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擂鼓蛾眉惊
两人在姥山岛上找了个隐蔽山洞凑合着休息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两人乔装打扮混在一群江湖人士中,很快就来到了先前青鸾所见的“擂台”前。
不多时候,忽听得有人齐声喊道:“江副帮主到——”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二十来个身着蓝衣的粮船帮众簇拥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上了台。想来那中年男子便是粮船帮的副帮主江济淮了。
江济淮微微一笑,对着台下挥了挥手,人群便安静下来。只听他开了口,又对着台下朗声说起了什么。然而湖上风大,他口音又太重,韦青鸾听不大懂,就牵了牵桥玄机的衣袖:“他在说什么?”
桥玄机用传音入密低声道:“就像你昨晚猜的那样,他们要在这擂台上搞一个比武。待到日落时,擂台上的胜者便可得圣火令。”
江济淮身后走出两个童子,手上各拿着一个锦盒。江济淮打开锦盒,从盒中取出两块一尺多长黑黝黝的牌子,上头似乎还刻着什么字,只是远远地看不清楚。
一阵骚动过后,江济淮将牌子放回锦盒,领着两个童子步上了擂台边的一艘大船,坐在甲板上作壁上观。而擂台下则冲出来两个沉不住气的率先比武,拳脚招式都粗糙得很,一看就是练武时间不长的。
韦青鸾只看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先前看粮船帮搞这么大一个阵仗,她还以为能拿到请柬的人有多厉害呢,没想到场内还有武功如此平庸的人。但她又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异常。
“这台上的两人都是粮船帮的自己人。”她低声对桥玄机道。
桥玄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点点头:“别急,现在才刚开始,再看看。”
台上的比武又过了四五轮,似乎也都是这几日在渡口见到的熟面孔。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外人,也都是江湖上的散兵游勇。桥玄机环顾四周,台下的人中似乎没有哪一个是名门正派的知名高手。也不知道是粮船帮没给名门正派发请柬,还是这些大门派自恃身份、不愿来掺合这样的事。
到了下午,台上的比武才稍微精彩了一些。福威镖局的前镖师胡老四一杆长枪连败五人,颇为威风。
桥玄机注意到,台下有几个人正围起来商量着:“这人枪法该用什么招数破解才好?”
其中一个相貌阴柔、头戴黑冠、身着白衣的男子低声道:“胡家枪三十二式看似变化多端,但倒也不难破解,一会儿我上去会会他。”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也来瞧瞧这圣火令是个什么宝物!”众人不禁转过头去,眼见南方湖面上来了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个绿衣女子。
等小船来得近了,女子的面目也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此女约莫二十五六岁,肤如凝脂,风姿绰约。
其实,若单论五官样貌,此女算不上人间绝色。但她一双盈盈妙目中,仿佛有无限风情。寻常男子被她瞧上一眼,都会忍不住面红耳赤。哪怕是韦青鸾这样的妙龄少女,与这女子对视时,心脏都不知不觉加快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其中一人说道:“这女子是青弋酒楼的老板汪柳黛,她家的酒楼有四美……”
“哪四美?”旁边一人问道。
“一美是景观之美。酒楼位于青弋江入长江的江口,楼边种满芙蓉花,每年芙蓉开时,江水映着娇花,如云蒸霞蔚。”
“嘿,这倒也没什么稀奇!哪里的芙蓉花也比不上成都的美。”
“二美是用桃花潭水所酿的美酒桃花醉。三美是她家的长江刀鱼……”
“嚯!说这个我可知道。那刀鱼可贵得很呢,一条还没手长的刀鱼就要十两银子。”
“贵有贵的道理啊!因为刀鱼离水就死,极为娇气。据说这汪老板在江上的渔人中颇有人脉,渔人网住了江刀,并不急于收网,而是将渔网在江水之中慢慢地拖到她家酒楼之下。渔网一出水,网中的鱼立即被送往厨房,只用最简单的清蒸,取其至鲜之味,鱼肉洁白如雪,软嫩如无物……”
韦青鸾听得入神,心想等这事办完了,非得去这汪老板家吃一顿不可。
汪柳黛轻轻一跃,便上了江济淮的大船,而甲板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江济淮见了汪柳黛,不禁眉开眼笑:“汪老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汪柳黛笑道:“江帮主,我家的青弋酒楼,生意全靠皖江这一带的江湖人士帮衬。昨个晚上我清点柜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呢,怎么这两天人突然这么少呢?江帮主,您猜是什么缘故?”
“江某愚钝,这可猜不到了。”江济淮笑道,胡子一动一动的。
“我一打听才知道,今儿个江帮主办这个观令大会,我家的老主顾里头,十个有九个半都跑到这姥山岛上来了。”汪柳黛美目流盼,声如黄莺,“既然这两天都没有生意了,我今儿个干脆把酒店一关,沿着裕溪河就过来了。”
“原来汪老板是要找江某算账么?”江济淮依旧笑得和气,“改日江某便在青弋酒楼宴请粮船帮的弟兄们,向汪老板赔个不是。”
“粮船帮家大业大,小女子哪敢找江帮主算账!”汪柳黛微微一笑,“小女子只是想看看,那圣火令到底是个什么宝物,能让这么多老相识弃美酒美食于不顾。”
江济淮笑道:“汪老板想看,倒也不难。”说着便将手边的两个锦盒打开,取出圣火令放到汪柳黛面前。
“我瞧这两块牌子黑不溜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汪柳黛娇笑一声,“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看,倒不如让我带回青弋酒楼,挂在匾额两头,这样每天就有人为了看圣火令而去我那儿吃饭了。”说着,便将手搭上了圣火令。
“汪老板若是早点儿说想要,那江某自然双手奉上,绝无二话。”江济淮干笑一声,“但是江某早就在天下英雄前发了话,今日日落之前,这擂台上比武的胜者便可拿走圣火令。就算江某有心偏私,只怕这台下的各位英雄好汉们不许啊。哈哈哈哈……”
汪柳黛还想握住圣火令,但她刚一碰到圣火令,就觉得手指一阵酸麻。她又看了看江济淮的眼神,里头似乎隐隐带有凶狠之意,想来他是在手中暗蕴上乘内力,阻止自己夺令。
船上还站着几十个粮船帮的帮众,台下更是有成百上千个江湖武人,自己孤身一人是很难讨到便宜的。
汪柳黛知趣地缩回了手:“既然如此,那我参加下一轮的比武便是。”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这娇滴滴的美人儿也会武功么?台上的胜者胡老四长枪利落地一挑,将那位手下败将挑落擂台,然后便哈哈大笑:“如此甚好!让我胡老四这支长枪,见识见识汪老板的粉拳。”
擂台边粮船帮弟子呼道:“下一轮:池州府胡季平对阵太平府汪柳黛。”
汪柳黛笑道:“粉拳是没有的。胡四爷家传枪法的威力,小女子早有耳闻,自然不敢不带兵刃。”说着,便从小船中取出一只四尺长一尺宽的算盘,然后跳上了擂台。
众人看了,不禁啧啧称奇:这只算盘通体黄灿灿的,想来是以黄铜铸成,就算没有一百斤也有七八十斤。那汪柳黛看似娇弱轻盈,却能单手提着这样一只大算盘跳上擂台,脸上还笑眯眯的,想来功力不俗。
胡老四见了此景,不敢轻敌,手上长枪在空中画了个小圈,然后便径直向汪柳黛左肩刺去。
汪柳黛手腕一抬,那只铜算盘便如同一个大盾牌般挡在身前。胡老四的枪法准头甚佳,只听得“丁”一声,枪头正好从两排算盘珠中间穿过去。
然而,这却是中了汪柳黛的计。只见汪柳黛左手在算盘珠子上轻轻一拨,枪头便被算盘珠子紧紧地卡住了,拔不出来也刺不进去。胡老四便有些慌了神。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汪柳黛手腕圆转,手中算盘就顺势将胡老四的枪绕脱了手。胡老四看自己兵刃已失,无法再战,便大大方方地认了输。
胡老四下台后,又上来一个挑战的张姓汉子。汪柳黛武功显然强于这人,但她心想,反正日落之前的输赢都不算数,那就多拖延一会是一会。于是,她虽然优势在握,但却不急于求胜,只是点到为止。
那汉子见汪柳黛处处手下留情,还以为佳人对自己有意,也就乐在其中,手上动作更加放肆,竟然在汪柳黛的纤腰上摸了一把。台下的好事者见了纷纷起哄:“喂,张老六,美人儿身上香不香?”
“好香,好香!”张老六笑开了花。汪柳黛秀眉微蹙,心想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她手上算盘稍稍一变方向,算盘的拐角便正好戳在张老六的肋骨上。只听得“喀”一声,张老六的肋骨已被汪柳黛的算盘打断了。
张老六疼得龇牙咧嘴。没想到这美人儿刚刚看着还和和气气的,转眼间下手却如此狠辣。
“好,张老六认输啦。”张老六刚讲完这几个字,又是疼得倒吸了几口冷气。几个粮船帮的帮众见张老六路都走不稳了,便拿了个担架将他抬了下去。
此时一轮红日已经西斜,距离太阳彻底消失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了。
“我来会会汪老板的铜算盘。”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白衣头戴黑冠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这人身材面目,当然是个男子,但他脸上似乎是涂了过厚的脂粉,白得相当不自然,一点嘴唇却如鲜血一般红得骇人。两道长长的眉毛斜斜地插入鬓角,更是显得妖冶异常。
“阁下的姓名籍贯是?”擂台边的粮船帮弟子问道。
“在下姓韦,单名一个航字,表字叶舟,金陵人士。”那人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了这句话,随后轻飘飘地跃上了擂台,身法极为轻巧。
韦渡原籍正是金陵。桥玄机看了一眼韦青鸾,又用传音入密问她:“这人可是你家的什么亲戚?”
韦青鸾摇摇头:“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且再看看他的武功再说。”
“韦少侠,你的兵刃是什么?”汪柳黛笑道。
擂台下一个褐衣人递给韦航一支三尺来长的青竹棒。人群中又开始骚动起来:“这人轻功过人,使一根青竹棒,还是金陵人,莫非和‘千里独行’韦渡有什么渊源?听说韦渡也是金陵人呢。”
“下一轮:太平府汪柳黛对阵金陵府韦航!”
韦航竹棒歪歪斜斜地向汪柳黛右臂刺来,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招式。汪柳黛稍一侧身避让。然而,韦航的这一刺乃是虚招。汪柳黛一动,韦航的竹棒便骤然提速,众人只见一片青幽幽的棒影笼罩着韦航,具体的招式却瞧不清楚。
汪柳黛心中暗暗叫苦。这韦航的竹棒路数极为轻灵,根本看不清来路。她的算盘较为笨重,一旦出了招就很难变线。只听得一阵“啪啪”的声音,韦航的竹棒绕过算盘,在汪柳黛的右肩和右臂上连击六次。
汪柳黛吃痛,那算盘差点儿没抓稳。她柳眉一拧,左手在算盘上狠狠一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算盘上所有的算盘珠子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从算盘上散开,向着韦航周身几十处大穴攻来。
然而韦航身法奇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仿佛忽然从汪柳黛眼前消失了一般。那一百多颗算盘珠竟然全都扑了个空。
“你输了。”韦航的声音再次阴恻恻地响起。汪柳黛感到后背风门穴被人拿住,顿时全身酸软,无法再战。
此时一轮红日已经贴近了巢湖的水面。江济淮拿着两枚圣火令走上擂台,对韦航笑道:“恭喜韦少侠。这两片圣火令……”
“且慢。”韦青鸾叫道,“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呢。”
“这位小兄弟可是要打擂?”江济淮微笑道,“请问阁下姓甚名谁,家住何地,来自何门何派?”
韦青鸾一愣,自己刚才看见这妖气森森的怪人冒充金陵韦家,因为不想看那人得胜的模样,所以就一时冲动喊了出来。桥玄机牵了牵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但事已至此,上去打一次也不是不行。
自己的真名显然不能用了。于是她笑了笑:“这可巧了,在下也叫韦航,也是金陵人,无门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