影,那垂下的眸中半点没有他的影子,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一点点浮现她口口声声叫着另一个人夫君的模样。
她为什么要忘了他,为什么会忘了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够刻骨铭心么,竟然这样轻易地就被她忘却,轻而易举地就让另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心里?
凭什么这样对他……这样狠心。
但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话已然说出口,看着云烟骤然颤动的指尖,自己仿佛换了个人般张开了唇。
“朕和他,”目光死盯着她,像是要通过视线看穿她的所有心意,“你究竟选谁。”
声音冷淡得不像话。
燕珝自己都想象不出,竟然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出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语。
好像是在害怕,他也在恐惧。
害怕什么呢……
燕珝垂落视线,咬紧了牙关。
他害怕她心中没有她,于是宁愿她怨恨他,也不想她在面对他时,心中时刻想念着别人。
她眼尾带着发热未愈的红,面上还有丝丝疲倦。指尖因为方才研墨,不小心沾染上了点点墨痕。
乌发之上珠翠冰冷,耳坠轻晃,莹润的侧脸似有水痕。
燕珝猛地回过神来,她哭了。
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又滑过脸侧消失不见,忍不住抬手想要拭去她那泪痕,却被她侧过身子退开,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说了什么。
他怎能在她病还未好的时候,强逼她做出选择。
燕珝放下手,扳指几乎要被他碾碎,发白的指尖被骨节死死顶住,看不出原本的镇定。
室内无人,只有他们二人或急促,或沉缓的呼吸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却又觉得好像远在天边,触摸不得。
云烟怔然,只觉清泪模糊视线,再然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滴泪珠便顺着脸颊而下。
“陛下是……什么意思?”
她轻皱眉头,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瞬间便落下了泪水,这泪水来得突然又急促,却又在她回过神来后,消失无踪,好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燕珝认定了她是为着季长川才同他如此这般讨好,心中暗恨滋长,“你讨好朕,不就是为了季长川么?”
云烟看着他,全然不知他为何这般说话,冰冷得不成样子。
与昨夜那个喂她汤药,为她带来饴糖的人全然不同,是什么让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大?
……就因为,她讨好他是为了季长川?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若不然,难不成是真心爱慕他?
倘若不是因为这可恶的皇权,她哪里会在这里。
云烟心中委屈,直视着他冷若冰霜的脸。
“若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因为陛下吗!”
生气时,她忘了他是皇帝,心中难忍委屈,她身子未好自己自然也难受,但她这样腆着脸上赶着来找他,为他研墨,还不是为了弥补她昨日荒谬的想法刺伤他心一事。
她明明是因为他!
可一切种种,追根究底,她的蓄意讨好同季长川,还有她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甚至还有付菡的因素在。
这哪里能拆开而论,分明都是一体的!
云烟带着恼,看向他。
燕珝得了她肯定的回答,几乎能听到全身骨骼咯咯的轻响。
她心中何时将另一个人放在那样高的位置,宁愿对他曲意逢迎。
燕珝知道自己的恼意来的不是时候,明明是他授意付菡那样告诉她,让她来同他亲近。
可当她真的来了,因为另一个男人才愿意靠近他的时候。
妒火熊熊燃烧,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
什么天下,什么帝王。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看着妻子心中装满他人的妒夫。
他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按下心头纷乱的思绪,牢牢用视线锁着她。
“云烟。”
他甚少唤出这个名字,只因此名是季长川所起,只要说出口,就总能让他想起她同他在一处,甚至盛装打扮,期待着同他拜堂成亲的模样。
云烟抬头,带着不屈的倔强,“陛下又要如何?”
“云娘子如今是以怎样的身份同朕说话呢,”燕珝声音沉缓,“又是以何种姿态,面对朕。”
审视的目光再一次来临,云烟顿住的脸上泛起因他的话产生了波动的痕迹。
什么身份,什么姿态?
她哪里知道。
她是被他强抢来的,她没有身份,若放在民间,只怕要被称作外室。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无名无份而已。
不过须臾,燕珝再度开口。
“云娘子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朕身边,朕也觉得委屈了云娘。”
云烟额边的发丝随着他的吐息轻颤,像是她的全身都在被他操控,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话语,他的一切想法。
“……什么意思。”
她口中干涩,只怕接下来的话并非她想要听的。
燕珝冷着双眸,无情无欲的面上不含一丝对她的情意,像是看一个死物。
她如今对他,好像同桌上的墨砚一般,都无足轻重。
可说出来的话又是那般。
“朕方才让你做出选择,云娘似乎忘了做。”
男人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
冰凉的玉扳指在她的脸侧滑下,拂去了稍有散落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又顺着这方向,触碰到了她的耳尖。
洁白小巧的耳垂上泛起了丝丝的红,玲珑的耳坠轻晃着,同她身子的震颤俱都来源于同一个人。
“选择……”云烟艰难吐出两个字,似是呢喃。
“是,选择,”燕珝垂首看着她,直视着她的眉眼,“云娘迟早都要做的,不是么。”
“是留在朕身边,做朕的皇后,”男人的声音似有蛊惑,却又觉得无比让人心碎,“还是同他一起去死。”
“死”这个字被他念得很轻。
却仍旧让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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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清清楚楚,半点抵赖不得。
云烟抬着眸,细长的眉毛勾勒出她精致的骨相,此刻没人欣赏她的绝色,那眉眼低垂着,像只休憩的蝴蝶。
“原来我还能有选择。”
似是嘲讽。
云烟嘲讽着自己,竟然还能有选择,在这样一个人面前。
她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
感谢他,竟然还能让她同季长川一道去死,而不是一辈子囚禁在他身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人身在牢狱,一人看似自由,却不得自由。
她以为她和季长川只能如此的。
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给她选择。
“同他一起死,也算是成全了你们。”
燕珝这般说道。
就在云烟再一次看向他,眼眸中的微弱的光凝住之时,他却又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云娘子好好想。”
莫要草率做出决定。
莫要做出那……错误的决定。
燕珝在心里乞求她,求她怜惜。
然而话语仍旧无情。
“两个选择,留在朕身边,做朕的皇后。季长川活,朕还能许他加官进爵步步高升,以他的本事和抱负,日后前途无量。”
“朕也知晓你同付菡的计较,这些朕都可以许了你。”
他放下手,看向她,“朕不会在因前尘旧事针对他们任何一人,安平侯世子和付家娘子的婚事,如期进行,以朕的名义,无人再敢置喙。”
云烟神色似有松动。
她原本张开的口不知何时闭上,将她原本要做出的选择尽数吞入口中。
“……那另一个选择呢。”
云烟看向他:“另一个选择,陛下总得让妾知晓吧。”
她面容沉静,说出的话却如同最尖锐的刀子,插在眼前之人的心上。
“死,也要死个明白的,陛下说是不是?”
隐约能看见男人额角的青筋,云烟早已无暇他顾了,她都这般了,无法在意旁人如何。
她还病着。
云烟咬住自己的舌尖,强打着精神,同他对视,分毫不让。
最终,还是男人败下阵来。
“另一个选择,你选了季长川,那便一起死。付家娘子同安平侯世子的婚事作废,日后二人不得往来,也算是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并不冤。”
“至于别的,朕会不会迁怒……朕也不知晓。”
燕珝摘下扳指,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朕也不知晓会做些什么,但朕知道,你若选了季长川,他便活不了。”
云烟的视线垂落在他手上。
“陛下现在要听妾的回答么。”
指尖骤然收紧。
男人怒极反笑,带着怨怼。
“不了,朕不与病中不清醒之人谈论生死这样的事。”
“待你病好,朕再问你的回答,”燕珝恢复了他历来的沉静,为她的抉择,他自己的审判加了一个缓期,“朕现在不想看见你,回去。”
“回哪去,”云烟扶着桌角,站稳身子,“福宁殿么。”
“秦宫上下,你爱去何处便去何处。最好离朕远些,莫要给朕过了病气。”
燕珝看着她,“你既然住了福宁殿,那朕便不会来扰云娘子烦心,云娘子且去吧。”
好,这便是同她许诺了不会来寻她。
云烟点头,这般,好啊,可以。正好她也不想看见他。
她孤苦无依,任他摆布。
“先皇后故去不久,陛下就急急寻了替身,如今还说要妾留在陛下身边……做皇后。如今距离先皇后亡故,还不到一年吧。”
像是她最后的反攻,她只知道他唯一的弱点。
只有先皇后,才能让他失态。
于是她紧紧抓住不放。
话语凌厉,不留情面。
“陛下的后位就这样容易许给了他人,”她指尖紧抓着桌角,用尽所有的勇气,“那陛下的皇后,只怕也没什么好当。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还能易主。”
她松开手,任凭身子轻晃着站稳,转身便要离去。
云烟自己都不知道她何处来的勇气,敢这样对他说话。
心里长久积攒的愤懑,还有长时间心中郁郁的累积,似乎都在方才寻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根本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却同这世间最不能失敬,最不能无礼的人如此讲话。
反正她做出选择是死,做不出也是死。恭敬是死,不恭不敬仍旧逃不开一个死字。
将死之人,便没那么多顾及。
她一时热血上脑,便这样做了,直到转身离去,二月的冷风刮着她悲怒到发红的脸颊,才稍稍平静了些许。
平静下来,仍觉得自己即使鲁莽冲撞,话也未曾说错。
凭什么他能对她冷言冷语,她就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真情若是能被替代,那才廉价。
这样廉价的后位,她才不想要。
她不怕自己的命,总归已经没有更差的了,但她害怕别的。
云烟做不到义无反顾,不顾惜他人性命。
茯苓紧紧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出言,她知道现在娘子的情绪很不好。他们在外面都听到了里面隐隐的争执声,还有娘娘离去后,那碎裂的瓷器声还留在她的耳边。无一不证明了方才在里面,是怎样的情景。
跟着云烟快步回了福宁殿,云烟原本想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却在看见茯苓关切的眼神时不由得松了手,任她进来。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很冷,感受不到温度,未曾梳洗便将身子缩进了床榻。
明明因着昨日发热,病未好,应当是昏沉的。可当她躺上床榻,整个人便又清醒了起来,方才的一切都在脑中盘旋,环绕在她的耳边,一次又一次。
云烟不可避免地想到死。
朦胧中,她似乎想过多回了,有着依稀的印象,印象中,自己并不怎么期盼活着。
可今日的死,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因为负气,云烟心里清楚。
她就是委屈,忍不住地委屈。
为什么她好好生活,换来的是这样的一切,成婚当日被掳走,夫君被强权押下大牢,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独身一人在这冰冷的深宫中过活。
她讨好他,他还这样待她,逼着她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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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想好好活,谁会想死啊……她心头悲切,酸酸胀胀。
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滑过她的眼眶,汇聚在鼻梁又滚落在另一侧的脸颊。
湿润的感觉让她枕在枕头上的脸都不舒服起来,更别提头上未摘的珠翠,这会儿硌着难受至极。
茯苓方才想要替她摘下,她直接让她下去,先打水洗脸。
现在水还没来,她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门被推开,脚步声轻响,云烟以为是茯苓回来了,抽噎着鼻子,道:“快帮我摘下簪子,有点难受。”
声音轻软,带着鼻音,背对着那边,感受到头上的发簪被人摘下,云烟继续道:“……还有耳坠。”
“你倒是会使唤人。”
耳坠被摘下来的瞬间,声音响起。
云烟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朕,全天下都是朕的,想去哪就去哪。”燕珝都被气笑了,手中的珠翠耳坠刺痛了云烟的眼,不忍再看。
“方才不是还说……”
“方才说了什么都不要紧,”燕珝看向她,面无表情的同时看向她另一侧耳垂,“要紧的是还有一只耳坠,不取了?”
“……自己取。”
云烟低声自己取了下来,
燕珝伸手想要接过,云烟却将耳坠攥在了自己的掌心,低声道:“陛下不是说,不来寻我,怕过了病气么?”
“这是朕的寝宫。”
“那陛下给妾寻个去处,”云烟移开视线,“免得碍眼。”
“朕从未说过你碍眼。”
燕珝伸出手,“耳坠。”
云烟没给他,越是这种时候,掌心越需要攥着点什么才能让她安心。
“陛下方才口口声声说了,不想看见妾,让妾离开。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她很有些刨根究底,逼得燕珝不得不回答。
“你想听朕说什么?”燕珝视线落于其上,“你是病人,朕不同病人计较。”
云烟方想说一切都起源于他,又不是因为她无理取闹,什么叫他不跟她计较,刚想张开口的同时被燕珝堵住了话头。
“选择还是要做,但是等你病愈。”
燕珝拉过她的手,将她手中攥紧的耳坠拿过来,一并放到了掌心,“就这么喜欢?”
他又一次主动提到了选择,云烟气还未消,根本不知他这个时候来寻她究竟是做什么,心中恼火,“不喜欢。”
“不喜欢还戴。”
燕珝语气平静,云烟好像一拳锤在了棉花里,根本出不了气。
冷着神色,“因为只有这些。陛下若真心善,便把那日被随手扔了的簪子朱钗给妾寻回来。”
“那些……”
燕珝想起当时,他只觉得朱钗刺眼,又怕她自伤,怨极之下径直扔了出去,谁曾想她还放在心上。
“那些朕日后赔给你。”
“这不一样。”
“是不一样,朕会给你更好的。”燕珝看着她,将手中的珠翠放于一旁的桌上。
“赔给我的和我自己的不一样,”云烟挺直了身子,“陛下还口口声声让我在陛下和我夫君之间做选择,可陛下半点比不上我夫君!”
夫君二字再次扎入燕珝心尖,他攥紧了手,“你若再唤他夫君,朕看什么选择之类的也不用做了,直接砍了他的头,一了百了。”
云烟咬住唇,继续道:“行,陛下如此这般,更是比不上我……季大人。”
“季大人可从来不会如此对我说话,他还会鼓励我自己动手,缝制帕子赚钱。他还帮我找商队,帮我赚钱,”她目光凝在燕珝身上,“陛下这样金尊玉贵自然不知平民生活之艰难,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针线,换来钱财。”
“陛下瞧都瞧不上的珠翠,是我自己攒着钱买来的,那还是第一次戴。”
眼泪忍不住盈出,眼眶盛着泪光,“你根本不会懂!”
燕珝无力松开指尖,想要替她擦泪。
云烟却倔强地避开他伸来的手,用衣袖擦干眼眶根本不让眼泪流出,一副拒绝同他再接触的表情。
“是,朕是不懂。”燕珝喟然认输,从她离开勤政殿的时候,或是在他刚说出让她做选择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朕错了,朕不懂,你告诉朕。”
“朕若知晓那些簪子是你……朕绝不会扔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扔都扔了,”云烟鼻尖通红,“那才是我的簪子,如今头上戴的是你的,不是我的!”
或许是生着病,心里又委屈,整个人都仿佛小了几岁,像个胡闹的孩子。
可她自己明白,她才不是胡闹。
若再不发泄下情绪,只怕要憋坏。
燕珝也明白这些,看她如此模样,反倒比静静地一人坐着不说话要强,他垂首,“朕的就是你的。”
“就算那些簪子只是随便买来的,陛下就能随意扔掉了么?”
云烟用被子捂住脸,半晌又抬首。
“现在是我不想看到陛下了,陛下若觉得我说话不好听,砍了我的头便是。我就在这里,任陛下摆布。”
燕珝放下手,“你好好养病。”
云烟听着他出去的声音,埋在被子里的泪水才真正涌了出来。
她只有面对着他的时候,自己才好像不是个泥人,有了多少情绪。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知道,自己现在真是糟糕透了。
她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燕珝果真没再来寻她。
云烟说了不想见他,他便真的不来,只是差人送来了多少珍珠玉石一类的东西,云烟都给它放在了桌上,一个未戴。
第二日,她的那些簪子朱钗之类的,被送了回来。
云烟不知道那些是如何寻到的,只是抱着那包裹着簪子的锦盒,愣愣地出了许久的神。
明明东西已经送了回来,心中却好像空了一块。
簪子上的金鸟被磨损掉了一个角,应当是那天被扔下之时磕碰到的。她轻抚上去,将其放在了盒中。
“放着吧。”
她道。
茯苓以为送回来了,她会开心些,没想到仍旧郁郁,看着窗外,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云烟没有从前那样对她熟悉,这些事情急不来,茯苓知晓自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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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还没有小菊同她亲近,只能默默咽下所有的话,说了声:“娘子,那奴婢收好,娘子今日想戴哪个?”
“都不想戴。”
云烟摸了摸脑袋,“不戴最轻松。”
选择也是。
不选才最轻松,也最煎熬。
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云烟恍惚看向窗外,有些迷惑她想回到的从前,究竟是在小院里,还是前些日子,等着某个喜怒无常的,她讨厌的人回来的从前。
第62章 情意
茯苓掀起珠帘,将牛乳糕放在红木雕花的小桌上,又给两位贵人斟上了茶水。
茶汤溅起在青瓷冰纹盖碗中,哗啦轻响,水声停住。茯苓将茶炉放好,打了帘子出去。
出门时,贴心地关好了房门,屏退了周边众人。
付菡的脸好了许多,因着皮肤娇嫩还有些痕迹,但并不明显了。
“听说云娘子同陛下……有争执?”
“哪里听来的,”云烟端起茶碗,“没有的事。”
她心不在焉喝了一口,差点将茶碗打翻,滚烫的茶水洒在裙摆上。付菡赶紧拿出帕子擦拭,确认她没有烫到自己之后,才闲话道:“朝中如今都知晓,陛下有个藏得很紧的新宠。”
云烟在宫中,身边接触的人嘴都很紧,除了有关陛下的话,别的什么都不说。只有茯苓和小菊能陪着她说话解闷,宫中,甚至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外头……都怎么说我?”
云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话。
“这些你放心,陛下将你保护得极好,多少人想要打探其中情由都无功而返,还有不少娘子想尽办法来问我呢,我都没说。”
二人相熟了些,付菡也没了从前那样拘礼,对着云烟笑道。
燕珝确实将云烟保护得很好,如今众人只知道宫中又多了一女子,只知名字大约是叫云娘,没有名分,却住在历代的帝王寝宫福宁殿,甚至给陛下都赶得睡去了勤政殿。
传言道,这位云娘子同故去的先皇后,原本北凉送来和亲的公主生得极其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宛如同一个人。
有人不信。
这世上哪里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双胎,也会有细微差别,更何况先皇后的阿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没了双胎传言的可能。
但也有人极其相信此传言,毕竟陛下深爱先皇后之说深入人心,整个大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让这样的陛下金屋藏娇,若不是那张脸,如何能让陛下做到这种地步?
朝中众说纷纭。前阵子朝中不少大臣闹着想要陛下选秀纳妃,就算是先空置着后位也无妨,后宫中总不能无人,陛下是一国之君,总要繁衍子嗣,国不可无后。
其实私底下的计较多着,陛下如今二十出头,正值盛年,还无子嗣。先皇后刚刚亡故正是心中伤神之时,若是能进宫对陛下稍以抚慰,就算无宠,只要陛下能记得她的好,便能给家族带来大大的好处。
但选秀一事,陛下一直没能松口。多方想要送女子进宫,还有人特地寻了凉州女子,也有人专程找了同先皇后生得有几分相似的,都没成功。
朝中为此议论多次,都被陛下拒了。
可宫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子,一个来历不明的,不知背后是谁人的云娘。
人人都想打探其中底细。
付菡没将朝中的这些糟心事告知云烟,只是挑了其中有趣的说与她听:“郑王妃,哦,便是陛下四哥的正妃,好几次入宫想要见你,但消息都没传到你这里来,同我怨了几回,却也不敢朝别处说。”
“还有先帝后宫中的那些妃嫔,特别是徐贵太妃也同我问过几次你……先帝的贵妃去后,徐贵太妃就是后宫之首若你入了陛下后宫,理当去拜见她,但如今你……”
付菡也有失言的时候,事情纷扰着让她将此事说了出来。
如今云烟无名无份地跟在陛下身旁,旁人没理由见她,她也没理由见别人。
当然,她也不想见。
果然云烟听了这话,当即蹙了眉头:“我不想见。”
“不想见就不见,陛下也没发话呢,”付菡安抚道:“是我多言,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付娘子,其实我都知晓……旁人会如何说我。”
云烟低低开口,她纵使没那么聪慧,在乡里待了许久,能猜到旁人会如何议论这样“迷惑君主心智的妖妃”。
哦,她还算不上妖妃,她现在没有名分的。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
燕珝给她的选择已经过去了几日,她不得安寝,可能是睡得不沉,也没做梦。往日扰着她的梦境最近倒是懂事地不来了,可她心中仍旧难安。
她看着付菡柔美的侧脸。
为什么她的选择还要关系到她?
云烟努力垂下眉眼,不让自己眼中的失落影响到付菡。只见付菡将手伸出来,拍拍她的掌心。
“陛下将你照顾得很好,我近日有些担心你,却不知你与陛下其中详情。你若是觉得有不顺心的地方,尽可告诉我。若是觉得不好开口,不说也成,”付菡的手比她细嫩上许多,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精心养护出来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在我与陛下心中,都有极其重要的位置。”
云烟有些触动,却明白他们二人对自己再好,也都是因为那位故去的明昭皇后。
因着旁人而来的感情,她始终不觉得是自己的。
见她沉默,付菡隐约知晓自己如今还没走进她的心里,她说的话,云烟心中只怕会有更多想法。
她就是那样敏感多思的性格,总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对她的好,一定要自己也付出些什么才能坦然对待,外表开朗,心里却慢热,全然看不出是个优柔的性子。
今日来此之前,就是想要知道她和燕珝之间究竟如何了,这样冷着一日日下去,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主动求和的性子。且不说云烟现在心中根本没有他,听说燕珝上回在勤政殿后追回来了一次,却没待多久便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只怕是被云烟撵出去的。
燕珝能低声下气求和一次,但被拒绝后,只怕很难再有第二次。
付菡觉得,自己或许能从中稍稍劝说,也让云烟开心些,不要在宫中觉得是孤零零一人。
可看她如今对自己也不算信任,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封闭,还有深深的迷茫。
她内心的恐慌和迷茫都快要溢出来了。
付菡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犹豫,沉思一瞬,决定还是将那物拿出来。
云烟的手上被轻轻放了个东西。
她垂眸,付菡在她的手上放了一个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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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眼熟,那是她从前给六郎求的。
六郎后来随身佩戴在身边,有阵子没看他带,问起,说怕丢了,贴身放在胸前了而已。
……怎么会在付菡手上?
云烟抬眼,带着疑惑。
付菡道:“我与兄长自幼与季兄相识,感情自不必说,即使没有你先前的嘱咐,我也会关心着季大人的。这是……前日里,我兄长去看他,他拿出来,让我转交给你的。”
云烟微张的唇瓣猛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那小小的护身符,那样小那样轻的符此时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手上,让她动弹不得。
“他让你……转交给我?”
云烟喃喃重复,声音微弱。
“是,”付菡点头,将她的手合起,帮着她牢牢握住这护身符,“季大人说,知晓你如今艰难,盼你心中无有忧思,若有纠结郁闷之处,不必顾他。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乐意,只要你开心便好。”
“他说,能同云娘子相伴这段时光,已经很满意了。日后无论是什么结局,生还是死,都没有遗憾。请云娘莫要太在意他,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说出这话,原意是想让云烟减轻些负担,即使在燕珝身边心中有所动摇也不必顾及其他,顺着她的本心,随她所想去做便好。
她并不知云烟这几日心中的忧烦,更不知燕珝主动提出的,那个荒谬的,却不得不做的选择。
所以她也不知晓,为何云烟在听到这句话后,豆大的泪珠直直地落了下来,她终于卸下了故作成熟得体的伪装,低着头弓起身子,将头埋在付菡的肩膀。
付菡有些慌乱,不想自己为何几句话竟让她有这样大的反应,见她真的哭了,伤神成如此模样,只好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一下又一下,温暖且有力,云烟就在这样的怀抱中汲取到了丝丝暖意,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多谢付姐姐。”
不是生疏又客气的付娘子,是姐姐。
付菡一笑,“哭成小花猫了。”
这个选择迟早是要做的,云烟明白,不必再拖了。
天色有些暗,勤政殿的气氛压抑得不像话。
男人手中玉白的扳指不见了踪影,换上了一串紫檀佛珠。
在他手中徐徐转着,珠子碰撞出的闷响传出,却没有半点佛性。
云烟站在殿前,规规矩矩拜见了陛下,男人冷声让她免礼,她也一丝不苟地完成。
这让燕珝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日她带着匕首去他书房,后又用簪子自伤之时的情景。
忘不了,忘不掉,佛珠停下,“病都好了?”
“多谢陛下关怀,妾都好了。”
“听你说话这样气虚,朕以为还没好。”
不算明亮的殿内,烛光或明或暗地打在二人身上,幽幽摇晃着。
“不再想想?”
男人顿了半晌,才开口。
“嗯,”云烟仍旧有些无力,“不必再想了。”
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依然在拉扯,分明在来勤政殿之前,就做好了决算。可看着男人晦涩不明的眼底,还是忍不住动摇了心念。
她果真对他没有办法,心中早就衡量好了的天平又隐隐有了倾斜的趋势。她握紧掌中的护身符,希望它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一点勇气,让她坚定下去。
云烟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止不住地心软,一次次想要答应下来。
男人看她如此,掩住了眸中的浓浓惫色,清润的声音也有着掩不住的倦意,“孙安。”
太监进屋,手中托着个银盘,其上,两只镶嵌着宝石的酒杯在烛光下银白与暖黄交织,其中清澄的酒液摇晃着,倒映出缤纷的色彩。
孙安放下托盘,不敢停留,火速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只留下二人在这宽旷的勤政殿中遥遥相望。
男人坐在龙椅之上,带着些不必刻意便能散发出来的浓浓威压,沉声开口。
“两杯酒。”
燕珝视线移开,不去看她,转而将视线落在酒杯之上。
“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云烟顺着声音,目光凝在酒液中,仿佛其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选择依旧在你,”燕珝继续转动着佛珠,凝声开口:“你左手边那杯,无毒,是上好的佳酿寒潭香,取自高山寒潭水酿成,比之一般酒酿还要清凉,应该是你会喜欢的味道。”
“喝下它,封后的圣旨朕立刻便昭告天下,凤印在手,你便是这大秦最尊贵的女人。身为国母,你若在意付菡的婚事,片刻便能解决。”
佛珠悠悠转动。
“季长川,立刻便可从牢中出来,朕会封他为侯,赐予高官厚禄。你若不放心,朕还可赐予他一块免死金牌,保他一命。”
勤政殿内沉寂许久,云烟眨了眨眼,几乎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燃久了炭火的室内有些干燥,她脸上都有些发热,语气却凉。
“另一杯呢?”
似乎能听到指节的咔咔轻响,男人沉默一瞬,道:“另一杯有毒,你喝下,季长川也会死。”
剩余的话没有多说,云烟也知晓。
她握着护身符的手轻轻颤抖。
视线落在右侧那杯酒上。
事到如今,自私地决定一下季长川的生死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夫妻一场,同生共死也好过一生分离。
季长川心中有她,想来也不会介意……她这样自私地做出选择。
良久的沉寂,云烟发白的指尖方想抬起,便听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怎就知道他愿意与你一同去死,”带着许多云烟听不懂的情绪,复杂又迷离,“万一他还想活呢?”
苍白的面容之上,乌黑的鸦羽剧烈颤动,她似是用尽了勇气抬起手,将指尖伸向那杯毒酒。
出声都有些艰难,死亡,死亡,她又一次触碰到了这个词。
“……人有时候,或许就得自私一点。”
像是在劝说自己。只有这样,方得解脱。
指尖触到酒杯的同时,佛珠尽断。
细小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殿,云烟手轻颤,杯中的酒液晃动着溅出来了些,依旧是清亮的酒色,让人半点想不到这竟然会是能取人性命的毒酒。
“云烟。”男人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还有一丝恨。
他在恨。
“你选这杯酒,究竟是因为你心中爱慕季长川,想同他同生共死,与他同下黄泉,”男人站起了身,“还是……只是不想待在朕的身边,不得自由?”
那样卑微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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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怔愣,她竟然在这样的人的语气中,听到了乞求。
像是在求她。
她的手停在半空,顿住。
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心因着他那句话,又起了波澜。就像是在无风的海面上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将停靠在岸边的小船统统掀翻,溃不成军。
她不知道,她不明白,燕珝这样的一句话,一个问句,竟然就让她心中的秤杆完完全全地碎裂掉。
她现在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云烟知道六郎心悦她,也知晓六郎是好人。但如果说爱慕,她现在真的不明白什么样的才叫爱慕。
燕珝问,她选择毒酒,究竟是因为想要与季长川同生共死,还是单纯……不想留在他身边,因为在他身边而感到痛苦。
几乎是点明了她心中所想,还有这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的某些想法。
她只能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云烟是不想留在燕珝身边的。但她为什么想要离开……若是因为心中有季长川,那便是自私地定了另一个人的生死。若是想要用死来逃离燕珝身边,寻求解脱,那便更是为了自己。
她心中迷茫,总归逃不出一个自私。燕珝如今就是在为难她,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给她选择的权利,那现在看着她死又如何!为什么要在她做出选择之后,同她这样说话。
搅乱她的心。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烟摇着头,眼眶发热。
“我不知道……”
她一定是不想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如此,可被他那样问话,心中负气,口中便有些言不由衷,“我同我夫君,愿意一同赴死,与陛下有什么干系?”
外头的天色更沉,殿内烛火不算明亮,几乎看不清二人的表情。
“你对朕,当真没有半点情意?”
男人不知何时走近,站在了她身前。
云烟忽地觉得心痛,他们明明只相处不久,大多数时候她还那样畏惧着他,同他虚与委蛇。怎么短短时间,心会因他的话屡屡产生波动。
好像自己的整个心都吊在他身上,被他拿捏着,因为他不上不下起来。
可他这样逼迫她。
“没有。”
云烟几乎都听不清她的声音,可话明明白白说了出口,便已然注定了结局。
气息骤然接近,手中的酒杯被男人接过,放到了托盘之上。距离拉近,云烟轻易地看清了男人如今的神色,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一般,眼下有些泛青,可眼尾又因着她的话,泛起了红。
他靠近了些,薄唇只在咫尺,温热的吐息彼此纠缠,距离再度拉近,几乎能感受到那微凉的唇瓣落在她的唇上会有怎样的触感,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云烟蓦地回过神来,在他即将吻上来之前偏了脸。
手腕被攥住。
“为什么,”燕珝的声音有些偏执,“为什么要躲开。”
云烟想要退后,可手腕却被他拉紧,二人之间容不下任何旁的东西,她讨厌他这般强势,这样逼迫,仰着头,直视着他沉黑的眼瞳,“因为我,不喜欢陛下。”
事到如今,她反而镇静了下来,看着男人骤然变得深沉的面容,竟也没有多少惧怕。
还要如何,她都不怕了。
男人稍稍退开,一双剑眉早就没了凌厉之意,红着眼,有些发狠地开口:“你说的话,是气话吗?”
是,但云烟不认。
见云烟没有作答,燕珝拿出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修长的指尖隐没在洁白的锦帕中,又转瞬冒出了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欲望。
云烟有些恍惚,错着神色,“……不是。”
不是气话,不是。
燕珝倏然吻了上来,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便咬上了她的唇。重重碾磨着本就脆弱的唇瓣,将原本苍白的唇色变得嫣红。云烟双眼睁大,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吻上来,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男人重重地咬着她的唇瓣,像是在惩罚她用这唇说出那样冰冷无情的话语,牙关被撬开肆意侵略,搅动着她的心弦。
云烟被亲得发晕,想要躲,想要逃离,想要退开,却被他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后脑被他更重地按住,唇瓣厮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和空隙。
胸腔紧紧相贴,直到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燕珝才松开了唇。空气一瞬间涌入,云烟如获新生,急促喘息着。
燕珝眼底有着浓浓的欲色,看着她因为他而潋滟的唇色,因为他才泛红的眼尾,因为他才急剧起伏的胸腔,长指插入她的发间,感受着她的温度。
“真的没有吗,没有一丝心动吗?”
云烟认真地看着他,直到自己能够顺利呼吸的时候,凝着眸子,倔强地开口。
“没有。”
攥着她手腕的另一只手松开,按住了她纤薄的后腰,又轻而易举地被男人提起,扔向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有些天旋地转,云烟无力反抗,被他按在了有着柔软靠垫的榻上。
“陛下!”
云烟出声,却被男人再一次堵住了唇瓣。
她手中紧握着六郎的护身符,那触感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她的六郎在天牢里安危不知,可她却在这里,同强抢她的人接吻。
浓重的羞耻和愤意让她死抵着男人的胸膛,可手指却被男人掰开,将其中被她捏软了的护身符拽出,丢到了地上。
“凭什么……扔。”
云烟视线跟着远离,男人察觉了她的走神,带着一丝不满,再度咬了她的下唇。
云烟吃痛,泪水又泛了上来。
温热的大掌在后腰处摩挲,云烟感觉尾椎骨都渐渐发扬,整个人的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的手按在她的身后,轻揉着,让她整个人都好像身处云端。
恍惚间,似乎溢出了一个轻哼,换来男人一声轻笑。云烟羞愤地捂住自己的唇,隔绝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吻,男人也不再强求,换来她自由的呼吸。
手在上面,便管不住他下面的动作,偏偏燕珝又发了狠,感受到裙摆被撩起,腿上一凉,几乎在感受到那温热又冰凉的瞬间,便呼出了声。
掌心是热的,指尖却微凉。
云烟软着身子,抬起足踢他,却被他顺着这个力牵住了足腕,钳制住。
“你说,你对朕,没有情意?”
以往的燕珝绝不是这样子的人。
云烟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眼中有着浓重的,晦涩的什么东西,她恍惚着分不清楚。
额角泛出细汗,冬寒还未消,云烟迷茫着不清楚这个汗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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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有些热,有些麻。
勤政殿内很暖和,她感受不到寒冷,可那带着凉意的指尖触及那温暖之处,还是被冰得浑身一颤。
是他太冷了。
惊恐之下,云烟的呼声又变了意味,心中万分抗拒他这般羞辱,可身子却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呜咽之声掩盖住了潺潺水声,不过瞬息之间,便达到了某种云端,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白光,便再也没了力气抗拒。
甚至没了力气哭。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本就是初春的时节,丝丝凉意透过窗缝传了进来。云烟能听见窗外的脚步声,宫人们行走着关窗,又招呼着将外头的东西都收起,声音细微,可她听得一清二楚。
包括那水声。同雨声混在一处,淅淅沥沥而下。
云烟仰着头,倚靠在贵妃榻上看着宫殿华美的吊顶,天地之间都好像在旋转。时间流逝地如此之慢,又那样地快,水声不知何时渐渐停息,只能听见她一个人带着涩意的喘息。
好像这世间只剩她一个人。
那样的羞耻,那样的欢愉,让她一瞬间在天上和地狱统统来了一遭,云烟恍恍惚惚,眩晕着,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都不是她了,她怎会如此。
早被揉皱了的裙摆被放下,堪堪掩盖住了圆润的膝盖。还带着微微抽搐的长腿支撑着身子,后腰被托住扶起,云烟看向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发着抖,一掌落下。
清脆的声响让原本暧昧的氛围消失殆尽,她的手很重,打得自己的掌心都在发麻。
燕珝没躲,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