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两个演员都在自己的站位上，城主站在台阶之上，应是君临天下的气势，然而并没有，反倒是半隐在侧幕帘子后的胡元让人移不开眼，就像是周身有团沉重的黑雾萦绕。
还未打板，两人的气场就已高下分明。
冯訾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让场记打板开拍。
程凉现在是随身带着本子，翻到这场次的戏，又浏览一遍。胡元的台词仅两句，城主的却不少，大多是对着跪坐在台阶下蒲团的幕僚说的，但这场是补特写镜头，群像便取消了，李淳安约等于无对象表演。
城主得知京城调查私军的小队已经秘密进城，怒不可遏，当即骂了几句，随后对底下的人发起质问。
前面一段城主听完汇报，所以第一镜就得是城主万分震怒的样子。
程凉好奇地看着监视器里那张仿佛因便秘而用力过猛的脸，特写镜头啊，怼脸上拍的……
一个字儿没说，冯訾就喊了“cut”，“淳安调整调整状态，情绪还没调动出来，你自己觉得可以了再开始。”
程凉歪起头看向仍旧站在旁边的黄哲，黄哲却是笑着在敲手机。程凉轻轻摇摇头。
这些动作都被冯訾看在眼里，“晚上七点有个会，小会议室，你也来吧。”
程凉虽然疑惑，但也乖乖应了一声“好”。
李淳安对自己很自信，休息了没多久就说“可以了”，不过演出来一言难尽，程凉看见冯訾微动的嘴唇，清楚他很想喊停，最终忍住了，让拍摄继续下去。
“一群废物！”城主猛地甩了下衣袖，宽大的袖子高高扬起，也不知哪里来了阵风，袖子直接糊了他一脸。
“……cut。”想想昨天吕楠和凌子珩的补拍，一镜比一镜顺，冯訾憋了一声“废物”在咽喉。
李淳安是半个月前请假回去参加一个活动，凭一个晚上傍上了梦秦影业的关总，这半个月以来可谓是膨胀得快要没了边。
人经纪人还站旁边，冯訾只得耐着性子提醒化妆师赶紧补妆，然后拍第三条。程凉有点后悔来这儿看监视器，他根本没法看凌子珩。虽然看那谁出丑也挺乐，但一直出丑就没意思了。
程凉站起身，半眯起眼看向棚里那杵在后边几乎没动过的凌子珩，轻笑一声，“冯导，可能是凌老师影响李老师发挥了。”
这句话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程凉是讥讽，说的是李淳安受凌子珩气场影响了。
气场这东西本来就很玄，凌子珩看似是在背后，但散发出的气势让李淳安感觉到了，李淳安会不自觉地想要压，奈何修为不够，就造成用力过猛的结果。
这一镜里不会出现凌子珩的身影，但冯訾不太想撤掉凌子珩，演员之间的气场抗衡是需要存在的，不然观众看什么。
冯訾正要喊“继续”，旁边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开口了：“冯导，没准儿这小老师说得对，让淳安自己演肯定演得好，这是城主的戏，凌老师在那儿肯定会影响的。”
程凉脸上的笑意不减，冯訾瞪了二人一眼，用对讲告诉场上，让凌子珩先在一侧休息。
凌子珩走到外围，身上的气势一收，遥遥看过来，和程凉的视线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怪甜的。
程凉心想。
这一对视刚好错过了李淳安的表演，戏竟然顺下去了，程凉偏头看向冯訾，冯訾眉头紧皱，一点儿放松的意思都没有。
想来这个镜头说不上满意，只能将就用，何况用不用还不一定。
黄哲看顺利拍完这一镜，笑嘻嘻地说：“小老师眼光不错啊，一眼看见问题根本。”
程凉手指在剧本上轻轻敲了两下，才慢慢说：“黄老师客气了，这声夸奖我真是受之有愧，其实我刚刚那句话也不是冲着问题去的，就是想夸一夸凌老师，至于眼光，没瞎的话……应该都还不错。”
正专心看监视器的冯訾一下笑了出来，见黄哲盯着自己，只好赶紧收了笑，干咳两声正色地拿起对讲说：“凌老师上场了，场记准备。”
黄哲明显生气了，但很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气什么。
场上-
被城主叫到的胡元微微躬身，一直半垂的头缓缓抬起，眼眸从下至上看向城主，这一眼里没有臣服，只是肃杀之气。
这一眼神被镜头捕捉下来，是冯訾想要的。
此时城主应沉声吩咐他去刺探消息，必要的时候直接了结对方的性命，哪怕是朝廷命官。
然而饰演城主的李淳安生生被凌子珩这一眼看得哆嗦了一下，后面的台词念得那叫一个怂，别说杀伐果决了，就连最基本的词儿都没念清楚。
“重来。”
再一遍李淳安话抖落清楚了，但城主的风范一点儿没体现出来。
凌子珩明目张胆地压戏，程凉想到他昨天说的报仇不由得失笑出声。冯訾听到程凉笑幽幽叹口气，真是有够丢脸的，他知道李淳安接不住凌子珩的戏，没想到竟然连一个眼神都接不住。
“再来。”
“状态调整一下！”
“cut！”
太阳高悬，夹杂着黄沙的燥热感卷进棚里，厚重的戏服和对讲里愈发沉重的声音让戏里戏外的人都很焦躁。
程凉狗腿一样拿着剧本当扇子给冯訾扇风。
冯訾深吸一口气，扫了眼程凉又看向棚里，举起大喇叭直接吼：“凌子珩，过来。”
那语气……在场众人都感觉后颈一凉，冯导要发火了。
凌子珩走过来脚步轻盈，还带着笑，完全不像是要挨骂的样儿，黄哲不想和凌子珩近距离打照面，干脆去找李淳安了。
没了外人，冯訾也不顾忌凌子珩的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演得什么东西！只顾着自己过瘾了，戏还要不要！你再这么捣乱我回头把你的镜头都给剪了，能不能好好演？”
“能。”凌子珩谦逊归谦逊，但没有一点儿认错的态度。
程凉惊讶着张大嘴，他以为黄哲不在，冯訾就不用装样子给李淳安面子，会好好和凌子珩说不要压戏的事，没想到啊~
“站这儿反思一下，我过去给李淳安说戏。”冯訾丢开大喇叭，气呼呼站起身，“都演过一遍了，我要几个特写镜头怎么就这么难！废物！”
感觉冯訾这句“废物”说得很爽快。
程凉仍旧偷笑着。
等冯訾一走，凌子珩就靠向程凉，“你笑得有点开心。”
“哈哈哈，非常开心。”程凉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仰头看凌子珩。
凌子珩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抚上他的脸捏了一下，捏完迅速将手收回去，“你那么喜欢看我被骂？”
“也…还好。”程凉一个大喘气，“就是表情不够屈辱委屈，要是…恩…就更喜欢了。”
凌子珩立马演了一回委屈，给程凉萌得心都化了，“凌子珩你好酷哦。”
“恩。”凌子珩轻轻一声，在程凉心口挠了挠。
程凉觉得自己都快憋不住告白的话，地点场合太不对了，程凉舔了下唇，将乱跳的心给强行摁下去。
“刚刚你下场那出，是我说的，我给冯导说你的存在影响李老师发挥。”
凌子珩觉得这话很不合适，却又舍不得说他什么，只能宠溺地来一句，“你胆子也够大，什么话都敢直说。”
“直吗？够含蓄了，含蓄得黄哲都没听出来讽刺，还夸我来着，把冯导夸笑了。”程凉一副求表扬的神情，眼眸一闪一闪的。
“行，你气那谁的经纪人，我气那谁，合适。”凌子珩说。
程凉重重点头，“不过你别再把自己送到冯导的嘴下了，再被骂，我……憋不住笑了。”
“……”凌子珩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转身回棚里去了。
接下来的戏凌子珩明显收敛了不少，但还是让李淳安ng了几次，然后李淳安被冯訾骂了，程凉和凌子珩一齐偷笑。
凌子珩卡着晚饭点把他的戏全都过完，收了工。
凌子珩找杨恒问了下自己的结局戏，得知已经定稿就要了剧本，邀请程凉晚上陪他练戏，“你写的剧情，你来盯。”
程凉捂着心口，为不能去而感到心痛，“晚上七点，我得去开会，不知道要到几点。明天，明天下午正式拍的时候我一定到现场。”
“好吧。”
凌子珩不开心了。
程凉看着往电梯走的凌子珩，笑着叹口气，满满的无奈，他追上去，“晚上我开完会去你房间？”
“这么主动？”
“你想什么呢，就是给你个亲亲然后各回各家睡觉！”
凌子珩挑眉，不作回答。
“好了，拜拜。”程凉将凌子珩推进电梯轿厢。
许思思还有另一个跟组编剧已经到了小会议室，程凉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并排着坐下。许思思奇怪地问：“诶，程凉，你不是负责凌老师的戏份？今天这会你也参加啊？”
“这会主题是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今天在片场，冯导叫我来的。”程凉嘴上这么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李淳安的戏。
许思思将今晚要讨论的文件发给了程凉，程凉一一点开快速浏览完，都是城主的结局戏。
简单来说，就是讨论李淳安怎么死。
翻译了一下，程凉觉得这句话有点带感，那他也可以适当地发表一下看法。
杨恒和冯訾一同进来的，后面还跟了两个副导演。
“人到齐了，开会吧。”冯訾说。
…
-同一时间、李淳安房间-
“那小崽子真这么说？”李淳安捏紧了拳头，“妈的，这两人没一腿我都不信。那个小崽子说话真特么气人。”
黄哲坐在沙发上，不以为意，淡定说：“是气人，不过也就一个小编剧，我问了，他的合同只签到凌子珩杀青的时间，凌子珩一走，他也会走，我跟你说就是让你小心点，我明天就回去了。”
“小心点有个屁用，必须要反击。”李淳安在房间里来回走，“就借着上次凌子珩的绯闻说，冒充个剧组小妹辟谣，说凌子珩只是为了新编剧加入和杨恒在开会，往绯闻方向引，他男女通吃，恶心扒拉的。”
“没必要。”黄哲点了几下手机，“你现在有关总的势，别这么焦虑。”
李淳安跨步到黄哲跟前，“哲哥，我记得你以前教过我，这个圈子保不准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落，要懂得及时行乐。我就是看不惯凌子珩，从第一场对手戏开始就看不惯，装什么不争名利，还不是塞个人进来给他一个人写剧本。”
黄哲皱了眉，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了。”