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人具鸡黍
汪笠翁领着桥韦二人向林中走去。韦青鸾还在懊恼自己的头发。桥玄机见状，递给她一块帕子：“要不你用这个当头巾吧。”韦青鸾叹道：“只能这样了。”
不多时候，前方便出现了一座小木屋。汪笠翁烤了些鹿肉递给二人。二人久在海上，这还是最近头一回吃热食，不禁大为满足。
短暂寒暄之后，桥玄机便向汪笠翁问起：“汪大哥，安庆一别后，我听人说你去了北赵。没想到你我竟然在这里相见。”
汪笠翁口吃严重，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去年……有人……追……”
“所以是从去年开始，有人一路追着你北上，最后追到了这里？”韦青鸾继续问道。
“嗯。”汪笠翁点头。
“那这人也真是够执着的。”桥玄机道，“一路经过北赵、女真或者鞑靼、罗刹……最后到这儿，这附近还这么冷，几乎都没人了。”
“那位追杀你的人呢？”韦青鸾问道。
汪笠翁得意地用手向下指了指：“比武……七天……”
“你们在这里比武比了七天，最后你赢了，是吧？”韦青鸾觉得这样的补话游戏颇为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汪笠翁也笑了出来：“对。”
“汪大哥可知道那人是谁？”桥玄机问道。
汪笠翁站起来，从身后的橱柜中拿出一只二尺长一尺宽的木盒子，盒盖上刻着一根柳枝，上有六片突出的柳叶。桥玄机道：“这盒子还是那年柳六斤大哥做的。”想起柳六斤已经逝世，桥玄机不禁心中伤感。
汪笠翁点点头，将六片柳叶的角度稍稍旋转了一下，然后打开盒盖。桥韦二人凑了过去，只见盒子里头有几本册子、一块手绢、一块铭牌以及一些杂物。汪笠翁将那块铭牌拿出来，上头刻着“陆可秀”三个字。
“这是淮南王府护卫的铭牌。”韦青鸾看了一眼，“这名字似乎听说过，他的兵刃是不是一支判官笔？”
汪笠翁道：“不错。”
韦青鸾沉吟半晌，然后向汪笠翁问道：“汪大哥，青鸾有一句话要问您。当初安庆城破之前，杨教主是不是曾经让您带一片圣火令出城、假以时日后再寻找机会交给余教主？”
韦青鸾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当初淮南王给韦青鸾看的名单中，汪笠翁也赫然在列。
“是。”汪笠翁点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韦青鸾道，“据我所知，淮南王府一直在搜集散落江湖的圣火令。而且，他们不知道从何处弄到了一份十二人的名单，上头的人都是当年安庆城破前受杨教主所托护送圣火令的。您的名字也在其中。”
汪笠翁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但……圣火……火令……不……不在我……”
“不在您这儿？”韦青鸾有些诧异。她看汪笠翁说话困难，便继续接道：“这么说来，您从安庆逃出来之后，就把您那块圣火令想法子交给余教主了吗？还是藏在什么别的地方了？”
“藏……藏在……鸠……鸠兹。”
这下韦青鸾再也不怀疑。“鸠兹有个青弋酒楼，老板也姓汪，不知汪大哥可认识？”
汪笠翁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兄妹。”
桥玄机和韦青鸾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暂时不把汪柳黛已死的事告诉汪笠翁。他在这苦寒之地住了这么久，今日重逢故人，本就心潮激荡。此时若是再闻大悲之事，只怕对他身子极为不利。
汪笠翁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从这些话中，韦青鸾也大概拼凑出了汪氏兄妹的往事。
汪家原本是太平府有名的书香门第，但汪柳黛出生之后不久，汪家就败落了。兄妹俩也被鸠兹的渔民收养。七年前，汪笠翁因一时口角，失手将一泼皮无赖打死。
汪笠翁连夜逃离了鸠兹。不久后，他加入了明教，还学了武功。等他武功略有小成回乡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妹妹开了一家青弋酒楼。一个年纪轻轻没有靠山的漂亮女孩子要支撑起这样的一个摊子，背后的艰辛可想而知。
之后，汪笠翁也介绍汪柳黛加入了明教。但因汪柳黛忙于青弋酒楼的生意，几乎不参加明教的集会，所以桥玄机在安庆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她。
安庆城破之后不久，汪笠翁偷偷地来到青弋酒楼，将一片圣火令寄存在汪柳黛处，之后便去了北赵。
……
“这么说来，青弋酒楼还有一块圣火令了？”桥玄机道。
“那也未必。或许……”韦青鸾摇摇头。她本想说，或许那块圣火令在去年青弋酒楼大火之后就落入了淮南王手中，但她想了想又改口道，“或许汪老板早就把那块圣火令辗转交给余教主了。”
“不知道。”汪笠翁也摇头道。
“汪大哥，不知你可记得当初那块圣火令的形状和花纹了。”韦青鸾将包裹中的六块圣火令摊在桌上，“这六块里头有比较像的吗？”
六块圣火令的大小长短不一，上头的文字也不一致。汪笠翁将六块圣火令轮流拿起来端详打量，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确定？”韦青鸾小心问道。
汪笠翁拿起最短的一片圣火令来：“比这……这还短。”他将那块圣火令的一端与自己的左手肘对齐，另一端几乎到达了他的中指指尖。然后他右手在左手腕处比划了一下：“到这里。”
“好。”韦青鸾将六块圣火令收起。
三人又絮絮地说起家常。桥玄机便向汪笠翁问起：“汪大哥，你可要跟我们一起南归中土？”汪笠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过了一会儿，汪笠翁又带他们继续南行，很快便到达一处村落。原来这树林中的小屋只是他打猎时暂时歇脚之处，并不是他平日的居所。去年汪笠翁与王府武士比武七天七夜，之后精疲力尽昏倒，被村中土著相救。不久后，他便娶当地土著女子为妻，如今妻子已经身怀六甲。
二人明白了汪笠翁那个笑容的意味。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