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西北有高楼
“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淮南王递给韦青鸾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只需一粒便可解韦姑娘身上的毒。”
韦青鸾也不多话，接过解药便服。淮南王笑道：“韦姑娘倒是大气得很，不怕本王下毒么？”韦青鸾淡淡一笑：“先前青鸾昏迷多日不醒，倘若王爷有心要取青鸾性命，也不必等到今天。况且王爷这样的身份，手下又有这么多英雄豪杰，哪需要用这样的手段对待青鸾一个小人物。”
淮南王听了这话很是欢喜，仰天大笑：“韦姑娘说得真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今日的论剑便到这里，本王也乏了，诸位都散了吧。”
淮南王出了院门，其余护卫也渐次散去，剑阁之下只剩下沐教头和韦青鸾两人。
沐教头下半张脸蒙着黑帕子，额前耷拉着厚厚的碎发，几乎看不出来长什么模样。但韦青鸾还是能感觉到，这人厚重的刘海下，那双眼睛正不间断地打量着自己。过了许久，沐教头开口了：“你就是韦青鸾？”
“正是。”
“十香软筋散的毒解了么？”
韦青鸾试着运了下气，气息通畅毫无阻滞。“解了。”
“好。让我看看你们韦家的轻功。”沐教头语气波澜不惊，“你跳到剑阁一层的房檐上去。”
韦青鸾心想，这人未免也太小瞧韦家了。韦家向来以轻功独步武林著称，这剑阁的一楼房檐也就一丈来高，自己九岁的时候就能在这么高的地方爬高上低了。她本想显露一手，但转念一想，这人来历神秘得很，武功又高，自己初来乍到，暂时还是藏拙为妙。
她微微提气，只用了两三成功力，轻轻地跃上了一层的屋檐。
“唔，还行。”沐教头语气依旧是懒懒的，“运气方式都是对的，只是内力不足。”
韦青鸾心想，自己本来就没调用多少内力，当然不足了。却听沐教头继续说道：“剑阁里头有不少武学藏书，你要提高内力的话，去看看一楼最左的架子上那本《内息经》。韦家的功夫花架子不少，传人的内力却是平庸得很。哼。”
韦青鸾心中气恼，但想到这人武艺远胜于己，没必要跟他起冲突，便抑制住怒火低声道：“多谢沐教头指点，青鸾记住了。”
“知道就好。还有，你出身明教，但你别想着跟王爷玩什么花招。王爷他大人有大量，无非是看在你这一身好武艺可以为他所用的份上。倘若你私底下与明教之人里应外合，背着王爷做些有损朝廷有损王爷的勾当，那可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明白。”韦青鸾答应得不情不愿。她本来还想顺便找找淮南王把圣火令藏哪儿了呢。
沐教头带着韦青鸾在剑阁附近熟悉了一下环境。韦青鸾注意到，这人走路的时候两条腿似乎有些不一样长，似乎左腿有些旧伤，但因他轻身功夫足够好，所以常人看不出来。
“这里是府中护卫们日常居住的地方。”沐教头指着剑阁外的一排瓦房道，“你是女儿之身，不宜与那群男护卫们混居，因此不必搬到此处来。对了，你当下住在何处？”
“碧云苑。”韦青鸾如实回答，“就在后院那一块，是侧妃们日常住的地方。听丫鬟们说，今年上半年有位侧妃得病过世了，她原先住的碧云苑便空出来了。王爷从鸠兹回来的时候，就顺便将青鸾安排在那里。”
“原来是那儿。那儿确实比剑阁下头这排屋子更宽敞。”沐教头哼了一声，“不过你得记住一件事：虽说你住在已故侧妃的院子，但你是王府的护卫，不是王爷的姬妾，绝不可对王爷有其他痴心妄想。王爷这样的金枝玉叶，不是你这样的江湖女子能配得上的。”
韦青鸾心想，那淮南王虽说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但毕竟已有多房姬妾，像汪柳黛这样的相好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清清白白一个好女子，才不会跟一群女人分享男人呢。她冷笑一声：“那是自然。沐教头未免也太小看青鸾了。”
沐教头走后，韦青鸾就进了剑阁。她细细一看，果然藏书浩如烟海，其中又以武学典籍最多，几乎囊括了中原的各个门派，甚至连西域和南洋的一些小众门派都有涉猎。韦青鸾不禁心中大喜。
她找了找，很快就翻到了自己家传的《青云步法》，内容与自己所学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这本《青云步法》上还有一些朱笔所作的批注，也不知是何人所写。
韦青鸾自幼练习《青云步法》。这套步法流传数百年，因此她在练习时常有些难以理解之处，往往草草带过。但长此以往，问题日积月累，她在青云步法上的成就便陷入了瓶颈，其中第六层练了两年多，却始终难以突破。而这些朱字批注却将长期以来困扰韦青鸾的问题一一作答。
韦青鸾顿觉豁然开朗，准备依着批注上的法子练习一番。但她刚一运气，便觉得身上衣裳碍事的紧。她低头一看，自己现在正穿着丫鬟瑶琴的衣裳，衣袂飘飘荡荡，比自己日常所穿的男装繁琐得多。她刚准备拿着书册跳出剑阁，却听见楼里传来一个声音：“韦护卫请留步。”
“怎么啦？”韦青鸾回过头来，看见安护卫正坐在一个角落里盯着自己：“剑阁里的书籍只可在阁内阅览，不可外带。”
“好，多谢提醒。”韦青鸾将《青云步法》放回书架，心想，等会儿换身衣服再来。
刚到碧云苑门口，韦青鸾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在院中大吵大闹：“你们主子呢？让她出来。”
瑶琴和锦瑟二人低眉顺眼，脸颊肿得高高的，眼角挂着的泪痕还没干，显然是被人掌掴了。两人还不住地向那红衣女子赔不是：“王妃请息怒。”
韦青鸾走进院中：“什么事？”
红衣女子转过头来，看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相貌甚美，只是一双杏眼满是怒气。“你就是韦青鸾？”
“正是。”韦青鸾听瑶琴锦瑟叫她“王妃”，便料到这女子正是淮南王正妃朱氏，出身将门，脾气火爆。朱氏见韦青鸾生得颇有几分颜色，又比自己年轻得多，还道韦青鸾是淮南王的新欢，便气不打一处来：“哼，果然是年轻，仗着自己正得宠，就不好好管教下人了。”
韦青鸾懒得理她，径直回到房内，招呼丫鬟婆子将自己先前的男子装束拿出来。
朱氏从小性情骄纵，哪怕是淮南王都看在她家世显赫的份上让她三分，韦青鸾还是头一个对她这样不理不睬的。这样一来，朱氏更是怒火中烧，朝着韦青鸾就要掌嘴。
锦瑟和瑶琴不知道韦青鸾会武功，只道朱氏出身将门精于骑射，韦青鸾必然不是朱氏的对手，便连忙挡在韦青鸾身前：“王妃使不得！”
韦青鸾被迫留在王府数日，还被沐教头冷嘲热讽，心里本来就烦得很，如今又来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朱氏。她也懒得去忌惮朱氏的家世了，素手轻轻一拨便擒拿住了朱氏的双手手腕。“王妃可闹够了吗？”
朱氏双手被擒，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原来是会武功，难怪这么横呢。你这才进府几天？等王爷的兴头过去了，可有你的苦头吃的。”
果然，这些女人脑子里整天就只想着争宠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韦青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朱氏见韦青鸾神情不屑，便又要发作。韦青鸾忍无可忍，就随手点了朱氏的穴道。朱氏立刻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朱氏身后的丫鬟婆子见状，纷纷围上来要打韦青鸾。但她们都没练过武，哪是韦青鸾的对手。不过顷刻之间，十几个丫鬟婆子纷纷被韦青鸾点中穴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韦青鸾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作，“我韦青鸾才不是他淮南王的情人。你们把他当成个大宝贝，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得围着他一个人转，都得讨他的欢心。但是！在我韦青鸾的眼睛里头，他就是一碗被成千上万个女人吐过口水的剩饭罢了，脏都脏死了。别说让我跟你们抢了，就算是你们倒贴钱把他送给我，这样的男人我都绝不会要。”
这群女眷久在王府，淮南王就是她们眼中的天。她们生平头一回听到这样贬低淮南王的言语，一个个不禁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韦青鸾又转向朱氏：“至于你，我不管你是淮南王妃，还是什么将门之女，要是下次再来找我的麻烦，或者欺负碧云苑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就把你从这儿扔到王府门口去。听明白了吗？”
说完这番话，韦青鸾的情绪稍稍有所平复。她给朱氏以及各位丫鬟婆子解开了穴道，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滚吧。”
韦青鸾进里屋换了男子装束之后，回到庭前，却看见朱氏依旧站在庭中，只是身边并无一个下人。韦青鸾冷笑道：“先前青鸾已经将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了，王妃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十几年前还在闺中做女儿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样，觉得自己家世样貌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因此看不上所有人。”朱氏盯着韦青鸾的眼睛，“你家世如何，我并不清楚。武功样貌确实不错。但那样又如何？一个女人家总是得嫁人的。天底下的杰出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真觉得自己还能找到比王爷更好的男子么？莫非你想当皇后？”
“王妃您还是没听懂青鸾的话。”韦青鸾摇头道，“江湖儿女讲究的是快意恩仇。至于嫁个什么样的人，寻常人所看重的家世、样貌、权力、钱财，在江湖儿女眼中倒未必重要，甚至连嫁人这件事儿本身都不是非做不可的。江湖上终身不嫁的女子多的是，一样过得逍遥快乐。”
朱氏咀嚼着韦青鸾的话，若有所思。
“青鸾进入王府，本就是误打误撞，并非青鸾所愿。倘若能够选择，青鸾更愿意策马扬鞭，畅游天下好山好水，而不是在王府中当个看家护院的侍从。至于身边有没有男子陪伴，那可一点儿都不重要。”韦青鸾微微一笑。
韦青鸾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倘若王妃没有别的事情要交待，那青鸾便先走了。”说罢拂袖而去。
回到剑阁，先前读的那本《青云步法》却不见踪影。韦青鸾环顾四周，安护卫正拿着一本册子读得津津有味，看书的排版字迹似乎正是《青云步法》。除此之外阁中并无别人。
韦青鸾知他自从姥山岛一战后便对自己心怀忌恨，便不去招惹他，另拿了本《九阳真经》读了起来。韦青鸾练了一会儿内功，只觉体内经脉通畅，暖融融地甚是舒服。
她去剑阁楼下饮了些茶水，回来之后，那本《九阳真经》也不见了。
韦青鸾无可奈何，干脆拿起一本《甘石星经》读了起来。这本书记载的是天上的星宿，与武功毫无关系，看得她呵欠连天。
朦朦胧胧中，她翻到“北斗七星”一节，上书：北斗星谓之七政，天之诸侯，亦为帝车。魁四星为璇玑，杓三星为玉冲，齐七政，斗为人君号令之。主出号施令，布政天中，临制四方。
旁边还有朱笔批注：斗第一天枢，第二天璇，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瑶光。又及：昔全真教有阵曰“天罡北斗阵”，系仿北斗七星之位而作。
“原来还有这么一种武功。”看到这里，韦青鸾才稍微精神了些。然而她刚打起精神，就看到批注后头还说，只要占据住北极星的位置，那么这北斗阵法也就很容易破解了。
“既然如此，那这阵法倒也没什么用。”她摇摇头，将《甘石星经》又放回了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